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短篇》丁墨

4、经理太腹黑（一）

　　田甜认为今天是自己的幸运日，她特地穿了那条最衬肤色、最显身材的水蓝色连衣裙去上班。

　　走进研发部时，几个男同事都难免多看两眼，部门副经理老夏乐呵呵的打趣：“甜甜今天穿这么漂亮，不会是约会吧？”
　　众人一阵哄笑，嬉闹着追问。田甜还没答话，叶翎冷冷的声音已经从经理办公室传来：“田甜，进来。”
　　众人瞬间噤声。

　　田甜走进去时，叶翎明显也多看了她几眼，沉吟道：“今天什么日子？”
　　不等田甜回答，他已自问自答：“生日？”
　　“您、您怎么知道……”田甜惊讶。

　　叶经理浓眉一扬：“你穿得像待拆封的礼物。”
　　呃……这是什么逻辑？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东西直直丢给她，那姿势就像投掷手榴弹。田甜双手一捧胸口一挺，才成功的将那东西拦截住。
　　叶经理嘴角微弯。

　　呃……米色的——LV手袋？
　　她疑惑的抬头看着他。

　　“别人送的。”叶经理头都没抬一下，“放在我这里也没用。”冷冷瞟她一眼：“你可以当成生日礼物。”
　　言下之意，他不会当成礼物。

　　田甜其实对奢侈品没感觉，胆战心惊的道：“太贵重了……”
　　“嗯。”叶经理沉吟道，“那就等额从你的年终奖里扣除。”
　　“啊！不是吧！经理，你给其他同事吧……”
　　“我开玩笑。”很冷的语气。
　　田甜默然。

　　见他似乎没其他事，田甜礼貌告退。走到门口，却又被他叫住。
　　“今晚在海鲜港定个包间，让部门同事都去。”他说，“部门经费报销。”
　　田甜有点没反应过来——是要给她庆祝生日吗？她有点感动，果然这两年跟着老大辛苦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么？
　　“好。”她也开玩笑，“这费用不会从年终奖扣吧？”

　　然而叶经理显然不欣赏她的幽默感。
　　“不用。”他森森看她一眼，淡道，“K57研发项目有点紧，这周末你来跟我加班，包饭。”

　　田甜回到座位时，欲哭无泪。
　　加班加班加班，几乎每周都要加班！再这么下去，她的终身大事耽误再耽误，总有一天成黄脸婆！
　　回想她15岁少年天才考上大学，21岁硕士毕业进入著名的顾氏集团，今天已经23岁。这一路就只有桃花劫，没有桃花运。

　　上大学时，因为比班上同学小几岁，个头也矮一截，总是被当成小孩，根本不可能发展出男女朋友。读了硕士，单身的男同学要么歪瓜裂枣、要么受过沉重的感情伤害。
　　工作后以为会改观，谁知比大学时代更加糟糕——一个销售部的青年才俊才对她表白，过几天便被升迁调职地方的分公司任经理，黄了；另一个人事部的帅哥对她青眼有加，可刚吃了几顿饭，人家就再也没出现。过几天，传出他与某部长的独生女已经打得火热，再遇到田甜时，打哈哈绝口不提自己曾经的表白。

　　所以田甜自认相貌不错、性格也没大缺陷，可到了现在，还是个恋爱菜鸟。大学女性同学都鼓动她去相亲，可研发部忙得跟鬼似的，她索性打消这个念头，免得误人误己。
　　平心而论，叶翎其实对她不错。他自己是留美博士，听说拒绝了国外各大研究所和500强企业的offer，回到国内企业工作。这两年田甜担任他的研究助理，比本硕六年学到的东西还多。
　　可跟着他也的确苦。这个人是真正的技术狂工作狂。一旦谈到工作，就跟冷血动物似的。两道冰冷的目光，从金丝眼镜后射出来，只令你觉得方圆十里冰冻三尺。

