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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三章第一回、步惊云的负累 ...

  •   风雪载途。
      离开了冰天雪地的天下会,一路上仍是漫天飞雪。
      从天下会到约战地点“天怒峰”约有十日行程,如今已经走了六天,眼前仍是白茫茫的一片。隆冬季节,仿佛正可以显示天地无情。
      聂风并不太感到天地的无情,只因还有一个人,他比天地更无情。
      与步惊云同行,时间仿佛总是过得特别慢。也许,与一动不动的死神结伴而行,任何人也会度日如年。
      以前都不会这样!以前的步惊云虽对人不瞅不睬,惟在聂风“千方百计”逗他说话的时候,他仍会间或给他一些最简单的回应。
      为什么要一直不停地跟他说话呢?也许是无言的旅途太无聊,也许……只是为掩饰什么……不知为什么,从那一夜以后,自己总在逃避他的目光,却又总是不停找一些有的没有的话来说……只不过如今,无论自己说什么、怎样说,都像是在自己跟自己说话,步惊云就连最简单的回应也欠奉。
      他只是沉默地策马赶路。
      真是沉默得可怕!
      不但沉默,步惊云更一个人远远落在后面,与聂风拉开至少十丈远的距离。
      这样,与其说他们是结伴而行,倒不如说是在各走各的路。
      聂风想起五年前,他与断浪、步惊云第一次离开天下会时,也是同样的情形。
      许多年过去,他亦曾一度以为自己可以比较接近死神的心,却直到蓦然回首才发觉,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许从来就不曾变过……
      十丈,仍是如此遥远。
      ……算了,也许现在这种情况,正是自己所希望的……
      他不理……也好,否则,自己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

      聂风忽然觉得很倦。
      他忽然发现天色已经不早,该是时候找地方投宿。而正在此时,前方就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小镇。
      聂风的精神也就为之一振,这应当是他们路上最后一个有人烟的去处,再往前行就全是山路了。因此今夜无论如何,都须在此度过,到了明晚,就不会再有遮风挡雨的屋顶了。
      聂风这样想着,连随策马向小镇驰去。
      所以他没有看见步惊云在后面,远远凝望着他背影的眼睛。

      天黑的时候,两人在小镇里唯一的客栈住下。
      客栈很小,客人却因为雪天而格外多,整个客栈只剩下两间房。所以,两人的房间离得很远。
      步惊云安顿好一切,便按习惯盘坐床上调息。只有静心练功,让他压下去看看聂风的念头。六天了,他的身子早该好了,所中的毒……他有解药,一切都用不着他操心。如今恶战在睫,他,不应为别的事分心……
      惟,刚开始调息不久,步惊云一对浓眉忽而一皱。只因毫无征兆地,在他附近竟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仿佛“天”正向头顶压下来的那种透不过气的压力!
      这种压力教死神一向如古井不波的心,也不禁狂跳起来!不错,他很熟悉这种气势,那是一种绝世高手的无敌霸气!
      且他见过这种霸气,这种霸气只应属于一个人——一个也许不能称之为人的狂人!
      “无•道•狂•天!”步惊云双目一睁,沉喝一声,人即如蝙蝠般掠起,穿窗而出。
      只因那人,正在他的窗外!

      穿窗而出,刚好瞥见一道人形的红芒正划空而过,不假思索,随后便追!
      那红芒去势虽则极快,却刚好不即不离地与步惊云保持着一段距离。步惊云很清楚,无道狂天的速度甚至可以比聂风更快,他如今这样的走法,明显是要将自己引去某地。
      “你,要引我去哪?”脚步不停,步惊云冷冷发问。
      只听一阵极为沉雄的笑声,正是无道狂天特有的声音:“好聪明的步惊云!不但第一时间认出本座,就连本座的意图也给你猜着。其实去哪里有什么重要,你不是一样要跟着来?”
      步惊云冷面一沉,突然煞住脚步。他一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只听无道狂天又狂笑道:“你何须紧张,本座无非是想找个清静地方,给你看一件东西而已。你可一定要跟来,不然——”
      “你绝对会后悔的!”

