11、只是当时已惘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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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福晋拿着书笺，一阵阵心酸涌上心头。
康熙三十年，年仅十三岁的自己嫁给了主子爷的四阿哥。
四阿哥当时还未走出失去养母孝懿皇后的巨大悲痛，即便是大婚当日，四阿哥也是依旧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之情。甚至是像个木头桩子般没有生机，任凭喜娘嬷嬷们安排什么就机械的做什么。
四福晋当时还以为四阿哥不待见自己，何曾想到除了孝懿皇后四阿哥又真正待见过谁？
喜娘嬷嬷们，随侍丫鬟们都退下后，四阿哥立马解开用两人衣角系到一起的同心结，接着从头上取下礼帽随意往地上一扔，和衣转身倒向喜床里侧，用脚拖过一床喜被再用手一拽，把头捂得个严严实实。
四福晋看着四阿哥这番举动，难过的想痛哭一场。可是出嫁前自家额娘千叮咛万嘱咐，自己要嫁的人不是普通人，所以自己将来要受的委屈也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但是不管受到怎样的委屈，也都要打掉牙齿和血咽下，千万不可叫旁人瞧了笑话去。
额娘的话深深印在了四福晋的心中，可是当年的四福晋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新婚之夜就受到丈夫如此的对待。
想想自己也是出身名门：父辈先祖乃是乌拉部第四代部主都尔希，母辈先祖乃是太祖努尔哈赤长子广略贝勒褚英，额娘的亲姐姐乃是先帝爷孝献皇后的嫡母。自己更是主子爷亲自赐婚，正儿八经的嫡福晋。
有着这样的家世背景，四福晋在私家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伤心，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又滴滴落到大红嫁衣上，心里不断问自己“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就要这样独坐，垂泪，到天明吗？”
哭着哭着，也渐渐有了睡意，朦朦胧胧中扯过一床喜被，把自己娇小的身体全部藏进喜被里----梦里，但愿再也没有委屈。
好像在梦里，奇怪的是，梦里什么都没有，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着“皇额娘，皇额娘---”后来这个叫声频繁响起“皇额娘，你不要走，皇额娘，带着禛儿一块走，求求你，皇额娘---”再后来叫声变成了痛哭声，哀嚎声，还有踢打声-----
好奇怪的梦啊，四福晋翻身向里侧，不成想被什么拍打一下，然后就醒了。
从喜被中慢慢探出头来，看到四阿哥踢打喜被，还有自己刚才梦中的痛哭声，哀嚎声，一切都与自己梦中吻合，原来，这不是梦--------
“四爷，四爷”四福晋轻轻唤四阿哥，看到他在噩梦中这般痛苦，她又于心何忍，只想着赶紧叫醒他。
四阿哥好像没听到，四福晋又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连声唤道“四爷，四爷，四爷醒醒---”
四阿哥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一只手向他伸出，还只当是皇额娘伸出手要拉着自己一起走，那么兴奋，那么激动的伸出两只手去寻皇额娘的手，却怎么也触不到。
四福晋不知四阿哥伸出双手要做什么，以为四阿哥还在做梦，于是伸出手，想把四阿哥的手放入喜被中。
这次四阿哥总算触到了自己梦中皇额娘那温暖的手，当下一只手使使劲抓紧了四福晋的手，可能是还觉得不够紧，又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一起使劲，紧紧抓着不放松，口中还呓语着“皇额娘，皇额娘，禛儿抓住皇额娘的手了，皇额娘再也不走了，皇额娘，皇额娘----”
开始，四福晋还能忍受住疼痛，后来四阿哥越抓越紧，四福晋吃痛，用自己另一只手去掰四阿哥的手，不想自己的指甲掐进四阿哥手上的皮肉，四阿哥从疼痛中醒来，口中还在声声呼唤“皇额娘”。
四阿哥坐起身来，顺着疼痛的方向看向自己的手，鲜明的四道血印，除此之外，四阿哥再没有任何反应。
他闭上眼紧接着使劲挣开双眼，手按在脑袋上摇了摇头，然后很机警的看着周围一片红，突然目光扫到了四福晋身上，双手抓住四福晋的双肩“皇额娘呢，皇额娘呢，爷问你，爷的皇额娘在哪里？”
四福晋哭着说“臣妾不知道，不知道，臣妾也要找自己的亲额娘---------”
四阿哥失望的松了手，原来，那只亲切的手，终究还是梦啊，梦醒了，皇额娘还是不在自己身边。
