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光（道剑）》D.Lan

2、下

　　他也说不清这天早上的自己是怎么了，竟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废掉对方的武功，反而抱着那人长久不愿松开。
　　于是那种抵死纠缠这回没有了剑这个媒介，变得更加直接，也更肆意起来。
　　他撕裂那一袭刺目的黄，入侵对方的身体，看着那人极力忍耐的表情时，多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翻滚而过。痛恨，肆意……不忍，和痛。
　　他此时才第一次正视了面前这人的名字，不觉念了出来：
　　“叶耀。”
　　“什么……”
　　“我还是会去杀他的。”
　　“……我知道。”
　　“为什么不恨我。”
　　“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看着现在的你，我愈发这么觉得了。”
　　江怀雪留意了一下叶耀的表情，却发现对方并没在看自己。这青年只是看着自己上方的虚空，聚精会神地。
　　他说，江怀雪，你杀不了他的。
　　你仅剩的两个目标，一个你不愿杀，另一个你杀不了——除非，你能拥有一把与我藏剑之剑相媲美的绝世神兵。
　　于是他答，我不会一直这样。等我变得比现在更强，并找到那么一把剑，我会回来。

　　但三年后，他们在绝谷中再次相遇，叶耀仍是浩气之人，而江怀雪却最终加入了恶人谷。
　　那人的白衣染上了暗沉的红，就像是凝固的血，涸在了衣袂之上。
　　比以往更为激烈的交锋在两人之间再度展开，直到双方队伍都只剩了对方一人，他们便如三年前那般，弃剑而倒。
　　叶耀靠着一处大石坐了，然后忍不住边咳边笑起来，扬声问：“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么。”
　　“……不过这回，看来我是无法顺利走掉了。”
　　“我也不能，这还下着雪呢，我没力气边跟你打边走出这深谷了。”
　　“不知哪边的援军会先到。”
　　“猜之无用。你话变多了。”
　　“毕竟，不是一个人了。”
　　然后，双方静了许久。叶耀看着江怀雪终是头疼地闭了眼往后一靠，仰天问：“你还是没找　　找到剑，为什么却又出现了。”
　　“倒是你换了剑，新铸的？”
　　“是改变了主意想杀我了，还是……冲着我爹？”
　　半晌无声。
　　他终于感到奇怪地睁眼去看，却诧异地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自己面前，此时正俯视着自己，逆光的脸庞上目光如冰，剔透、无机，难以看穿。
　　于是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你确实变得更厉害了……我本以为自己进境已经很快，没想到还是赶不上你。”
　　“赶上我，想做什么呢？”
　　“自然是报复。”
　　“杀？”
　　“……我不像你。”这金衣公子勾唇，忽然伸手拽住了江怀雪，将他扯低了，然后用力吻上去。
　　两个负伤的人，顿时都沾了一口血腥，也不知是来自谁的，却没人肯因此退出。
　　最后叶耀说，我们真的不能和解吗。
　　“……如果你不姓叶。”
　　那人抚了抚不再洁白的袖袍，飘身退开。
　　他说，收集他人的水和食物，我们一起出谷吧。但出谷在之时，便是你我再兵戎相见之刻。
　　叶耀看着那人的背影，这回却没再多说一字。

　　他们花了三天相扶走出这处荒凉的谷地。
　　第二夜时，叶耀曾问江怀雪，他们之间的仇怨真相究竟为何，但那人依旧沉默着一字未言。
　　第三夜，叶耀一夜无眠，看着江怀雪在篝火边打坐打了一晚，直到天边曙光初现。
　　然后，他们都望见了远处隐约扬起的尘沙。
　　“我从没这么讨厌过黎明。”
　　“……”
　　“如果先来的是你那边的人，事后我的轻剑就归你吧，重剑你用不着。”
　　“……你不怕我拿它去杀最后一个？”
　　“我当然希望你不会，但实在不想这剑归了别人。再说，就算会，我家老爷子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也就是让你有了个跟他过招的资本而已。”
　　江怀雪默然点头。
　　但，先出现在他们视线里的却是浩气盟的人马。
　　江怀雪并不太意外地拔剑在手，端详了会儿剑身上自己的影子，忽然笑道：“时机未到，我却回来了，你想知道真正的答案么？”
　　“自然想。”
　　于是那白衣之人忽然猛地将叶耀拽到身边，低头一吻后扬唇而笑，竟肆意得恰如冰雪初开。
　　“这问题其实是你问了我才开始细想。”他说，“我觉得，自己兴许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现在的剑法。”
　　然后他点足而出，正如飞雪御风，迎向了远处人群。
　　但真正交兵之后，江怀雪却诧异地发现叶耀竟也跟了上来，手中利剑毫不留情地从他人血肉中穿过，踩着一具又一具尸体来到了自己身边。
　　“你疯了？”江怀雪无暇多看对方。
　　而身后那金衣公子再度朗朗地笑起来，道：“你被骗了，我其实不是叶耀，只是他的替身。”
　　“……什么！？”
　　剑影交错的间隙里，江怀雪不住诧异地回头去看，却见对方如第一次见他时那般，笑容深得刻骨，在这种时候看来便近似疯狂。那人在打斗中也匆匆瞥回来一眼，继续说：“真正的叶耀有先天之症，我从小就是他们收养的台面上的替身。”
　　“……”
　　“这下，更恨我了吗？”
　　“为什么。”
　　“骗了你。”
　　“你好像从没亲口说过自己是叶耀。”
　　“……哈哈哈……也好，也好，这样也算是报了老爷子的养育之恩了吧。”
　　江怀雪听着那放肆的笑声，不由也弯了嘴角。
　　其实，好像早就不是那么在乎了吧。只可惜自己明白得太晚，对方……或许也是。
　　“喂！”
　　“什么？”
　　“你真正的姓名呢？”
　　“我姓刘，剩下的自己看！”
　　那金衣人此刻也已半身浴血，却还是抽出手将那把轻剑抛了过来。江怀雪接下一看，不由挑眉。
　　那滴血不沾的透亮剑脊上，赫然刻着“雪光”二字。
　　“喂，你就不知道羞？”
　　“都快死了还羞个什么劲儿！”
　　江怀雪挥剑，平静扬唇，那眼神依旧冷厉，其中却有着毫不矛盾的温柔：
　　“不过一死。”

　　其人如雪，其剑沥血。
　　得知温暖为何物之时，便是消失于世间之刻。
　　但即便利剑穿胸，也有那人在怀。
　　有时候，也许这样的也是江湖吧，杯酒一笑泯恩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