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回 除夕（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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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爷那日到底有没有偷溜出去喝酒？那个来化缘的和尚为什么没等饭好就悄悄走掉？丸子姐到底有没有追上夏叔臭揍一顿？这些疑问仅仅在未来的脑子里蜻蜓点水般地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在意的只有这巴掌大的茶楼和唐爷。茶楼生意稳当，唐爷不出大乱子，他就知足了。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就像这剩茶根儿，解解渴就得了，难道还真要咂摸出个滋味来？瞎掰！
抱着这样的心思，未来勤勤恳恳一干又是大半年，时光荏苒，眼瞅着就到了年根底下。“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街上不时传来幼童清脆稚嫩的歌谣声，家家户户开始挂红灯笼、贴窗花，置办年货，浓郁的食物香气从各家院里飘出，融化在空气里，若有若无，猫爪挠心般地勾着人们的馋虫，还有那等不及守岁的顽童，立时挑出根竹竿，就挂上一尾鞭炮开放，噼里啪啦，震老城区都跟着颤。
在这样浓郁的年味里，主顾们都奔回家过年，茶楼也就早早打了烊。唐爷外出未归，未来就先张罗开来，自个踩着矮凳把串儿红的大灯笼高高挂在门前，左右仔细瞧了一番了，才满意地跳下来，进后厨准备年夜饭。昨儿个唐爷从张屠夫那割了一条猪肉，又死缠烂打磨来两块猪皮，夏叔送来两尾花鲢和三条黄鳝，再加上自个儿从山林里采来的鸟蛋蘑菇什么的，未来掰手指头数数存货，笑眯了眼。往年除夕，都是他和唐爷一起过的，丸子和夏叔有时也一起来，几个人嘻嘻哈哈，好不热闹。不过热闹归热闹，活儿也不老少，尤其是重头的年夜饭，基本全压在未来身上：夏叔糙人一个，向来凑合，丸子又是男儿性格，厨艺惨不忍睹，唐爷倒是会做，但是总放错调料，该放盐的错放成糖，该放酱油的误加了醋，吃到嘴里无异于凌迟味觉。鉴于三人做饭能力过于低能，小未来就只能赶鸭子上架，挑起大厨的重担。择菜、过水、拔毛、去鳞、切块……光前期准备就一大堆，还不得忙几个时辰？
未来边心里盘算着做什么菜色，边端着洗菜水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没留神看着，一脚绊在门槛，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得亏他人小机灵，一把拽住了门板，才没摔着。不过那盆水就毁了，一道弧线飞出去，兜头浇在个路人身上，一点没糟蹋。
“这位爷，实在对不住了，小的该死，小的真该死！”未来忙不迭地道歉，心中暗自叫苦，怨不得人，就擎等着对方骂吧。
就在未来忐忑不安地等着挨骂，那倒霉蛋却一脸无奈地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念叨：“人算不如天算，早跟你说了今日不宜出门，出门水淹七军，你偏不听，看吧应验了！”
“这位爷……”未来小心翼翼的试探，不会是个疯子吧？这要发起疯来会不会砸茶楼啊？想着未来的脸更加惨白。
“小哥，不碍事。命中注定如此，不关小哥的事，即使没有小哥的……”那人闻闻衣服接着说，
“这盆洗菜水，我怕也会被洗脚水、淘米水淋到，或者踩中水沟、泥坑，再或者掉到大江大河等等，不过，既然被小哥淋到，那说明我们有缘分，人海茫茫，知己难寻……阿欠，小哥能否先借在下身干衣服应急？”那人可怜巴巴地眨眨眼。
“啊，好，好！”听得目瞪口呆的未来一拍脑门，赶忙让那人进来，“爷您稍作片刻，我给您拿去！”说完一溜烟钻进后院屋内，随手从晾衣竿上抓了件外衫和汗巾就冲出来，递给那人，“粗布麻衣，爷您将就下，到里面快快换上，当心着凉了！”那人谢过，进到内里更换衣物。未来跟在一旁，边帮忙着拿湿衣，边偷偷打量那人。那人身材瘦弱，穿上唐爷的衣服有些逛荡，面色微显蜡黄，长眉细目，还时不时的犯楞，一副呆书生的模样。待那人换完衣服，未来麻利地将湿衣搭在炉旁，引那人回到茶堂，就手倒杯热茶递过去道：“这位爷，衣服给您晾着呢，很快就能干，您先喝点热乎的暖暖胃，我去您拿点吃食。”说完不等那人回应，就进了后厨，旋即端着几碟瓜果蜜饯茶点什子，乖巧地码放在桌：“别客气，您多吃点！”多吃就点就不要骂人提赔银子了啊！
“小哥，你真是好人！”那人两眼放光，抓块茶糕塞进嘴里，不及咽下又塞了把花生进去，嚼的辛苦，差点噎住，好容易顺过气开口道，“小哥，你是我的大恩人，我都两天没吃了！”
