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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外×未说完的话(接12~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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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牙篇>
大哥去找伊莉雅了。
奇牙倒在床上,挡住眼睛的手臂在脸上留下阴霾的影子。苍白的窗帘被夜风吹得飞起,探向同样颜色的床单。几颗暗淡的疏星挂在银河远处,无力地释放微弱的光芒。
死寂的房间,连时间都仿佛不存在了,从前的记忆却异常清晰地浮现。
※ ※ ※ ※ ※
绿荫荫的大树、柔软的草地、不知名的野花、好灿烂的阳光、……树上,那个四岁小男孩笑容灿烂,蓝紫色猫瞳清澈得仿佛是清浅的溪流。树下的八岁女孩故作老成的严肃,撑着掌心的手仗似乎是她最值得骄傲的东西。
男孩稚嫩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的,像他喜爱的软糖:
“你是新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卡娜莉亚,奇讶少爷。”
“那,这个给你。”递过来的,是他一向爱不释手的滑板,“做我的朋友吧。”
女孩的眼睛突兀睁大,那是欣喜是愉悦,随后又仓皇地低下去头。
“……不,……奇讶少爷,”
最初的惊吓、意外、以及一点点的感动过后,是越来越小的声音。
“很抱歉,我只是个佣人见习生。”
“什么嘛!有什么关系吗?”
“很抱歉……很抱歉……”不用抬头也能想象男孩不满失望的表情,她将脸深深低下,努力将视线集中在自己垂下的发稍、而不去看男孩。
“那有什么关系……”
男孩嘟囔一句,翻身跳下树干,又看了她一眼,才夹着滑板离去。
“很抱歉,奇牙少爷……”
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有人愿意和他玩,揍敌客家的主仆界线很分明,分明到令人厌恶的程度。对于年长他很多的大哥,是比父亲更多的是畏惧,大哥那张面摊脸是很可怕的,尤其在他盯着自己不动的时候;而二哥那头肥猪,整天就知道吃和收集那些看起来很没用的模型。
据说他有个姐姐,为什么是据说呢?因为直到那天之前,他们从未见过面。
至今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误闯了她的房间,她轻松将他擒住。
“乱跑到别人房间不好哦……”和他有着同样银发的女孩将架在他脖子边的锋利指甲撤下,笑咪咪地说,完全没有惧怕或尊敬的意思,跟家仆和兄长们很不一样,看起来像完全不受拘束的人。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他问。
“因为我很少离开房间啊……但我认得奇牙呢~”
“仆人吗?”
“什么仆人!我可是你亲姐姐!”她顽劣地插着腰,“呐,快叫我姐姐!”
别过脸,奇牙故不屑状,插着口袋拽拽出口:“谁要叫啊……”
“切……”她有些不爽地撇撇嘴,转而又恢复笑容,端着那盘让他记忆尤新的食物——或许不该叫它食物,那样难吃的东西简直是毒药。——一脸阳光,眼睛眯成两道漂亮的弧线:
“要不要吃点心呢?”
…………
之后,仿佛成了习惯,他每天都会去找她。——即使,他们似乎一直都在斗嘴。
“伊莉雅……”
“怎么了?”她转过头,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我们……”他突然犹豫了,“不,什么都没有。”
她又继续做点心。“奇奇怪怪的……”
“……”我们是朋友吗?