　　他刚才说周末加班“包饭”，当然不是说公司包饭，而是要田甜给他包饭。以前某次两人加班，田甜嫌外卖不好吃，自己带了便当。他当时看了没说什么。第二次加班前一天，却直接发了个邮件给她。
　　邮件内容很简短：
　　“狮子头，水煮肉，家常豆腐，清炒油麦菜。少盐，你做。”

　　当时田甜看着EMAIL只觉得五雷轰天天雷滚滚。第二天规规矩矩给他也包了份饭，他没说什么，却把满满几盒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淡淡来一句：“以后照这样的口味，你安排菜单。”

　　田甜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厨子。之后每次加班，她都得整出两个人的饭菜。叶翎还有个男助理姓林，但是他跟着叶翎加班的时间少得多。
　　田甜也不是傻的，加班啊，带饭啊，孤男寡女啊，听着就暧昧。莫非叶翎对自己有点意思？
　　平心而论叶翎是个不错的男人——担任中层职位，但是传闻他作为首席技术官，薪水逼近副总经理；身材也很高大挺拔，宽肩窄腰的；就是长相稍微邋遢点——刘海和眼镜总是挡住眼睛，满脸大胡子令他看起来像三十八岁而非二十八岁……

　　可就算田甜降低自己对相貌的要求，叶翎还是立刻用实际行动打消了田甜的疑虑——
　　哪个男人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连续加班两个月没休息没鼓励？末了还否定了研究成果责令重做！虽然他提出的改进方案的确好得不可思议，可批评田甜时狗血淋头毫不留情。
　　于是田甜再不怀疑叶翎对自己有工作以外的想法，绝不！

　　不过已经习惯被奴役，田甜也没真的沮丧。倒是时间逼近十点，她的心情渐渐激动起来。
　　其实今天特别，生日只是很小的因素。
　　今天是周一，总部全部员工照例召开统一晨会。会上有个简短的内容，是表彰全年的全勤员工。

　　所谓全勤员工，就是全年365天除了周六日和法定假日，没有请过一天假，甚至连法定年假都没休过的员工。也就是个辛苦奖。奖金一千元，不高。但让田甜激动的不是这个。
　　她激动的，是会由总裁亲自颁发奖励。

　　十点整，顾氏集团大厦外，顾氏广场。
　　当田甜从高大挺拔英俊绝伦的总裁手中接过荣誉证书时，只觉得他温煦如春风的笑容几乎闪瞎自己的眼。正走神间，却听见总裁低声一笑。
　　漆黑如墨玉的眸，正若有所思盯着她。可一对上她的目光，却又淡淡移开。

　　总裁果然是总裁，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都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他是所有女员工花痴的对象。田甜虽不至于花痴。可是跟这样梦幻的人物近距离接触，总是值得纪念的。

　　表彰会结束，田甜心满意足回到工位，继续埋头叶翎布置的地狱任务。
　　下午三点，桌上分机忽然响了。她低头一看号码——总裁办！

　　“您好，Lily.”她礼貌道，Lily是总裁秘书。
　　“田技术员，你晚上6点30有安排吗？”
　　“有了。”
　　“推掉。”Lily干练利落。
　　“……可不可以问问为什么？”田甜有点头大。
　　“总裁今晚跟你吃饭。”
　　“……”

　　田甜非常不安的挂了电话，非常不安的思考了三分钟然后无解；最后只能非常不安的告诉老夏自己有急事，晚上要晚点到。老夏不太在意说只要她记得带钱来结账就好。

　　6点下班的时候，一向加班的田甜，鬼鬼祟祟悄无声息从办公室溜走。到了地下停车场，总裁的黑色奥迪已安安静静在约定地点等待。
　　她上了车，只有司机。奥迪徐徐开动，她不经意间看到叶翎的黑色别克停在车库的角落里。
　　这个时候，工作狂叶翎当然没下班。

　　坐在豪华的旋转餐厅里，田甜依然有强烈的不真实感。对面的男人曾是财富杂志的封面人物，也是全市最出名的钻石王老五。
　　“田甜。”他脱下黑色西装，松了松领带，连坐姿都英挺逼人，“很抱歉突然安排吃饭。”
　　“哪里哪里。能跟总裁吃饭，我是我的荣幸。”在他灼灼含笑的目光里，她居然能镇定的寒暄。

