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娘子》沾沾

33、第三十三回：念奴（上）

　　孟子衿直到第二日晌午也还没有回医馆，姜筱月这才开始着急，满大街找起人来。左右邻里都知道昨日孟子衿的确和孟大娘一同背着药箱出门的，有人和孟大娘闲话了两句，并未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

　　六郎陪着她找了一个中午。七郎和花奴也随后赶来，纷纷说，若是要再找不到，回去通知天波府的人一并帮忙找。

　　姜筱月心里清楚，自打五郎出事，四郎又下落不明，天波府里里外外也都忙做一团，她不想再去添乱，说不定孟子衿真的只是出门看诊，忘记了时间呢。她这样的安慰自己，可还是通知赵元等人帮忙寻找。

　　赵元随后牵了只叫蚕豆大狼狗前来医馆，四处嗅了嗅，猛吠一阵，赵元看着姜筱月松开蚕豆，它飞身跑出医馆，众人紧随其后，蚕豆一路狂奔，不曾停歇，一直跑到小巷深处的一户人家前才直刨木门。牵住蚕豆，姜筱月前去叩门，应门的居然是昨夜去医馆额妇人，她双眼红肿，面色憔悴，一看见姜筱月便喊道：“儿啊，你又得救了！”

　　“孟大夫呢？”妇人见人群中并未孟子衿的身影，诧异的问。

　　姜筱月道：“她昨日可来你处？”

　　妇人茫然的摇头，道：“不曾啊。明明上午说好的，下午孟大夫调好药方，即刻赶来。可是，我们等了一个晚上，也不见孟大夫的。”

　　话虽然这么说着，蚕豆猛然睁开绳索，径直朝里面奔去。那妇人惊呼一声，转身欲挡，七郎脚快，上前一步，拦下妇人。姜筱月和六郎亦快步往里面走去。

　　这只是平常的农家小院，一进院门，里面便是半幅稍显空旷的院子，一眼水井旁还歪倒着木桶，几件农具也斜斜的躺在院墙的一角。往里便是三间小屋，只有一间门是对外开着的。姜筱月冲进去，里面的木床上躺着个少年，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除此之外，也就是一张木桌，几条长凳，再不见其他物什。六郎和七郎也随之进了其他两间屋子，待进来时，冲姜筱月摇摇头。

　　七郎道：“看来孟姑娘的确没有来。筱月，他得的什么病啊？好像很严重。”

　　随后进来的花奴，有些怯怯的走在七郎身边，不敢直视那少年的面庞。姜筱月总觉得这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她望向六郎，果然，他的眉头亦是紧锁的。显然他也觉察出来。

　　那妇人急忙忙追进来，护在少年的窗前，哭喊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想干嘛！”

　　姜筱月上前一步，猛的掀开少年身上的被褥，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妇人摸出怀中匕首朝她刺来。六郎一把拉住姜筱月，推至身后，七郎抬脚踢飞妇人的匕首。

　　众人的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被褥下的少年赤身露体，像是刚从染缸中被捞起似的，遍体通红，全身上下血管爆裂，仿佛只是下一瞬间便要爆管而死。

　　花奴惊呼一声，道：“啊！念奴！”

　　听闻此身，六郎上前抓住少年的手腕，试探之下，更是大惊失色。他拾起地上的被褥盖在少年身上，冲姜筱月摇摇头。姜筱月望着那妇人道：“他这样有几日了？”

　　妇人正欲回话。蚕豆不知从哪里窜出，嘴里叼着一柄发钗，姜筱月只看一眼，便认出是孟子衿的随身之物，手中的双刀已经抵在妇人的喉下，厉声道：“说！人在哪里？”

　　不料，妇人惨然一笑，只拿脖子朝刀口上抹去，姜筱月收刀不及，喷涌的血水溅了她一身。床上的少年亦突然长啸一声，没了呼吸。

　　七郎问道：“六哥，现在该怎么办？”

　　六郎看着姜筱月慢慢擦去刀上的血迹，道：“先回天波府。”

　　蚕豆突然朝院墙外猛叫几声，众人追出时，只见一人跃过墙头，闪进一旁的深巷。姜筱月立刻逐去，六郎随后。七郎还是放心不下，让花奴先回天波府通知佘赛花，自己也跟了过去。

　　巷道极深，路线又极为错综复杂，幸好蚕豆训练有素，领着众人朝那人消失的方向狂奔，末了，路过一处屠宰场，气味混杂，蚕豆懊恼的低声呜咽，趴在一旁的地上。姜筱月摸摸狗头，蚕豆咻的一跃而起，往巷外的集市上追去。

　　已经是下午时分，集市上少有人行走。远远的，只有一辆马车急急的赶路。六郎觉得这马车有几分眼熟，立刻赶上去拦下马车。拦下之后，他立刻便后悔了。

　　这赶车的师傅，他不仅认得，还有几分熟悉。

　　潘府的福伯冲他一拱手道：“六少爷，您这是为何？”

　　姜筱月和七郎以为他发现什么，自然赶来，恰好看见潘影撩起车帘，怔怔的望着马车外的杨六郎。潘影也瞧见了姜筱月，浅浅一笑道：“怎么了？”

　　潘影解释道，这两日潘豹的身子渐渐全好，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趁着入宫前，前去相国寺替潘豹祈福还愿。

　　姜筱月跳上马车，撩起车帘，见里面只有潘影一人，才沉声道：“抱歉。”

