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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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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筱月一觉醒来,浑身骨头酸疼,睁眼一看,自己先怔住了。这里不是昨夜昏睡前的路边小巷,而是荒山深涧。脚边流水潺潺而过,清澈入目,草丛中不时有飞禽野兽大摇大摆趟过。
这里的一切,那么陌生。
多年的习惯使然,筱月检查自己右肩上的伤势,并无大碍,伤口已经结痂,腹部的阵痛也渐渐得到缓和。身上依旧是多年执行任务时的黑色便装,腰间的匕首和手枪仍是完好。她检查了一下,枪托里还有七枚子弹,除去昨晚射向那人的一枚,一个不少。
膝盖上有划伤,许是不知何时跌落深涧所致,她撕开衣角,简单包裹好,用匕首砍断半根树枝,做了个拐杖,勉强站起。
极目望去,这林横纵极深,并无路径可循。这些困不住她的。姜筱月扬眉一笑,脸上的萧杀之气顷刻散去不少,这样看去,约莫也就是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女。可惜,她的身世同不韵世事的少女比较,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自打她出生,她便夹带着灾祸和不幸。
一岁丧母,三岁丧父,八岁极为疼爱她的大哥死于非命。人们都争相议论,说她是天煞孤星,命数太硬,才将她的至亲家人一个个克死。八岁炎夏被送至孤儿院,不过三日,一场大火随后而至,孤儿院被焚烧得片瓦不留。自此,仍是年幼的她,便或多或少相信是自己的问题,才让这些人纷纷离自己而去。她逃离容身之所,流落街头,辗转入冬。至于后来怎么成了“月”的杀手,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第一次杀人是在十岁那年。被杀的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政客,她扮作送花献礼的女童,用袖中的匕首刺入他的腹中,转身若无其事的走开。从那之后,她在“月”中便一直有着独立的位置,任务接踪而至。九年过去,死在她手上到底有多少人,已经不复记忆。
昨夜,任务本来十分顺利,谁知,与她结伴的队友突然倒戈,暴露她的行踪,她肩上中了一枪,总算逃了出来。也不知道那人死了没有。她姜筱月的枪下,从来就没有活口。
这次也是一样,她不介意再杀了那卖国求荣的猪猡。就算杀他千百次,也不解她心头之恨。
筱月很快在林中找到一条捷径,刚踏上正路,身后便传来句句山歌:长歌尽,四海云升腾,江湖身,一路朝天阙,几时回,暮生候朝死,惶惶天日绝……
她侧身躲入林中,只怕自己的装扮惹来麻烦。
歌声渐进,只见一樵夫模样的中年男子,肩担枯柴,一边走一边唱,歌声越林樾。姜筱月瞧着那人,越看越觉得心生诧异,就算是荒郊野外,也不可能出现,如此奇装异服的男子吧。他身上的装扮活脱脱是刚从戏台上下来的。身着灰色长袍,一角撩起塞进腰间,脚着短靴。明明是男子,却梳着发髻……
姜筱月摇摇头,待那人走远,才敢上路。
这年头,世道混乱,乱世之中,躲在这荒郊野岭的,怕也都是世外高人了。
走着走着,天色居然渐渐黑了下来。她记得方才苏醒时,明明日头高悬,左右不过午后时分,怎么一下子就快入夜似的。除非她想夜宿深山,否则一定要在天全黑前,找个落脚的地方,再通知“月”。
姜筱月一人一拐杖,虽已是疾步,可膝盖上的伤隐隐作疼,多少都拖慢了些步伐。走了近一个半个小时,她仍在林中,天色不仅黑下,只怕入夜有雨。筱月忍不住感慨,她要是会轻功什么的,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身后墨黑似的夜色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可细听之下,又不是人的步伐声,筱月本想躲入林中,不料脚下一滑,朝后仰倒而下,如果没记错,往下去的后面正是一截被她发泄砍断的枯枝。
难道,我姜筱月今日命绝于此。不甘心,不甘心。
“啊……”
她大叫一声。那阵脚步声已是极进。罢了,罢了,被他们抓到也是死,不如自己跌死算了。她已认命的闭上眼睛,耳边却传来一阵清脆的说话声:“六哥,你听见没?刚才有人啊了一下。”说话的是个男子,声音极为年轻。
“七弟,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人,我们还是快些赶回去,不然娘又要担心了。”又是另一个男子,声音亦颇为年轻,只是说话中似乎夹杂着几许焦急。
“怎么会,六哥,我明明就听见了,是个姑娘,六哥,这么晚了……”
“好了,七弟。我带你偷溜出来,要是让爹知道就糟糕了,你别再给我惹麻烦了。七弟!”
