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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   商有端转身阔步离开急症室,说:“小张留下来照顾齐大人。”
      “报告,谁是齐大人?”
      “里面的病号。”
      “是。”
      “有什么情况向我汇报。”
      “是。”
      商有端停下脚步,顿了顿又折回来,缓声说:“等他稳定下来,到刑警队找个审讯高手,务必让他说出李淮在哪里。”
      小张立正敬礼,“是。”
      商先生大步流星地出门,“他只会说扬州话,听不懂普通话。”
      “是。”眼瞅着商大队长的身影消失了,小张才大着舌头嘀咕:“这年头30岁左右的80后还有听不懂普通话的?”
      刚回军营,政委小跑着迎上来,“你可回来了,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旅游。”
      “去哪儿旅游了?”
      “南京。”
      “南京?”政委停下脚步咂嘴,“离着也不远啊,也是挺繁华的大城市啊,怎么手机老是不在服务区?”见商有端进了宿舍,跟屁股后头进去,“大队,跟你说个事。”
      “嗯。”商先生脱下西装,解开衬衫。
      “大后天上面要来视察。”
      商有端解皮带的手一滞,抬起头来,“军区的还是警备区的?”
      “警备区。”
      商先生低头接着解皮带,“我生病。”
      “又生病?”政委的脸比苦瓜还苦,“祖宗,你能不能别这样?领导是来找你的,有什么事也是跟你谈,我老是一马当先算是怎么回事?”
      商有端抽出皮带扔到床上,“你明天去徐医生那儿给我开张条,连处方带片子全给领导送过去。”
      政委气不打一处来,“今儿我跟你耗上了!”索性往床上一坐,脸拉得老长,“你一个特种兵,深山老林里滚一个月都不带心跳气喘的,你说你生病了,谁信啊!啊?说出去谁信啊!你倒是躲出去清净了,我每回哆哆嗦嗦往上交请假条的时候,领导恨不得掏出枪来把我给崩了!”
      商有端把他拖起来,一甩手扔出门外。
      把政委给气得,“咣当”一脚狠狠踹在门板上,“商有端,我可告诉你,上头说了,徐医生的病假条一律作废。”
      “去找院长开。”商有端脱下外裤进卫生间。
      门被踹得咚咚响,“你说你这全身上下,从头发到指甲还有哪儿没生过病?还让我怎么给你编?噢对了,你还没得过癌症,”一拳头砸在门板上,“商有端,你明天就得前列腺癌!”
      门突然打开,商有端笔直地站在门口,嘴角上扬,“前列腺癌?你不如让我得乳腺癌子宫癌。”
      你得艾滋病死了得了!
      政委心头愤恨,脸上却陪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商有端先说:“过几天我请假。”
      “又请假?去哪儿?”
      “南京。”
      “你刚从那儿回来!”吧唧吧唧味道,政委突然笑了起来,捅捅他胳膊,“喂,你相好的在南京?”
      商先生不置一词。
      “是军人吗?”
      “不是。”
      “干哪一行的?”
      “不知道。目前是导游。”
      不知道?难道是在酒吧等不良场所认识的?政委立刻陷入了瑰丽绮靡的旎想之中,比如,偶然邂逅,一夜销.魂,失之交臂,怅然若失,很是唯美凄婉啊。政委乐呵呵地问:“姓什么呀?这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周。”
      “哦?”政委摸了摸下巴,一副哲学家冥思苦想的表情,“这姓好啊!商周商周,两大著名奴隶制国家,顺带着,周还把商给灭了,商从此一蹶不振永世不得翻身。”
      商有端看了他两秒,“历史知识真丰富!”探出身子高声喊:“二中队长。”
      “到!”隔壁出来个光膀子大汉,就穿了一只拖鞋,“啪”一个军礼。
      “从今以后,革命史、战争史、兵器发展史……但凡与历史有关的一律由政委主讲,严禁请高校教授。”
      “是。”
      政委气急了,“商有端!你二大爷!”
      二中队长拎着政委的脖领子拽进屋里,“他二大爷肩上扛着一颗星,大后天就来,要不您跟他老人家好好唠唠家常?”
      第二天一大早,小张打来电话,说齐大人的体温升上来了,商先生“嗯”了一声挂断。
      领着俩喽啰兵去了当地某著名学府,进历史系主任办公室,俩喽啰兵在门口站岗,标杆笔直目不斜视,引得路过的广大师生纷纷侧目。
      半个小时之后,主任乐呵呵地把商有端送了出来,“商先生,如有差遣小老儿愿尽绵薄之力。”
      商先生微笑,“您过谦,与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商某必终身受益。”
      一老一少,拽了半天文,商有端捏着两张纸下楼,“您留步您留步。”
      老教授够着脖子眺望商先生消失的方向,感慨万千,“一代儒将,我军当真是潜力无限!”
      那豪迈的步伐,那正三角的队形,有这样的儒将吗?□□气质倒是表露无遗。
      上市图书馆办了张借书证,找馆长通融,对照着清单在书海里遨游了整整一上午,俩喽啰兵来来回回搬了三四趟,把吉普车的后备箱后座堆得满满的回了驻地。
      中午,某小兵给大队长送饭,从办公室出来,坐在花台上发呆,二中队长路过,踢了他一脚,“干什么呢?”
      小兵“腾”站起来。
      “大队在不在?”
      “在。不过……”小兵忸怩。
      “快说!婆婆妈妈。”
      小兵挺直,“大队长在看书,看……看……《晚明茶寮文化与文人审美》。”
      “啊?”