　　顾焱点点头：“这家餐厅的菜很不错。你喜欢吃什么？”
　　“都可以，我第一次来，听您的。”重点不是吃，重点是总裁大人为毛钦点要跟她吃饭啊！

　　一顿话吃了有一个小时，田甜一直耐心的等待着。可顾焱却半点不提原因，反倒是耐心的跟她介绍每道菜的精华所在。
　　两人也聊到今天的全勤奖，聊到研发部工作。田甜对一些技术方案一直有自己的看法，深聊之下，倒让顾焱十分投入的与她讨论起来。
　　甜点也吃完了，顾焱甚至还拿出随身小本子丢给田甜，让她写下刚才对公司经营的几个建议。田甜终于忍不住，问：“总裁，您今天为什么要和我吃饭？”
　　她问出这话，是真没有点过多的逾越的想法。她就是好奇。

　　顾焱微微一笑。
　　“也许我对你一见钟情？”

　　低沉的声音，略带笑意的蛊惑。
　　田甜眨眨眼，摇头。

　　“‘一见钟情’是一种感性的认知，是对异性外在特质的生理反应。”她认真道，“我没有倾国倾城绝代佳人的风貌，大概也不能刺激总裁的生理反应。”
　　“生理反应”四个字，直接令顾焱一口茶呛住了。

　　他蹙眉。
　　这个田甜，据调查不是背景异常清白，朋友也没谈过么？这么劲爆的引人遐想的话脱口而出。可看她的模样，真的是当成一个学术问题在解释。

　　“干技术的女孩，都像你这么有趣？”顾焱失笑，“只是一顿饭，不要想太多。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下次你回请我。”
　　这话说得足够令人遐想了，可田甜根本没当回事，很客套很狗腿的笑道：“一定一定。”

　　吃了饭，总裁还有别的局，开车先走了。黑色奥迪尽职尽忠将她送到另一家饭店门口时，已经过了八点。
　　田甜之前不敢怠慢，也喝了小半瓶红酒。此时走路晕乎乎的，好容易摸到包间门口。昔日部门这群技术宅男宅女有饭局时，总是热火朝天，怎么今天包间里安安静静。
　　她推开门，人未至声先到：“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声音僵住。
　　正对着门的主位上，那金丝眼镜面若寒冰，配衬满下巴的胡子，特像斯文屠夫的，不是叶翎老大是谁？

　　难怪大伙安静得像在吃会议餐——很少参加部门聚餐、但经常买单的他，居然亲自来了！

　　“寿星公终于来啦！”老夏指着满桌杯盘狼藉，“太不够意思了，罚酒三杯！”
　　田甜接过酒杯，笑呵呵的让人满上。正举杯欲饮，叶翎阴测测的声音传来。
　　“明天不工作了？”

　　众人尴尬，气氛凝重。田甜立刻打圆场，小手一挥：“没事没事，我酒量好。”
　　一杯、两杯、三杯……

　　她是寿星公，理所当然走到叶翎身旁的座位坐下。叶翎露出几分笑意，其他同事见状，气氛又热络的聊了起来。

　　田甜是有点酒量，可今天跟总裁吃西餐时，统共就吃进去一些青菜叶子和水果。现在又红酒混白酒，立刻就正式上头了。
　　正迷蒙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自己：“为什么才来？”
　　她还没完全醉，装作若无其事道：“有个朋友有急事。我跟老夏请过假了。”

　　后来有一段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吃了饭，大家又在包间里唱K。她好像一直靠在沙发上，听他们唱些平平稳稳的歌曲。
　　她有些好笑的对身边人道：“今天是经理来了，不然现在小顾和老夏就会要死要活的唱《死了都要爱。》难听死了。”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开始唱《死了都要爱》，果然是她熟悉的歇斯底里沙哑难听。她有些得意的对身边人道：“你看，肯定是经理已经走了。”
　　身边人低低笑了声，有点得意的感觉。声音有点熟，可她硬是反应不过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