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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泛舟湖上 ...

  •   午后的太湖上波光粼粼,青碧色的湖水倒映着湖畔的杨柳,碧波荡漾,微风拂来,格外神清气爽。苏州的文人墨客最喜欢在午后于太湖畔纳凉游湖,遥望远方画舫,好一幅人间美景,竟有如出世一般清雅。太湖畔是苏州才子的聚集地,更少不了专卖文房四宝、珍玉古玩的店家,平日里熙熙攘攘,人群络绎不绝。
      “小……公子,公子!”一名身着浅绿色罗裙的少女在湖畔小径上匆匆忙忙的追赶前方一位年轻公子,面上满是焦虑的神情。
      走在前方的年轻公子好像听不见少女的呼唤,一味地大步迈入扬州最出名的“聚宝轩”,随手拿起一支狼毫笔把玩。
      “公子!别走这么快,小心……”少女突然收口,四下望望,使劲给这位公子使眼色。
      前面这位公子放下狼嚎笔,转过身来,居然是一位面若桃花的秀气小哥。他冲着这名少女开怀一笑:“如熙,你又大惊小怪了,刚下学堂,我来‘聚宝轩’寻寻宝,又如何?”
      原来,这位俊俏“公子”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姐。这名小姐姓郁,名致,是苏州名医郁良纥郁大夫的独生女。郁大夫原为唐宫太医,中年丧妻,年老后告老还乡,带着独女居住在太湖畔旁,终日为百姓行医送药,被扬州百姓誉为“郁大善人”。郁大夫还乡后便一直没有续弦,且对爱女宠爱有佳,郁致有时免不得骄纵了些。这天,她趁着郁大夫忙于出门采药之际,穿了私藏的男装,偷偷溜出府来。
      如熙前后张望着,忙拉扯他的袖角,紧张的小声嘀咕:“小姐,这可真真是最后一次了。”
      郁致莞尔一笑,复拿起刚才那只狼毫笔:“如果今日不来,那么不就错过了这支难得的佳品吗?”
      掌柜听闻,忙前来招呼:“这位公子好眼光啊,我们‘聚宝轩’可是扬州城内最有名气的老字号了。这支狼毫笔只此一家,其他店铺又如何能入到这种品质的毛笔呢。要知道,这支狼毫笔取自东北产的鼠尾,称‘北狼毫’。这种狼毫比羊毫笔力劲挺,宜书宜画,且持久耐用,连扬州城的书法大家王彦王老都是采用这种狼毫笔。”
      一名在一边挑选宣纸的书生也插嘴道:“是啊,听闻当今圣上曾特意嘱咐王老抄写一部《春秋繁露•基义》,阅后,圣心大悦,赏赐丰厚的紧呢!”
      岂料郁致听后面含微嗔,“既超写过‘基义’,那不要罢!”
      “听公子语气,似乎对董大儒颇有见解?”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大步迈入店内,听到郁致所言,似乎有意与这位姑娘谈论董大儒的文章。
      郁致回头一瞧,这位公子年纪看上去约而立之年,身着淡青色长褂,手握折扇,面貌棱角分明,剑眉星目,腰间垂挂一美玉,虽然一身书生打扮,却也掩盖不住他武生的气息。身后站着两名随员,
      郁致一笑:“有又如何,正是他的‘三纲五常’,使得天下女子皆为附属之物,使得世间阴阳失调,再无平衡。”
      这位公子剑眉微挑,很有兴致道:“愚蒙蠢钝,可这‘纲常法理’正是维持秩序的不二法则,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天下女子都不守法纪,这天下不就大乱了吗?”
      郁致不顾如熙拉扯,气呼呼地说:“这话可见公子学识渊博,却也逃脱不了一个‘俗’字。这方圆成就的是男子,规矩却牺牲女子。古语有云,‘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阴得阳生而泉源不竭’,阴阳若要相济,就必先理清楚阴阳的根本位置,并不是对立,更不是从属,而是并存互济。”
      一旁的掌柜连连摇头:“此言差矣。自古男子为尊,女子为卑已是天理。自古便是男女、龙凤、公母为序,兄台何时见过阴胜于阳?”
      郁致莞尔:“那么,雌雄、阴阳,不也以阴为前,阳为后?可见字理都不外乎人为造作而成。”说罢放下狼毫笔,转身要走。
      这位公子眼前一亮,折扇一收,忙说道:“兄台且慢,在下李仁义,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此般女子论闻所未闻,不知兄台可否与在下登船一游,借着这太湖美景,畅所欲言,讨论学理?”
