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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训练生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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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后宫共有六局二十四司,分别是掌管中宫的尚宫局,掌管礼仪、起居的尚仪居,掌管服装、采章的尚服局,掌管膳羞品齐的的尚食局(内有司膳司,俗称司膳房),掌管天子燕寝嫔妃进御之次序的尚寝局,以及掌督妃嫔宫人女红的尚功局。尚功局下还设有掌管纠察戒令的宫正司。除六局外,还设宦官负责的内侍监,内设有掖庭、宫闱、奚官、内仆、内府、内坊六局协同六局二十四司女官处理后宫大小事务。大明宫内的宫女凡表现出众的,皆可升为衔品级的女官,入六局二十四司。而每位娘娘宫内,更有首领太监和宫女各一,名为“掌事”、“掌宫”,皆有品级。此外,为了培养宫中女官的德行,太宗皇帝早年于大明宫内设“文学馆”,请有有学识的女官教习妃嫔、宫人文化数算等。
承香殿内,文学馆宋学士正在教授众人《女论语》。宋学士与其长姐结合《论语》、《列女传》等书,著成《女论语》,专门教导女子德行。郁致早前就听说,大明宫内有一位文学才华出众的女学士,被先皇封为“外尚书”,教导皇子公主,被尊称“先生”。
宋学士来回踱步,看到众人都在细心抄写《女论语》的篇章,只有一位女子面露难色,便走过去一看,她纸上竟没有一个字,不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抄写?”
婉贞脸涨的通红,站起来道:“我,我不会写字。哥哥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婉贞自幼没有学过。”
宋学士叹了口气,道:“也难为你,坐下吧。”然后又走到前面,看到一女子正在奋笔疾书,字体竟是仿王羲之的书法,行云流水,且潇洒出尘,大有王羲之书法之势,便笑着问道:“你这字写的甚好,可见是长久下了苦工。只是模仿有余,新意不足,看不到‘你’在字中。”梓嫣一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梓嫣受教。”
宋学士继续向前,忽见一女子停了笔势,心想,这写的倒是流畅,便走过去拿起来翻看,只见字体并不拘于笔法,技巧也并不熟练,但字里行间中的气魄雄逸,如龙跃天门,虎卧凤阙,见字如同见人,宋学士不禁动容:“好字!这真真可见,字的好坏,重不在技巧,而在乎神韵。”女子放下笔,起身道:“先生谬赞。”
宋学士见她浓眉杏目,眼中熠熠生辉,与她对视豪不相让,暗赞她面生奇格,欣喜道:“学生是?”郁致落落大方地答道:“学生郁致,祖籍苏州。”
宋学士疑惑道:“郁致?哪个致?”郁致答:“家父选自‘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
宋学士点点头:“令尊的人格便如在眼前。不错不错,可你这最后一章的‘守节’怎么还未动笔?”郁致答:“请恕学生鲁莽,‘女论语’前几节写的甚好,这最后一节,学生断断写不得。”
宋学士好奇道:“如何写不得。”郁致款款而谈:“学生认为,‘女论语’谈论夫妇之道、女子德行,的确令人发省,尤其是为妇之道在非传统的‘敬慎’,而为‘恩爱’,使世间女子对于敢于追求夫妻之间相互的情爱。然而,这最后一节,‘古来贤妇,九烈三贞 ’使千万女子又套上了‘贞洁烈妇’的枷锁,无法为自己而活。‘有客在户,莫露声音;黄昏来往,秉烛掌灯’,这是何等凄惨的景象?既然先生品鉴字,指点要有‘我’在字中,如果女人一味学习做死去夫君的影子,那又如何活出自我?这是学生愚见,先生见笑。”
此言一出,堂内立即议论声不绝,一名衣着鲜亮的女子起身道:“若女子不守贞洁,那简直是道德沦丧,枉为人妇!自古男子为尊,女子为卑,你这样说来,岂不是乱了王法,灭了人道!况且明知道宋先生及家中姐姐是本书作者,居然出言不逊!”