　　说来也奇怪，明明只有潘影一人在车内，可蚕豆还是围着马车来来回回的嗅来嗅去，好几次都想要扒上马车似的。福伯脸色上有些端不住，带着几分怒气道：“六少爷，您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吧！”

　　潘影却道：“无妨。这马车上只我一人，你们要查什么便查就是。”潘影说着，人也走下马车，退至一旁。

　　姜筱月见状，不由分说的，挥刀便要朝马车劈去。福伯立刻挡在倒前，怒喝道：“放肆！这是相府的马车！你敢！”

　　七郎见状，也拉住她道：“筱月，我知道你担心，这事，我们还是先回天波府吧。由我爹娘出面，找起来总是方便一下。再说了——”

　　六郎突然挥手道：“你们走！”

　　姜筱月收起架势，目光从潘影面颊上滑过，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潘影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那笑容让她打心里的发冷颤。

　　送走相府的马车，七郎如何也不肯姜筱月这么慌乱的找下去，非说要先回天波府。

　　众人回到天波府，被告知说方才花奴回来，已经领着杨夫人和几位少夫人追出去了。众人怕又走岔，让杨洪先去找寻，姜筱月留在府中。她哪里坐得住，不由分说要回医馆。

　　她心里有着自己的期望，只愿她一推门进去，孟子衿还是草药中间忙碌，孟大娘端着香气四溢的面条张罗着她吃晚饭。

　　什么都没有变化。

　　可是，医馆里静悄悄的，四处冷得叫人直打寒颤。姜筱月手里攥着孟子衿留下的书信，久久不松，过往的种种，一幕幕涌上心头。孟家母女的不弃收留，与孟子衿结为姐妹，孟大娘的宽厚——

　　如果，她们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姜筱月定叫这天地变色！

　　突然，身后有响动，姜筱月手握双刀便已出手，来人身子一侧，露出面容，道：“王爷请你过去！”

　　来人正是耶律光的随身护卫烨华。

　　姜筱月瞪着他，声音嘶哑的问：“是你们做的！”

　　烨华一听，白了她一眼，冷淡的道：“王爷早就警告过你，小心辰君派出的杀手。是你自己粗心大意，让他们钻了空子，还要——”

　　“她们人在哪里？”

　　烨华摇头，说：“还没有消息。那位女大夫应该还活着。”

　　“你说这话——”姜筱月身子微晃，道：“大娘她——她——”

　　烨华看着她，心里虽有怨气，可见她也是可怜，不好往下说，只道：“还不清楚。王爷请你去见他！”

　　“好。我随你去。”

　　姜筱月随着烨华上了马车，只见马车穿街走巷，起先她还能记住路过的各条街口，可渐渐的往返数趟后，反倒愈发不清楚。烨华见她凝眉不语，心里暗想，王爷果然厉害，知道要多绕几趟。

　　马车越过一坐石桥，停在一处农户门前。姜筱月查看四周，觉得这里好像很是熟悉，可又如何想不起来。

　　踌躇间，耶律光推开木栅栏，从里面走出，见到她，展眉一笑，说：“你来了？”

　　声音极轻，好似家人般对出门多时的游子叮咛。

　　“孟姐姐人呢？”姜筱月张口问道。

　　耶律光什么不解的看了她两眼，这才准头望着烨华，道：“说！怎么回事！”

　　烨华不敢隐瞒，将孟子衿失踪之事说明，又道因为姜筱月片寻不着，为了报复她上次泄露他们行踪的恨意，才谎称知道孟家母女的下落。

　　耶律光怒道：“混账！既然知道，还不快去找！”

　　烨华正要离开，姜筱月挡住他，轻声问：“所以，你是骗我的。孟大娘她们都还好好的，对不对？”

　　她的眼里溢满了渴望，烨华不敢回答，扭头看向耶律光。耶律光伸手将姜筱月拉向自己，柔声安抚道：“筱月，莫怕，我必会叫她们平安回到你身边的。”

　　“我绝不会让人伤害她们！”

　　“筱月。”耶律光将她拉之自己面前，道：“看来这次辰君是一心要除去你的。不仅是你，恐怕连杨家都难以自保。筱月，你随我回大辽，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姜筱月挥开他的手道：“你弄错了。我与杨家是一体的。杨家若是亡了，我也不会苟活！”

　　“那孟子衿呢？辰君有一千一万种方法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也忍心。筱月，你若是信我，就随本王回大辽，等本王禀明太后，以孟子衿的医术，太后一定不会为难她的。你只需保证从此之后不再插手宋辽之事。你——”

　　“痴心妄想！我姜筱月与杨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于孟姐姐，我自会救她，不必王爷挂心，若是没有其他事，告辞！”

　　耶律光猛然出手，姜筱月身子一顿，怒道：“耶律光！放开我！”

　　耶律光别过脸不去看她，淡淡的道：“我不要你冒险。孟子衿，我会帮你救。”说完，抱起她，往身后的农家小院走去。姜筱月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他。耶律光出声轻笑，道：“你放心，本王从不用强的。你好生呆在这里，明日一早，我便会将孟子衿送过来。还有，别试着挣脱，否则，我会让孟子衿和杨家为你陪葬的。”

　　耶律光说的一点也不想开玩笑。他又出手点住她的哑穴，这才交代几声，暗卫从一旁应声，他才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