      郁致暗想,这位公子倒也不似一般书生迂腐不堪,笑答:“姓名只是称谓罢了,既然是论文这风雅之事,不如以‘号’相称,岂不快哉!在下石竹居士。”
      李仁义爽朗一笑:“快哉,快哉!在下无号,称名即可。石竹居士,请。”李仁义大手一挥,遥指湖畔停泊的一艘游船,船身远远长于其他船只,穿上亭壮的纳凉处修盖仔细,每个柱子都雕工精美,并有十余位随从在船上等待服侍。
      郁致暗惊,此人身份定不寻常,书雁也在一旁小声说道:“公子,这可不合规矩……”郁致暗想,难得有一知音,再者,自己身着男装,众目睽睽之下,有何所惧。于是欣然一笑:“仁义兄,请。”
      午后泛舟湖上,秋风阵阵,更添诗意。船夫徐徐的荡漾双桨,只听风声、水声、花鸟声跌宕起伏,美不胜收。
      两人对坐在船内,一名俏丽的侍女端上清茶,李仁义先让郁致,郁致端起茶托,小指微翘。书雁忙“咳咳”两声,郁致一惊,忙用手掌握实茶杯,细细端看茶叶。只见茶叶芽叶翠绿,泡在水中如出水芙蓉般栩栩如生,慢啜一口,味道淡然,似乎无味,但一阵甘甜渐渐在口中弥漫开来,弥沦于齿颊之间。
      郁致感到一阵清流似从喉部流散全身,不由感叹:“好茶。”郁致凑上去一闻,居然有淡淡的豆香,抬头问道:“这可是上等的西湖龙井?只有上等西湖龙井才会用黄豆为肥。”
      李仁义欣赏般地望着郁致,点点头:“不错,石竹居士果然了得,这龙井需在清明节前茶蓬上只露出芽头就开采,且只采龙牙及雀舌部位,且要求鲜叶大小、色泽皆为一致,去碎,去红,经过严格的摊放、分筛等程序,最后精制而成。”
      郁致暗想,小时候爹爹还有一桶从宫内带出的贡品,正是此茶。茶叶是当时的德妃娘娘赏赐的,爹爹一直舍不得,只逢年过节才小心的品一点,自己也是哀求了半天才分得爹爹一口。这等好茶,民间段是难有的。
      郁致思量片刻,盈盈笑道:“果然是好茶,仁义兄适才并没有反驳我的意见,实属难得,仁义兄家中是否已有出身书香门第的娇妻在房?”
      李仁义大笑,摇摇头道:“我尚未娶亲,石竹居士说笑了。只是家母原为龟兹人,所以一向受草原民族影响颇深,认为中原文化对于女子约束过于苛刻。听家母讲,在龟兹,随处可见女子骑马放牧,高歌起舞,喜怒哀乐也可自然流露,不仅活泼可人,更是持家旺夫的能手。”
      郁致这才恍然大悟,面露欣赏之色,赞叹道:“原来如此。我一向向往西域文化,听闻龟兹乐名动天下,龟兹人人能歌善舞,以歌言声、以舞言情。听闻光是乐器就有五弦、羯鼓、贝等几十余种,令堂必是精通乐理的才女。”
      李仁义点点头:“家母确实精通龟兹乐舞,从小有意传我,只可惜……我从来也没有乐理天赋,惭愧,惭愧。”说罢,突然想起什么,问到:“石竹居士以花名入号,可有深意?难倒喜爱石竹花期短暂的‘悲苦之意’?”
      郁致望向湖畔的杨柳随风摆动,莞尔一笑:“我喜欢石竹,是因为性耐寒、耐干旱,能在艰难的环境下顽强求生,却不耐酷暑,不与百花争艳。且日开夜合,短短寿命,却绽放了一生的精彩。诗曰,野蝶难争白,庭榴暗让红。谁怜芳最久,春露到秋风。 ”
      李仁义眼中精光大闪,说道:“不错!人的一生,就是要活的精彩。宁可轰轰烈烈,也不可苟活。就算时光短暂,也活出了价值,不然我们相较蝼蚁有何区别!”
      郁致内心涌过暖意,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如此了解她,懂得她。本以为天下男子都是一个摸样,却没想到能遇上这样一位“知音人”。郁致脸颊不觉发热,连忙扭过头欣赏太湖美景。
      李仁义起身走向船头,微风吹过长衫,高大的背景不为秋风所动,长吟道:“
      岛屿纵横一镜中,湿银盘紫漫芙蓉。
      谁能胸贮三万顷,我欲身游七十峰。
      天远洪涛翻日月,春雨泽国隐鱼龙。
      中流仿佛闻鸡犬,何处堪追范蠡踪。 ”
      “好诗!”郁致感叹:“可见仁义兄胸怀大志,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大成,指日可待!”
      李仁义低头看了看郁致,郁致心中一阵乱跳。这时,船缓缓入港,李仁义微微一笑,柔声道:“石竹居士,七日后,我约了苏州名士在此地谈诗论道,到时候,我会再见到你,对吗?”
      郁致一怔,内心欢喜,嘴上却也不饶人道:“要是没有别的琐事,自然会来瞧瞧。”拉起长褂,大步上岸,回头望去,大批的才子正在湖边吟诗作对,其中李仁义长褂飘逸,显得他身材格外伟岸,在周围似附庸风雅的才子名士格外两眼。郁致面上又是一红,掩面快步离去,心想,这李仁义也是奇男子,家中又无娇妻,此次相遇,好比晋朝时梁祝,可传为美谈也未可知。心中想着想着,脸颊更红了。
      李仁义目送郁致离开,不住点头。身边的小厮荣勤挠挠头道:“那位公子肌肤如雪,面若桃花,眼大如杏,浓眉素雅,这么好看的主儿还真第一次见,可惜是个男子。若是女儿装,可得迷倒多少人呢。”
      李仁义呐呐自语:“是啊,若是女儿装……”
      荣勤忙说:“主子,快别想了,前日韦大人催了,要火速回长安。这七日之约还是推了吧。”
      李仁义把扇子扔给荣勤,悠悠然道:“就等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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