      二队长透过门缝瞧了一眼,确实端坐在桌前看书。
      晚上,二队长从商有端办公室门口过,不经意瞄了一下,嗯?《名臣时代——论晚明皇权的丧失》?你跟晚明杠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商有端递给喽啰兵一张纸,说:“我在图书室,把名单上的人给我叫过来。”
      “是。”
      十几个人排列整齐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只留了一个,其余人等全开除了出来,旁边呼啦围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乱开了,“叫你们干什么了?”“不该问的别问!”“我就是好奇,大队长自从回来之后有点反常。”“何止有点啊,我昨晚看见他在看《由乘轿逾制谈晚明礼崩乐坏》。”“学者型特种兵?”“这就是差别,要不然为什么他是上校你是少尉呢?”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了。
      不一会儿,开除的十几个人之一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为什么叫我用扬州话念?”
      一人耳尖,坏笑着撺掇:“念什么?”
      “念‘我是来旅游的’。”
      “用扬州话念?你是扬州人?”
      “是啊。”
      其余人等立刻跟着嚷嚷,“我也是。”“我也是。”……
      于是,大家左瞧右瞧,相顾无言。
      一直到晚上,唯一的一个也出来了,立刻被同袍拉到一边,问:“队长派了你什么任务?”
      “哪来任务啊?让我教他说扬州话,他说我的扬州话最接近。我就纳闷,我一个扬州农村人能有城里人说得正宗?”
      “啊?”
      “研究方言的学者?”
      吃完晚饭,商有端从食堂出来,手机响了,对面小张说:“大队,这人叫齐岭川。他说他要见你。”
      “没别的了?”
      “没了。”
      “李淮在哪儿?”
      “不肯说,就说要见你。”
      “嗯,他暂时伤口没痊愈,过几天找刑警队的审他。”说完挂了电话。
      隔天,驻地旌旗招展,路面打扫得纤尘不染,警备区领导的车队缓缓开进来。
      政委双手捧着请假条递给领导,二大爷接过来,眼一瞪:“前列腺癌?”
      政委赔笑,“大队长原来想得子宫癌,院长死活不同意。”
      二大爷怒发冲冠,抖着手指着手下俩中校,“找!去给我找!不把他找出来今儿我还不走了!”
      没一会儿,图书室大门“砰”一声被踹开,房顶哗哗往下掉石灰,二大爷火冒三丈地站在门口。
      图书室里,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宣纸上压着仨镇纸,商先生左手夹着香烟,右手握着毛笔,对照字帖正在挥毫。听见门响抬起头来。
      “这是干什么?”
      商先生掐灭香烟,放下毛笔,立正敬礼,“首长好。”
      “见你一面比见国防部长还难。”
      商有端搬了把椅子,“您请坐。”关了门,沏上茶,笔直地站在旁边。
      二大爷喝了口茶,“去伊朗的申请是你写的?”
      “是。”
      拍案而起,“你刚从阿富汗回来没半年!我们老商家这一代就你一个是军人!”
      商有端下巴微抬,“您还知道我是军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跳了两跳。
      商上校微微一笑,作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走到桌边,提毛笔写了两行字,推到二大爷面前。
      二大爷皱眉,念:“术高为有,品正为端?居然还是繁体字。”
      “我刚从书上看来的。”
      商少将挑着眉梢睨着商上校。
      “我这名字谁起的?”
      “你爷爷。”
      “看来,我爷爷希望我做个德高望重的人,德高望重的军人。”扶着二大爷坐下,“首长,升上少将才沾了点德高望重的边儿。”
      “你刚三十已经是上校了。”
      “不上战场什么时候才能升上少将?”把二大爷的手翻过来,手背朝上,指着斑点说:“您看,老人斑,您去年才升上少将。”
      商少将斜视,“就因为我没上过战场?”
      商有端脚后跟一碰,站得笔直。
      二大爷跳起来,“我拿大耳刮子抽你!死在战场上你才甘心是吧!”把宣纸抽过来揉成团砸过去,“过几天你跟我去北京,把申请追回来。”
      “报告首长,过几天我要去南京。”
      “不行不行,你这事找军区没用。”
      商先生放松后背,笑说:“我不找军区,我去找您侄媳妇儿。”
      二大爷猛抬头,直勾勾盯着商有端,商先生与他对视,僵持不动。
      风吹动宣纸沙沙作响,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秒针转了好几圈。
      二大爷抬手擦了把口鼻,平静无波地问:“男的女的?”
      商先生嘴角一勾,“男的。”
      少将掉头就走,走到门口一脚狠狠踹在门板上,轰隆隆余音阵阵,转过身指着商有端的鼻子暴跳,“你看上他什么了?啊?看上什么了?”
      商有端捡起一本书,“啪”扔桌上。
      二大爷走过来瞧了两眼,“《明末奢侈品普及化消费型社会与士大夫危机意识》?”
      “这种书我看得越多,就越欣赏他。”
      “学者?”
      “导游。”
      “你爹娘老子知道吗?”
      商有端扶着二大爷坐下,“伯父,您看,由您跟他们说,会省很多麻烦,您说是吧?”
      “叫我帮你蹚浑水?”
      商先生靠在桌沿上,端杯子喝了口水,“我是老商家这一代唯一的军人,宗族荣辱在我一人身上。”
      少将一愣,慢慢站起来,口气阴森,“你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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