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回 倒春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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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
一只鸽子扑腾着翅膀落在一户人家的窗棂上，来不及梳理羽毛，就被一双手闪电般地擒住。那手灵巧地从鸽子腿上取下一枚细小的竹筒，旋即撒开鸽子。手的主人，一个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大步跨入屋内，快到里屋时，一个俯身下跪道：“启禀大人，有飞鸽传书！”
里屋门吱呀一下开了条缝，一只手从门缝伸出，接过竹筒，复又阖上。屋内，一派书香淡雅，只见一个华服少年来到书柜前，在内侧转动机关，就听到床榻下面传来一声响动。少年来到床前，掀开被褥和床板，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眼前。少年眉也不挑，翻身而入，顺着洞内的软梯爬下，约莫爬了十几节，就纵身一跳，如灵猫般落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火光处——木桌上一盏燃着的油灯，冲着桌边那人就是一跪，双手高举着竹筒，一言不发。
桌边那人似是没有察觉一样，任少年跪着，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薛禅石，不，应该叫你朝鲁，蒙语里的意思是什么？”身边的侍卫低头耳语几声，那人笑了笑又道：“原来是石头啊，嘻嘻，果然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阴柔中透着尖锐的声音犹如指甲刮过金属，令人极不舒服。
被唤作朝鲁的人正站在那人面前一丈远，说站其实不够准：那人双腿无力地耷拉在地上，全身的重量仅靠被铁链牢牢拴住的双手支撑，上身赤||裸，鞭伤纵横，血肉模糊。旁边一个侍卫正扬鞭狠狠抽打在他身上，鞭鞭见血，另一侍卫则在空隙间往他身上一瓢一瓢地泼盐水，每一瓢或是一鞭下去，他就一阵筛糠，然而尽管如此，他却并不喊叫，只是死死咬着牙，眼神恐怖地瞪向那阴笑之人，仿佛随时要扑过去咬断那人喉咙。然而那人似乎并未察觉，闲闲地打量着地洞道：“别说啊，这个地洞设置的还真巧妙，小玄子他们找了一刻才发现机关，啧啧，看不出你这蛮子还真有两下子”说完惋惜地摇摇头，“可惜啊可惜，到头来还是让洒家给找着了，不过也好，就地解决，不然还得再找个幽静之处审你，怪麻烦的。”那人掩嘴低笑，艳若桃李的面孔，在火光的映衬下，阴晴不定，如同毒蛇冲猎物徐徐吐信。
朝鲁眼中杀意更浓，手臂青筋爆出，不住颤抖，震的铁链跟着哗哗作响。
“老实点！”侍卫爆喝一声，跟着一鞭下去，血花四溅。
“恁地没规矩！没看洒家和薛大人说话呢！自个儿掌嘴十次！”那人瞪了扬鞭的侍卫一眼。侍卫一个哆嗦，立刻左右开弓自扇嘴巴，瞬间脸肿的老高。
“这才像话！”那人展颜一笑，起身来到朝鲁面前，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薛大人，手下不懂分寸，您见谅啊！不过您也是，干嘛这么倔，早点招出同党的下落，哪至于受这么多的罪，看这血流的，啧啧，多不值啊！”
“……”朝鲁低下头嘴唇嗫嚅了几下，那人没听清，跟着靠近些。哪想朝鲁猛抬头一记唾沫啐出，那人反应也是迅猛，刷地后退一步，饶是如此，锦绣华服的前襟还是堪堪沾上了血沫。那人登时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跳。。
“大人！”侍卫惊呼。朝鲁却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你个死阴人，爷爷这口浓痰好吧，给你个阴人身上添点阳气……”话音未落，皮鞭如雨点般落下。
“死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那人彻底翻脸，“你以为不说洒家就查不到你的叛贼同党了！哼哼，不怕告诉你，东厂的暗桩早就插满在大江南北，就算你一字不提，洒家照样抓得着！再把你们一个一个地像臭虫蚂蚁般碾碎，挫骨扬灰，谁也别想跑！”
“苍天不仁！苍天不仁那！我朵颜三卫都是铮铮铁骨的蒙古汉子，对得起皇天后土，只恨那朱棣老儿，背信弃义，暗箭伤人！我不甘！我不甘哪！就算到阴曹地府我也不会放过尔等鼠辈，要扒尔等的皮，吃尔等的肉，喝光尔等的血！哈哈哈哈哈，我们蒙古英雄的铁蹄会再次踏遍你们这些贱人的土地！大明终将覆灭，哈哈哈哈！”朝鲁仰头大笑，大叫一声，就再没动静。
一旁侍卫赶忙上前，探查一番，冲那人道：“大人，他咬舌自尽了……”