“……慢慢吃，不急，有的是。”
“嗯”那人又塞了块茶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摸怀里，掏出个毛茸茸的小球。未来仔细一瞧，吓得嗷一嗓子就跳了起来。
“老鼠！”小球跐溜一下又钻回书生怀里。
“小哥莫怕，小宝不是老鼠，是松鼠。”为证明所言不虚，书生又把那小东西从怀里摸出来。只见小东西不过手掌大小，浑身布满细密的金棕色绒毛，正抱着蓬松的大尾巴瑟瑟发抖，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一抖一抖地，黑亮水润的大眼睛不甘示弱地瞪着未来，“小宝，这位小哥是好人，给咱们饭吃。”说完拿个花生放在小宝的面前。小东西嫩爪一扬，抓过花生三跳两跳就跳到书生肩膀上蹲着，一边吃一边偷瞄未来。
“咳，这位爷，瞅着您眼生，不像我们这儿的人，您是来探亲啊还是访友啊？”
“小哥没猜中，在下既不是探亲也不是访友”那书生向着未来探探身，神秘兮兮地说，“我是来采药的。”
“采药？没听说我们这块盛产什么药材啊”未来挠挠头，“您家谁病了？”
“是啊，谁病了呢？”那人轻叹一声，眼底滑过一抹黯然，继而悲壮地说：“在下是要替天下人寻药！解天下人之顽疾，救无数家庭于水火中……”说到激动处书生还愤然站起，双手成拳，目光凛然。小松鼠立刻响应着，在他身上上窜下跳，同时趁人不备，从桌上偷走一枚花生。
“好厉害！”未来竖起大拇指，“那您这药到底治什么病的？”
书生淡淡一笑，飘然落座，端起茶碗，文质彬彬地喝了一口道：“菊花吐血症。”
“啥？”
“俗名痔疮！”
“……”
“小哥别走，我还有别的药呢？”书生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堆瓶瓶罐罐，“唔，这个治夜尿频多的，这个是治房事不举的，这个是治痢疾腹泻的……小哥，你有啥顽疾，看你这么好心的份上，给你打个对折！对吧，小宝。”小松鼠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谢了，我去看看您的衣服干没。”
“小哥买一瓶吧，买一送一，大年夜的给我开个张吧，就指望这个活了。”书生拽着未来不撒手。
“啥好东西买一送一啊？”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未来两眼一亮，瞧见救星般地大喊：“爷您回来了！”
“啥好东西我瞅瞅。”唐爷笑嘻嘻地挤进了两人中间，拿起几个小瓶研究起来：“晋凡堂消食山楂丸……嗯，有点意思，晋凡堂金枪不倒丸，啧啧，好东西哇，晋凡堂九转活络丹……话说这个晋凡堂是哪家药铺啊？没听说过……啊，别咬！”小松鼠闪电般地蹿到唐爷手上，吭哧就是一口，趁唐爷疼得松手的功夫，大尾巴那么轻松一卷，电光火石间捎起掉落的药瓶，然后箭一般逃回书生怀里。
“小宝，还是你最好！”书生温柔地摸摸小松鼠，奖给它一粒花生，然后转脸迅速地收拾起桌上的药瓶。
唐爷见状赶忙拦下：“不忙收，咱正要买呢！”
“不卖！”
“呃？”
“在下绝不会将良药卖给猥琐、狡诈、居心叵测之人。”书生义正言辞地拒绝，抬手指着唐爷说，
“坏人不卖！”然后冲未来一抱拳，“多谢小哥款待，在下告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千里来相会，小哥珍重！”也不等未来回应，就踱出了茶楼。临出门前，手一挥，未来只觉眼前一物飞来，下意识的接住，抬眼一看，是个精致的小药瓶，上面三个娟秀的小字写着：化尸水……
“好好收着，将来自有妙用。”书生扭过头，冲未来狡黠地眨眨眼，“在下晋凡，小哥再会！”说
完没当心撞在门框上，于是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走了。
半晌，未来才从石化状态缓过来，一拍脑门：“坏了，他的衣服！”等冲出门去哪里还有书生踪迹，只得折回去，看见唐爷还抱膝蹲在地上碎碎念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未来嘴角抽了抽，果断进入后厨。片刻之后，复又探出头来。
“爷？”
“……嗯？”
“芙蓉姑娘给你的香帕是不是绣着两只鸳鸯，粉红色的？”
“……是啊，咋、咋了？”唐爷心中警钟大作。
“那就对了。” 未来歪头做无辜状，“我刚才给那书生擦脸来着，他好像也顺道揣走了。”
……
“坏人，你才是坏人！你们全家都是坏人！还我香帕！”唐爷跳脚大骂。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回 除夕（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