郁致却也不生气,这情景司空见惯,自己正因为该书的作者在此,才斗胆一言,欲得一知己。郁致只对那女子说:“所以刚才讲了,这只是学生愚见,还请先生教导才是。只是如果一女子深爱亡夫之深,立志守节一生,学生极为感动。若你不幸遇到这样的情况,你能保证,三贞九烈几十年,就等一座牌坊来祭奠你的余生?若如此,学生敬佩。”
那女子生气道:“你!”
“都住口罢。”宋学士此言一出,女学生们都安静下来。宋学士如有所思的望着郁致道:“姐姐若听君一言,也可泉下有知了。”又一转话锋道:“学堂不仅是学习的地方,也是交流的地方。郁致此言虽不合时宜,但也是胜在胆大有新意。今日课堂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刚才那名女子,原是太医院郑太医的掌上明珠郑盈盈,平日里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大家刚刚收拾好走出正殿,郑盈盈便快步走到郁致面前,指着她说:“你什么意思!竟敢和我这么讲话!”她边上站着一位瓜子脸柳叶眉的秀气女子家中也是长安城最大米行盛行米铺老板宋老板的三女儿宋捷仪,是张口说话却火气十足:“是啊,竟敢对太医院郑太医的掌上明珠无理,不过盈盈姑娘,你也别太生气,小门小户的女子,就是这么没有教养,不知廉耻。”
郁致还没开口,梓嫣倒是走上前来,直逼着她的眼睛说:“你说谁没有教养,小门小户怎么了,大院子里才藏污纳垢的多呢!”
捷仪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和她说话的人,顿时上火,一跺脚,便上手去揪梓嫣的头发,梓嫣只好用手抵挡,纠缠之下,捷仪顺手摘了梓嫣发髻上的一只玳瑁钗,握在手里道:“小门小户家,就是上不了大雅之堂,看着簪子竟是我家侍女都看不上眼的货色。”
梓嫣见她拿了那只簪子,竟然好像不要命了似的扑过去要和她抢夺。郁致和云舒只管拉着她,婉贞在一旁只是掉眼泪,捷仪又有盈盈护着,梓嫣一时也夺不会来,嘴上不停地说:“你要是敢动这支钗一下,我和你拼命!”
捷仪得意一笑,说道:“我就是动怎么了。”说着,眼珠一转,看到院中的一口井,便要往下扔。郁致想都没想,撂开梓嫣的手,向那玳瑁钗扑了过去,整个人重重摔在井口边,肩膀猛地磕到了井边的石头。梓嫣慌忙奔了过来,只见郁致翻了个身,将手中的玳瑁钗高举,勉强微笑着说道:“完璧归赵。”梓嫣豆大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抱着她只是流眼泪。婉贞和云舒也跑了过来,一人扶了一个起身。
“谁在那边喧哗?”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从正殿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位年纪略长的女官带着四个个宫女,站在中央望着众人。她身着紫罗兰色百褶长裙,外套茜红绞纱襦衣,紫红色披帛长坠在身后,头梳倭堕髻只配了一只金银丝花枝五彩珠玉步摇,略圆的脸上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但格外稳重端庄。
承香殿掌宫曲姑姑上前行礼,道:“参见杜司记。”众人忙跟着行礼。郁致心中一动,杜司记是否就是爹爹提到的杜姨娘呢?
杜司言环视众人道:“究竟是谁在这里生事?”