“把头留下，其他的剁了喂狗”那人忿恨难平，看着下属处理尸体忽道，“慢着！”他一个箭步上前，抽出腰间的佩剑，在尸体胸前唰唰划了几道，剑尖一甩，一块皮肉落到侍卫手中。
“将这上面的刺青原样绘出，密传给那些青楼、澡堂的暗桩，让他们多些留意，凡是看到有相同相似的，立即禀报！”那人随即扯下外衣，丢与侍卫，“烧了去！”
“是！”侍卫领命而行。那人又坐回原位，端起桌上的盖碗茶，抿了一口，旋即眉头一蹙：“这西湖龙井搁凉了就是不好喝，小玄子，起来给洒家再泡一碗！”一直跪在地上的少年这才起身，将手中的竹筒放在桌上，端起茶碗，稳步而去。
那人这才拿起竹筒，弹开盖子，倒出一个纸条，上面寥寥几行小字：江南吴县，现暗桩玉佩，当佩者乃当地一茶楼伙计，疑有变，已暗中盯梢，如何处置。那人看了几遍，随手丢入油灯里，纸条瞬间化作乌有。而此时，小玄子已经端茶过来。
“嗯，”那人抿了一口新泡的茶就眉头舒展，“还是你这孩子手巧，泡出来的龙井最好！”那人只着白色中衣，状若女子般美好，言谈间丝毫不受刚才的血腥刑讯影响。而那小玄子刚得了嘉奖，小脸上却是一派平静，唯独双眼微微泛光。
“小玄子，洒家来考考你，暗桩要是被人拔了，人家露出个兔尾巴，咱们该如何处置？”
小玄子闻言转了转眼珠，蘸着木桌上刚撒的茶水，在桌上划出几个字——拽出做掉。写罢最后一字，略带小心地偷瞄着那人。
“小兔崽子，那哪行啊！万一惊跑了里面的一窝兔子咋办？眼皮儿太浅！洒家平时怎教你们的，要顺藤摸瓜连窝端！去，把洒家的纸笔拿来！”小玄子忙递过纸笔，退到桌旁一丈远，每次大人写密函时，他都极有眼力见地避开。
继续盯梢，莫打草惊蛇，查清玉佩来源，暗中调查那人来历……几行苍劲有力的小字落于纸上，那人稍作停顿，又补上一句：与那人相关人等的底细一并查清。写完，掏出怀里的印章，蘸了蘸红泥，在纸条落款处印下抬起，只见四个朱砂红泥印记跃然纸上——夜安印鉴。
不多时，这户人家又飞出一只鸽子，拍拍翅膀，直插入云。
吴县
老城区某处民居里，十三叔忽然胸口一紧，朋克在一边察觉不对，忙问：“十三叔？”
“莫慌，不过是旧疾，不碍事。”十三叔一摆手，转移话题，“雷辛的下落找到了吗？”
“徒儿无能，还未……找到。”朋克一拱手，头略低。
“莫自责，这倒不见得是坏事。”看朋克一脸不解，十三叔慢慢解释，“还记得咱们出任务时，多少人吗？”
“记得，十五人。”
“对，但是到现在只剩下咱们两人，就算加上雷辛也不过三人。五人在任务中死亡，七人出了任务就再没回来，象雷辛一样，生死不明。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这……徒儿不知，还请师傅明鉴。”朋克一脸迷茫。
“咱们队伍里有东厂的暗桩。”十三叔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不理一脸震惊的朋克，“你道那死掉失踪的成员都是被敌所杀吗？咱们这队伍里哪一个不是身手了得，那会如此轻易殒命？”
“难不成……”朋克脸色微微变白，“可是东厂为什么冲咱们下手？”。
“哼，为什么下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东厂这帮杂碎，打着保卫皇权的旗号，实则清除异己，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挡了他们的道，哪怕只是他们的怀疑，就等死吧。”
“那师傅您是怎么察觉的？”
“亲眼所见！还记得小七吗？”
“记得，之前出了任务就没回来……”
“他被须人一刀扎透了脖子，推下山崖，能回来才有鬼！”看朋克一脸疑问，十三叔又耐心讲解，“那日你我出任务完成的早，我不是半路有事先行一步吗？”
“原来您是去跟踪小七和须人！”朋克恍然大悟。
“对，因为我要确定他们俩到底谁是暗桩。”
“那后来，须人失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推小七下山，我给他一刀，一并推了下去。”十三叔眼皮不抬道。
“那雷辛的失踪……”
“不是我做的。”十三叔手指交迭敲击着桌面，“不过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也好，甭管他是不是暗桩，毕竟是外人，没他咱行动就方便多了。朋克，你继续查那个人的下落，上次茶楼露过面就再也没出现过，难不成又跑了？”十三叔陷入沉思。
“茶楼的伙计……”
“先暗中盯梢吧，那伙计背后搞不好有高人在，查那人下落要紧，伙计和雷辛的事，略加注意即可。”
“是！”朋克领命而出。
“没想到”十三叔喃喃自语，“一个小小的茶楼都不简单，这吴县看来水挺深啊！”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回 倒春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