奇牙是想这么问的。但他没有问出口。他怕遭到拒绝,心中隐隐作痛。
却没曾想到,这句话竟是永远都没有问出口。
※ ※ ※ ※ ※
大哥回来了,却只带回一个没有脸的银发人偶。
“伊莉雅呢?”奇牙问道,眼神恍惚地扫过那个人偶。
“……”伊耳迷没有回答他的话,声音依旧是平常那般清冷没有起伏。
“该回去了,奇牙。”
伊莉雅没有了。他们的周围找不到叫这个名字的女孩了。
※ ※ ※ ※ ※ ※ ※ ※ ※ ※
<伊耳迷篇>
“伊耳迷哥哥!”三岁大的女孩迎面扑到黑发男孩的身上,他伸出手托住,一双清澈的水眸映出他的样子。“哥哥,我跟你说噢,今天妈妈……”
这个女孩是叔叔的女儿,叔叔死后就将她托付给父亲。这个秘密是绝对禁止外泄的,知道的装作不知道,不知道的也不必知道。父亲席巴告诉他所谓的秘密之后,很严肃地说:这个孩子的天资很高,血统也很稀有,一定要加紧训练。但这是以后的事。
男孩席地而坐,安静地听她滔滔不绝地说着,阳光从密密的叶子中缝撒在碧色的草上,鼻息嗅到一股青草香。她抱着他的手臂,温和的轻风将他们的拂起,他看到他的黑发和她的银发绞在一起,清晰可辩。
小小的白色野菊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哈~当时真是笑死我了!”不同于女孩的灿烂笑颜,男孩的脸僵硬而没有表情,大大的眼睛只有麻木且空洞。
她疑惑地看着他:“哥哥,为什么你都不笑呢?哥哥笑起来一定很漂亮呢!”
“妈妈说我笑起来很丑。”他笑过的,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嘴角很僵硬地向上拉起,和一部叫做「午夜凶灵」里那个白色衣服、长头发的女孩子的表情很像。那个时候母亲尖叫着将扇子砸过来,命令他以后都不准再笑。
“啊啊……怎么会呢?……”小小的失望过后,花朵重新在她脸上绽放,“啊,哥哥今天也要执行任务吗?好忙呢!都不陪伊莉雅玩……”
“……”
“会早点回来吧?伊莉雅会在家门口等哥哥噢!”她擅自主张地说着。
她每天都会呆在门口的传达室喝茶、等他回家。无论他化装成什么样子,她都会第一眼认出来,或许她有什么特异功能吧,比如能看到灵魂的眼睛,比如敏锐的第六感。
无论他回来得有多晚,他都知道有人一直在门口等待,看到他以后一蹦一跳地扑进他怀抱,嗓音甜甜地喊他:「伊耳迷哥哥……」。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年。
这种日子只持续了一年。
西沉的太阳将天空渲染成灰黄色,他踏在橘色的光铺就成的山路上,黑色巨大的黄泉之门吐露着森森寒意,远远看见门前的白色小点向他挥手、移动。
熟悉的气息扑了个满怀,她的身体却冰冷异常。
“哥、哥哥……”银色的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声音带着沙哑的颤抖:“伊耳迷哥哥……我们,会永远……”手臂的负重突兀地增加,那个孩子脱力地跪倒在他身上。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
这句话断了一半,永永远远地断了。
这个会傻傻地在家门前等他的孩子躺在病房里度过了两个月。
心跳仪有规律地嘀嘀响动,苍白的手臂上插满各种透明管子,几个倒挂、盛满透明液体的玻璃瓶连着她的血脉,被白色口罩遮住的嘴再也无法扯出任何弧度,也无法再甜甜地叫他:「伊耳迷哥哥」。
黑琉璃色的眼睛再次张开,却失去了一切温暖的气息,空洞地看着他
“你是谁?”她问,语气淡漠,像不在乎所有东西。
仿佛从前的从前,那只被他亲手扼杀的小狗残喘着即将死去的眼神——木然,绝望。
失忆。
医生在薄薄的小册子上这样写到。
之后一切都变了。
没有人黏着他、没有人在家门前等候、没有人会问他:哥哥,你为什么不笑呢?
他似乎明白——那个被他戳额头时会哭闹着要糖的孩子已经死了。
※ ※ ※ ※ ※
八年后,她再一次死了。
跟着那个没有脸的银发人偶,一齐死在了火里,化做一堆什么也不是的灰烬。
死在他的心里。
像亲人的小狗,像小狗的亲人,匆匆走过他的世界,只留下一双温软的水眸,在被他遗忘的角落深深注视。
只是他已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