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千里潋滟》轻芯

1、向晚人未归（1）

　　夕阳斜照，落霞漫天。缕缕炊烟伴着锅碗碰撞的叮当声袅袅升起。洛阳城外的平和村里，俨然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
　　山脚下，一户沐姓人家的房前，大片鲜艳的牡丹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妖娆。
　　花丛中，一个绑着蓝色缎带的小脑袋时隐时现，那是六岁的沐影玥在漫不经心地拔着杂草。她圆嘟嘟的小脸因为劳动的缘故挂上了一层薄汗，粉粉嫩嫩的很可爱，镶嵌在粉脸上的一双杏仁大眼乌黑透亮，闪烁着狡黠的光。
　　此时的沐影玥，嘴嘟得可以挂上只油瓶了。
　　她早上闲得无聊，把家里养的小鸡当成鸭子放到了水里，想看它们游泳，结果没一只幸免全给淹死了，活该免不了被她娘唐书旖责罚，要她把花圃里的杂草拔干净，从正午艳阳高照就拔到了傍晚残阳西斜。
　　沐影玥一边心不在焉地拔草，一边不断地往院子门口瞟。她爹沐清鸿一早到城里置办日常用品，答应了回家的时候顺便给她带些新奇好玩的玩意儿，可是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还不见人影。
　　沐影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殷殷地盼着沐清鸿赶快回来，因为只有她爹能帮她求情，让她早一点结束这无聊的劳作。
　　五月的风从山上吹来，带着胶着的氤氲之气，腻在身上浓得化不开。沐清鸿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在院子门口，沐影玥等得眼都快望穿了。树枝上的蝉聒噪的叫嚣着，让她心中莫名地烦躁不安。
　　“小玥她娘，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同村的张婶慌慌张张地跑来。
　　听到张婶的声音，从房里走出一个年轻女子，一袭月白色深衣勾勒出高挑清瘦的身形，头发只随意挽了个髻，斜插一只紫玉簪，玉簪被精细地雕刻成一朵绽放的菊花。女子光洁的额头下一双明眸如黑曜石般明亮，微挑的眼角使她的美带了些凌厉的感觉。她正是沐影玥的娘，唐书旖。
　　“张婶，出什么事了？”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张婶紧张的样子，唐书旖心中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花圃里，沐影玥也好奇地站了起来，想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因为在太阳底下蹲太久了，忽然起身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晕眩。
　　张婶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才哽咽道：“是你家清鸿……他……他让熊瞎子给挠了……”
　　“张婶你把话说清楚，好端端的，怎么会遇上熊呢？而且，清泓他怎么会……”唐书旖不可置信地说。
　　“是大牛在打柴回来的路上发现的，就躺在路边，脸已经被挠得看不出人样了，要不是大牛认出他那身衣裳，怕还不知道是你家清鸿呢。可惜……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小玥还这么小……你又年纪轻轻的……这以后的日子……”张婶说着说着又哽咽了。
　　沐影玥一听这话，紧张地跑到唐书旖身边，紧紧拽住了她的手，把惊恐的目光投向院子门口。
　　没过多久，就有两个庄稼汉样子的人抬着一副单架走进了沐影玥家的小院。担架上躺着一个男人，脸上满布伤痕，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男人身上的衣服也被撕裂了很多处，但唐书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身蓝衣，那是今年春天她亲手给沐清鸿缝的。
　　仿佛灵魂一瞬间被抽掉，唐书旖在第一眼认出那身衣服后就呆住了。
　　沐影玥开始还不敢往担架上看，但她扯了扯唐书旖的衣袖，见她一点反映都没有，才怯生生地朝那担架上瞟了一眼。只看到一张被划得血肉模糊的脸，恐怖又狰狞。在巨大的惊恐中，沐影玥刚才的晕眩直接变成了晕厥。
　　当晚。
　　沐影玥从昏睡中醒来，看到唐书旖呆坐在桌旁出神，烛光下她的侧影是一幅绝美的画。隽秀的鼻梁和柔和的下颌，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绝色美人，只是长长的睫毛下，那双原本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一丝神采。