      一红一黑两条人影,转眼间奔出客栈,奔出小镇,直到一片茫茫雪原上。
      无道狂天忽而停下飞驰,步惊云亦在不远的地方站住。
      “你,到底有何目的?”死气沉沉的话声,依旧不带一丝感情。
      无道狂天从那包裹全身的血红色真气中,睁开一双带着阴鸷笑意的眼睛:“四天后的天怒峰约战,本座并不想与你公平一斗。所以,本座要给你看一件东西。”
      “一个——你最大的负累!”
      步惊云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冷冰冰地道:“我,绝不会被任何东西——负累。”
      无道狂天大笑,道:“是吗?不会被任何‘东西’负累?那么——”
      “这个‘人’呢?”
      说话间,无道狂天忽将他那身血红真气一抖,红气立时散开一线,竟露出一片白——那是一个人影!那是一个……
      “啊!!”不论死神如何沉冷不动,此时此刻也竟深深动容,并发出一声惊呼!只见死神的冷面上,竟然现出一种绝难置信,惊悸、震异,却又极为迷惘的神色!
      是什么人,竟能让死神震惊若此?竟能让死神同时流露出这许多如此复杂矛盾的感情?
      只见步惊云一连后退三步,失声道:“她,怎会在此?……她,怎会在……你的手上?……她,她……到底是……”
      “谁?!”

      死神此刻所说的话委实有些语无伦次。前两句还好理解,仿佛此刻他所看见的人,原是一个绝不可能在此出现,绝不可能落在无道狂天手中的人。
      惟他最后一句……这,难道竟是一个他不认得的人?这怎么可能?
      步惊云只觉脑际忽然如遭雷殛!一刹那,仿佛有无数曾因过度的悲痛而被封锁了的记忆,猛地冲毁了闸门,如一阵狂涛般向他猛砸下来,将他吞没!
      “嗡”地一声,脑际袭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步惊云不由双手抱头,发出一声惨呼!
      不为疼痛,只为那些突然回归的,惨不忍睹的记忆!

      看着全身因痛苦而扭曲的死神,无道狂天又开始狂笑:“想起来了吗?步惊云!你现在总该明白,‘她’为何会是你的负累!你总该明白天怒峰之战,你根本就——”
      “绝无胜望!”
      说着,他仿佛已再也不把步惊云放在眼内地一转身,以绝世身法飞逸而去:“不过不管你再怎么明白自己必败,也必会上天怒峰来的,因为你绝对不会抛下她的!是不是,不哭死神?届时,你便一定会为我完成——”
      “我要求的事!”
      狂笑声中,步惊云强忍着撕心剧痛,恨极、狠极地道:“你这畜牲,竟然这样……对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说着,拔足狂追!
      “呵呵呵……别急!”远远传来无道狂天的声音,“你现下绝不能来追我,你最好快点回客栈去。如果你慢一步的话,你那好师弟聂风,便会成为你——”
      “第二个负累了!哈哈哈哈……”
      第二个负累?!步惊云只觉心里陡地一片冰寒!
      立刻掉转头,向小镇狂奔!

      ——我与其说是他的帮手,倒不如说是他的负累。
      聂风心里这样想着,不由苦笑。
      这些天,他总是尽量抓紧每一刻驱毒疗伤,以求在天怒峰的约战中能有更多实力相助步惊云。几天下来,步惊云在他身上留下的伤虽已痊愈,但“销魂蚀骨”的毒却至今未清。只因要解这种毒,解药须分三次服下,每三天一次,而今只是第六天,他虽在三天前服过一份解药,但离解毒实在还差得远。
      就像刚才,他只是去院中井边汲水,正巧一对商贾模样的夫妇走过,那妇人不小心与他撞了一下,那男的便横眉立目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他很清楚,于是连忙道歉,只是不巧在这个时候,体内忽然感到燥热起来。那男人发觉他神色有异,越发不依不饶,若不是他赶紧找机会快跑,只怕扰嚷起来,更加难以脱身。