他看着哭花脸的四福晋，也有些不忍“方才吓着你了吧，爷做梦了---”四阿哥接着喃喃说道“爷梦见皇额娘要带爷一起走-----”说着说着就把头垂了下去，四福晋低头看，看见不住的泪滴滴落到喜被上，化开了晕----
“臣妾，臣妾，没，没吓着----”
“臣妾？”四阿哥对这个词儿既熟悉又陌生。
自己养在承乾宫时，皇额娘带着自己给老祖宗和皇玛嬷请安时会自称臣妾，但是在皇阿玛面前却从没听见皇额娘自称臣妾。
这熟悉的字眼，再次拉开了陌生的距离。
像皇阿玛和皇额娘那样的亲密无间是断不会用“臣妾”这冰冷毫无人情味儿的字眼的，眼前自己这位结发妻子口口声声说着“臣妾”，更加让四阿哥感受不到亲情的温暖。
虽然四福晋能感受到四阿哥情绪的大起大落，却不知道这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难以言喻的悲哀。
“回四爷的话，臣妾在私家时，额娘告诉臣妾，嫁与四阿哥后就要自称臣妾，就要时时遵循天家规矩。”果然四福晋很认真，也很规矩。
也许恰恰也是因着这些认真与这些规矩，使得四福晋入府多年，却始终未能真正走入到自己丈夫的心中。
“啪”
一滴久违的泪珠不经意间滴落到了书笺上，却刚好落到了“惊秋剪烛吟新句”的“新”字上，“新”字渐渐模糊，已然分辨不出是什么字。
四福晋心中一颤，难道是又有“新”人要入府了吗？
她本已波澜不惊的内心，如今怎会轻易因着一首情诗又再度泛起涟漪？这次，她或许连自己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看着因着泪水滴落而模糊不清的字迹，四福晋有些奇怪，在刚入府的头几年，自己的眼泪就像绝提的洪水，哪怕只听见一阵风声，或是看见一片落花，自己的眼泪也能泛滥。
后来，慢慢的，似乎是泪水流干了枯竭了，听见风声，看见落红，自己都不会再流泪了，只是那一年弘晖去了，自己的泪水又一次的止都止不住。
再后来，又慢慢走出弘晖的阴霾，之后，无论是什么事情也都不会引得自己再留下一滴眼泪，四福晋已然经历了丧子之痛，这世上还有什么悲痛能痛过年纪轻轻就丧失独子之痛呢？
四福晋自己觉得，自己的眼泪第一次为四贝勒，也为自己而流干，第二次为弘晖而流尽。
今儿个却为了一首诗而落泪，难怪四福晋会觉得自己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四福晋又怎会不知，自己并不是为一首诗而落泪，而是为看见这首诗，觉察到自己丈夫不在自己身上更不在府中众多姬妾身上的真心已然托付给了别人，从而忆起了自己的伤心过往而落泪。
只是---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然而这让自己丈夫爱之深思之切忍不住为之写下缠绵婉转情诗的人儿，必然就是他千方百计想聘为女西席的年家小姐。
看着这张写着情诗，让自己不断忆起伤心过往的书笺，四福晋这才有些明了：原来四贝勒不是没有真心，更不是不上心，只是自己和这府中的众多女人，显然都不是四贝勒想要托付真心，为之上心的对象。
四福晋把承载四贝勒真心的书笺轻轻的放回到紫檀花几上，再缓缓的拿起黄石镇纸，慢慢的竖着压到书笺上，再静静的退出屋来。
这一夜，躺在锦绣缎面上的四福晋难以入眠。
这一夜，斜倚美人儿塌上的四贝勒难以入眠。
这一夜，站在窗前望满月的年苏匀难以入眠。
苏匀听到哥哥年羹尧带回来四贝勒对“远嫁蒙古”与“聘为西席”两者难以下决断，要三思而后择之的消息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窗前。却假装毫不在意的对家人说她想独自一人要好好看看京城的满月，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京城的满月，照着千家万户的合家欢聚，其乐融融；照着千家万户的辛勤劳作，丰收在握；照着千家万户的夫妻恩爱，父慈子孝；照着千家万户的金榜题名，久旱甘霖。
为什么独独照不见自己的孤寂落寞，无可奈何啊？
京城的满月，自己还能再看几眼？草原大漠上会在月月十五升起满月吗？
苏匀笑话自己，草原大漠上怎么会没有满月呢。
可是，那样的满月，照不见亲人的满月，不是京城的满月，也更不会是自己心中的满月。
面对一轮孤零零的满月，居然也能引起自己这么多的感慨。可是现在，除了对月感慨就只剩下等待命运的安排了。
命运的安排？四贝勒？难道自己赌输了？
苏匀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认输，更不愿认命。在她心中依稀还残存着最后的侥幸：主子爷没赐下恩旨之前，一切都还有变数。
而这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变数，苏匀还是深信不疑：这变数就掌握在四贝勒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