　　沐影玥从没看见过这样的唐书旖。在她的印象中，给自己梳头时的娘亲是温柔的，自己犯错时处罚自己的娘亲是严厉的，跟爹爹闹别扭时的娘亲甚至可以是任性的，不管什么时候，娘亲都应该是的神采飞扬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么无助，这么单薄。
　　看着这样的唐书旖，沐影玥都不敢出声了，更别说哭。
　　就这样，屋里的两个人，一个盯着烛光发呆，另一个盯着盯着烛光发呆的那个人发呆。
　　很长时间过去，唐书旖终于打算做点什么了。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沐影玥床边坐下，语气坚定地说：“以后，就只有娘和你相依为命了。”只一句，沐影玥压抑多时的眼泪就决堤了，她知道，最最疼爱她的爹爹再也回不来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在他们哭的时候，越是有人哄有人安慰就越是会哭得停不下来。沐影玥也不例外，得到了唐书旖的关注，就开始哇哇地哭个不停了。唐书旖只能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小孩子的体力总是有限的，虽然有了观众，但沐影玥哭着哭着势头也开始渐渐减弱了，从开始的嚎嗷大哭慢慢变成了嘤嘤低泣，最后，在抽咽中睡着了。
　　次日，沐影玥醒来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她费力地睁开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四处寻找唐书旖的身影，找了半天发现屋子里根本没有别人。她挣扎着想出去，却感到头仿佛有千斤重，昏昏沉沉的，还没从床上下到地上就又倒下了。
　　唐书旖听到了她起床的动静，赶快从屋外进来，手里还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
　　对于那碗让沐影玥看到就想躲的药，唐书旖的解释是，前一天她晕倒是因为中暑了，再加上一下子经历这么大打击，怕她受不了，就请大夫开了个方子调养调养，钱已经花出去了，药也已经煎好了，所以再不想喝也得和喝。
　　沐影玥喝了一口那药，只感觉一股腥甜冲上了鼻头，呛得她直想吐，唐书旖却强迫她把药都喝光。
　　带着十二分的不情愿，终于把药喝完了，唐书旖给了她两颗蜜枣吃，才把喝完药那种反胃的感觉压制住。缓了好一会儿，沐影玥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娘你真小气，爹爹以前都是给我四颗蜜枣来下药的！”沐影玥习惯性地撒娇。
　　看到唐书旖瞬间变得复杂的表情，她才想起来，以后哪还有爹爹来给自己蜜枣啊。一念及此，她的眼圈又红了。
　　唐书旖的脸色很快恢复了正常，对于沐影玥刚才的话，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难过，只当是她任性不愿意接受自己爹爹已死的事实。捋了捋沐影玥的衣服，唐书旖平静地说：“没有爹爹，以后小玥更要听娘的话了，知道吗？”
　　沐影玥本就难过了，再听唐书旖这么一说，忍不住又扑到唐书旖怀里蹭眼泪鼻涕了。
　　唐书旖还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边拍边说：“小玥，哭过这次就不能再哭了，不然你爹爹回来看见会难过的。”
　　沐影玥吃惊地抬起头来，问道：“爹爹还会回来吗？他不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了吗？”以往村里有人过世时大人们都会说他们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所以沐影玥也认为她爹沐清鸿是到了另一个她去不了的世界。
　　“是啊，你爹爹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是他还是会挂念我们，想我们的时候他就会化成风回来看我们。所以小玥一定要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这样你爹爹回来看过我们后才会放心。”
　　沐影玥听着唐书旖的话，在她怀里找到个舒服的姿势就不再动了，任由她拍着自己的后背，很快安静了下来。
　　从窗口望出去，一阵微风吹过，屋外一片花海随之荡漾，沐影玥知道，是她爹沐清鸿回来看她们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终于鼓起勇气把这个属于我的武侠世界发上来了，读者masa们，一定要支持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