随着他的一声尖叫,姜筱月突然发现自己急速下坠的身子猛的收住,原来当做拐杖使的树枝横担在腰间,筱月一稳住脚,立刻从树枝上翻身而过,落地时听见骨头脆生生的——断了。
“喂,你没事吧。”方才施以援手的青年男子飞身下马,急急的朝筱月而来。
她虽半跪在地上,上肢依旧活动自如,从腰间取出匕首,隔空挥舞。紧随其后而来的男子倾身扑救,将匕首踢开,指着地上的姜筱月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我七弟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
姜筱月见一击落空,正准备摸出腰间的手枪,听前头的男子忙劝道:“六哥,你就别生气了。她也没伤到我。出门在外,人家不过是小心一点嘛。好啦,好啦,六哥,你看看,她是不是受伤了?”
“七弟——”
“六哥,你就看看嘛。这荒郊野外的,又要下雨了,万一她要是受伤了怎么办?”说完,又冲林中喊道:“姑娘,我们不是坏人。我是杨七郎,这位呢,是我六哥,杨六郎,我们是杨家人,不是坏人,你不要怕。”
林中的筱月一听,心中鼓声大作。杨家人?杨六郎?杨七郎?
“这里……是……哪里?”姜筱月声音有些嘶哑,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过了这林子,便是汴京城了啊。姑娘,你没事吧?”杨七郎见她终于说话,心里高兴,乐呵呵的看着自己的六哥。相反,六郎却是一身警惕。方才的匕首若不是被自己踢开,受伤的就换做他七弟了。只有他七弟依旧傻呵呵的,不知危险。
不过,这样才是他的七弟。永远热血心肠,是爹娘眼里心头宝,是他们兄弟几个的掌心肉。
爹爹向来身子强壮,可雁门关一战后回来,却一直咳嗽不止,七弟从孟姑娘那里找来咳嗽的偏方,说是来采药的,结果兄弟俩差点在深山里迷路。
六郎一瞬不眨的盯着林中的动向。听说话声,似乎真是个年轻女子,只是这么晚了,这里怎么会有姑娘家出现的。这林中素来野兽居多,若真要弃之不顾,他又狠不下心来。
“汴京?”筱月呢喃着,汴京是哪里?
“姑娘,你没事吧。我这就下去扶你出来。”七郎说着,便又要急匆匆往下去,六郎忙拦住他,说:“你在这等着,我来。”
杨七郎见六郎态度的转变,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缰绳。不多时,六郎抱着一黑衣女子从林中出来,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六哥,她是不是真受伤了?”
“嗯,骨头都断了。”六郎说着,瞥了眼怀中的女子。真是奇怪的人,明明骨头都断掉,却死活不会喊疼。瞧她身上的奇装异服,难不成是个疯子?
七郎一听说骨头断了,好像断在自己身上似的,疼得他直龇牙咧嘴,安抚她道:“姑娘,我们这就带你下山找大夫替你瞧瞧。六哥,我们快一点下山吧。”
“七弟,你把马牵来,我来送她。”六郎说到底还是不放心,若真是个疯姑娘,万一伤到七弟,可不行。
七郎却没想到这一出,只道:“也好,万一我跑快了,怕摔到你。”
筱月一直偷偷打量面前这个热心肠的男孩。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张稚嫩的脸上全是不知世事忧愁的单纯,难得有一份古道心肠,对一个陌生人都如此顾虑周全。相反的,抱住她的男孩就差得多了,外人看着是一回事,她两只手被反扣在身后,丝毫动弹不得。
三人上马,急速而行。刚下山,天已经下起大雨。
一路上,七郎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边念叨回去晚了,娘要担心,一边有直接了当问起她的身世,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荒山中。又打量她身上的衣服,只怕是家境贫寒,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拿不出手,弄几块布条裹住而已。还脱下外袍扔过来,让六郎裹住她裸露在外的双腿,美其名曰,别着凉了。
六郎一路上只说了两个字:大宋。因为姜筱月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哪里?
汴京。
这里是哪里?
大宋。
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