岑淑媛率先上前道:“回杜司言,是郁致对宋先生不敬,做出不合伦理道德之言,而郑盈盈和宋捷仪上前斥责,郁致协同殷梓嫣与她们两个起了争执,才惊扰了杜司言。”
杜司言默默想,郁致,姓郁,名致,岂有这么巧的事情,便开口道:“你们都是出入宫,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看看你们,都弄得如此狼狈。今日之事就当是个教训,以后要再出事,可不是那么容易逃脱的了。郁致,你随我来,我要教导你几句。”郁致起身,看到盈盈和宋捷仪脸上得意的笑,心里忿忿不平,但也无济于事,只得跟随者杜司言来到偏厅。
杜司言遣了下人出去,才坐在高椅上,问道:“郁致,你家在何处,家中是做什么的?”郁致心里一紧,试探地说:“杜司言与我一位亲人是同姓,只不过早年间失散,她芳名雪乔,不知杜司言是否认识?”杜司言笑道:“那也巧了,我的名字也正是这两个字。”
郁致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她面带喜色说道:“杜姨娘,家父郁良纥,一只挂念您。” 杜司言一听,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她,上下不停打量,眼中泛泪道:“想当年,你父亲说过,如果有儿子,就单名一个泊字,女儿就单名一个致字,皆取诸葛孔明当年训诫儿子的诗句。若不是知道这层缘故,我们今日也难以相认。我和你娘从小就是金兰姐妹,一同长大,一同入宫。可惜,你父亲当年和你娘匆匆离宫,都没有来得及告别。”
郁致道:“杜姨娘,爹爹临行前,特意嘱咐不让人知道家中背景,所以我只说家中开了间小书斋,还请姨娘保守秘密。”
杜司言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你爹娘都好吗?”
郁致眼中黯淡道:“爹爹身子还硬朗,只是,我娘为了生我难产而死,我自小没见过娘亲。”杜司言身子一震,眼中噙满了泪水,嘴唇抖动着想说什么,却也说不出话来。
只听外面传来声音:“杜司言,皇后娘娘着人来催说,请杜司言尽快赶往蓬莱殿,商量下月初采选女觐见中宫事宜。”
杜司言摸了摸眼睛,拉着郁致的手说:“今日一见,竟没有机会说上几句心里话。致儿,这承香殿内派系林立,龙争虎斗皆藏于暗涌之中,你要当心才是。那岑淑媛是岑尚宫的外甥女,岑尚宫为人便事事进取,你要格外留神。还有,谨记,承香殿内的宫女银瓶是我的心腹,你虽然出不去,但如果有要紧事,只管找她,她自然会来报信的。切记,万事千万别强出头啊,自保为上!”郁致认真地点点头道:“致儿记住了。”
送走杜司言,郁致心潮起伏,暗想,今日那岑淑媛唯恐天下不乱,明着不动手,暗地里使阴招,若不是杜姨娘碰见,自己免不了受会受责罚,回去也要提醒同伴,要小心些。边想边走,推开门入厢房,只见梓嫣一个人坐在床上,郁致便说道:“你怎么没去练习女红?”
梓嫣依旧绷着脸,走过来拉着郁致坐在床上,拿出怀里的创伤药说:“快脱了衣服,我给你上药。”郁致心里一暖,说道:“你贸然离堂,万一再被责罚可怎么好。”梓嫣只是把郁致的襦衣向下拉扯,然后轻轻的给她上药揉肩,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郁致见状,先把梓嫣拉着和自己并排坐下,然后轻声道:“这玳瑁钗如此宝贵,你还是不要日日戴在身上,以免有什么不测。”梓嫣一怔,颤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郁致点点头,低声道:“古人云,‘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这钗定是你心上人在你离家的时候送你的信物。我们女子不求荣华,但求一个知心人。我能明白你的苦楚。”
梓嫣眼眶从满了泪水,硬是忍着没流下来:“姐姐,这事……”郁致忙说:“我知道事情轻重,妹妹若信得过我,那就放下心来。如果今日之事我告诉第三个人知道,让我人如此杯!”说着,将桌上的茶杯打了在地下,“啪”一声碎成一片片。
梓嫣忍着眼泪,点点头:“我算是心气儿高的人了,但这几日见了姐姐接人待物,钦佩的很。但生性喜静不喜闹,爱散不爱聚,姐姐还请见谅。”郁致点点头说:“妹妹就宽心吧,这钗中的心思收好了。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