      知道是体内的毒又发作了,庆幸自己逃得快,否则……真的不敢去想。
      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奔回房间,取出解药倒了一碗温水,将药倾在水中化开。端起碗来正待喝时,敏锐的耳朵却捕捉到一个虚无飘渺,几近微不可闻的声音:
      “聂风,何苦远远跟来,你再怎样热心,也不过是步惊云的负累啊!”
      太微弱、太虚无的声音,以致聂风一时也有些怀疑是真的听到了这个声音,抑或只是因为自己正这样想着而产生的错觉。
      “谁?”警觉性使他回头,向窗外望去。
      窗外,夜色宁静而凄清,仅有北风在呜呜地号怒着……
      聂风心下惑然,不觉仰头将手中的药一口饮尽。
      他立时一蹙眉,药的味道,有点奇怪……三天前服过一次,知道这解药极苦,惟今天这药在极苦之中,似乎多了一种……他极不喜欢的味道!
      ——血腥味!
      聂风心头一凛!同时感到唇碰到了什么异物,立刻拿开碗,定睛一看!
      碗内,不知何时竟多了两颗——
      血淋淋的眼珠!!

      心头剧震间,碗亦落在地上,“乒”地一声,跌成寸碎!
      同时间,毫无征兆地,一道血红气芒忽自窗外急射而入,直取聂风后心!
      总算聂风身法绝世,反应亦是惊人地快,身形陡地急转,险险避过这一杀着。却不料——
      这一杀着原来亦并非为取聂风性命!只见那血红气芒忽地方向一转,目标,竟然是……
      放在桌上的那瓶解药!
      “啪”地一声,连瓶带药,眨眼间便化齑粉!
      只听见那个虚无飘渺的声音在狂笑:“聂风啊!你如今总该明白,为什么你无论如何也要成为——”
      “步惊云的负累了吧!”
      这次听得很清楚了,这声音原是从极远的地方,以内力传送而来。
      聂风知道无法追究声音的主人,他亦已顾不上去追究!
      ——自小,他最讨厌的便是杀戮、血腥……
      而今却在自己的碗中,看见两颗血淋淋的眼珠!人的眼珠!
      他竟然喝了下去!
      只觉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作呕!
      捂住口向外飞奔,却突然眼前一黑,与一个正冲进门来的人,撞个满怀!那人正是——
      步惊云!

      如果世上还有一种表情,可以连聂风看了都会从心底里恐惧,以致连呕吐也忘记的话,那就正是步惊云此刻脸上的表情!
      冰寒,彻骨的冰寒!绝不同于往昔那种只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那种冰寒,已不是人间应有。那已经不再有一丝人类所应有的感情,只有一种仿佛魔神将要毁灭一切以前的——绝!!
      聂风的身形,因震惊而忘了移动,死神缓缓伸出一只手,以极为机械的动作将他拨开一旁,举步走进房内。
      一眼,便将目光定在了地上——药瓶的粉末、摔碎的碗、血淋淋的眼珠!
      聂风只觉应该向云师兄说明一下方才发生的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毕竟,解药已在他手中失去,正如那个声音所说,此行,他已经不可避免地要成为步惊云的负累!
      他张惶地开口,一出口却又是道歉:“对不起,云师兄,我……”

      步惊云没有看他,绝寒的目光只是定在地上,如梦呓般,自紧咬的牙关中吐出两个字。
      ——两个本来已绝不可能自他口中吐出的字:
      “雪……缘……”
      这两个字直如晴天霹雳!聂风乍闻间震骇莫名——云师兄,不是早已记不起雪缘了么?为何会突然提起她的名字?……为何……他的神情会如此迷惘,如此冷,如此绝?!
      但这还不是让聂风最为震骇的说话。只见死神说着,已缓缓俯身,轻轻拾起那两颗血淋淋的眼珠,捧在手心,呆呆望着。聂风发现他的手——一向冷定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震颤……一双寒眸中,无边无际的哀痛在肆虐狂烧!
      死神霍地再度张口,吐出一句令聂风为之魂飞魄散的话:
      “雪•缘•的•眼•睛!”
      ——什么?!!这是……这是……聂风碗内的眼珠……竟然是……
      雪缘的眼睛?!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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