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珩行天下

31、神仙 之 桃仙

　　“你我皆是神仙。”

　　方瑞生听得这话，这才抬起头来，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女子，或者说，女仙。

　　这位小神仙自称桃仙。方瑞生觉得眼皮跳了跳，勉强开口，“阁下桃仙……仙子？”记忆中百花仙司的桃花仙子，似乎长得更妩媚些、更娇艳些、也就更目中无人些，不是这般清秀带怯的模样。

　　自称桃仙的少女连连摆手，言辞甚是谦恭， “小仙仙龄浅薄，仙君唤我小桃仙即可。适才言语唐突，还望仙君万勿介怀。” 说话间，她双颊微赧，仿佛桃枝上第一朵绽开的弱花，微微的粉色，衬着一双宛若晨曦朝露般的双眼。

　　三春天气，煦风轻拂柳梢，那些微怠的细叶在风中一点一点地展开。

　　接下来，她曲身祝礼，说的是，“小仙有事欲咨南斗星君……恳请北斗星君为我引见。”

　　南斗星君，这一世俗名越存禄，名字很俗，好在长相不俗，不论投生在什么样的荒村僻野，也能在四乡八里博出些名声。

　　北斗星君，这一世俗名方瑞生，与越存禄一起在这青山顶上的小道观里修行。

　　“你叫什么名字。”方瑞生冷淡开口。
　　小桃仙闻言一怔，复低下头去，“小仙乃桃木化成，没有俗名。”

　　原来是个得道的树精。
　　三十年成木，三百年成精。不知道她要修得多少年，才终于位列仙班。

　　方瑞生叹口气，“他不在。”
　　小桃仙神色黯然，眼波微澜，好似细雨没入一池春水，“那小仙改日再来拜见星君。”说罢她行了一礼，便走了。

　　越存禄照例半夜才回，照例挟着一身酒气，进屋径直躺到木板床上，仰面看屋顶，照例会叹口气，“今日喝得还是不痛快。”
　　方瑞生坐在对面的木板床上，默默看着他那一副死懒模样，终于闷声道：“今日又有女仙上门找你。”
　　越存禄翻过身去，面朝墙壁躺着，“这种事何必再来同我讲，你替我挡了就是。”
　　“这个女仙……从前不认识的。”
　　“噢？” 越存禄似来了兴致，一骨碌翻过身来，支起只手臂托腮，依旧躺着，明珠一样的双眸定定地落在方瑞生的脸上，“何方大仙，竟让北斗星君如此着意。”
　　方瑞生没来由就觉着心中有些堵，“她说她叫桃仙，不是桃花仙子。”
　　越存禄回眸看着屋顶，好半晌方道，“的确不认识。”

　　从南海观音身边的小龙女到俗世灶间的土地婆，天上地下的女仙，若有南斗星君不认识的，的确稀罕。

　　“莫不是妖怪变化？” 越存禄又一骨碌，便坐了起来，甚至直了直身板，嘴角洋溢着乐上心坎的笑意，“莫不就是你我此番下凡历劫所在。”那笑意慢慢升腾，再从眼里流淌出来，仿若光照一室，“那趁早解决了，你我便能重返天庭。人间的酒，委实粗糙。”

　　只可惜那不是妖怪，那是一位神仙，即使仙龄很浅，毕竟已经成仙。

　　越存禄深深的失望，即使在几天以后也没有转淡，即使对着向他祝礼的小桃仙，也只是冷冷地应了句，“长成这样，可惜不是妖怪。”
　　小桃仙听了这话，粉红的双颊转而净白如冰晶，饶是三春天气里和煦的阳光也融化不了的冰雪一样的白。
　　方瑞生有些不忍，在旁轻声提醒道，“你不是有事要问他么。”
　　小桃仙侧首看了看方瑞生，笑得甚勉强，“并没有什么事……小仙久慕二位仙君丰仪神通，今日得见，已是福分。”

　　那日，方瑞生遥遥看着小桃仙拾阶而下，像山风中飘零的落花，倏忽之后，再也不见。
　　那天夜里起了凉风，方瑞生躺在木板床上，伴着越存禄酒后的鼾声，听见窗外的花簌簌地落了一夜。

　　春花若开透，便是花落了。

　　世事如潮生潮灭，纵使春光无穷，终有到头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再次感谢郑弥，给了我继续写文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