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让你失望了，可是这一次，我不想再说＂对不起＂了》涅蝶

1、第 1 章

　　＂心结＂这种东西的客观存在，往往是因为无能为力。
　　一
　　高三快毕业的时候，有个男同学向我透露一件事情。
　　初三考的是省重点的保送生，5月公布入取后就非常有闲。我在即将入学的高中的招生论坛做学生管理员。写过几篇稿，无非感慨一下保送考试的经历，赞颂一下好人好事，开解一下失意而口不择言的陌生人，推荐合口味的书和电影。
　　这是背景。
　　据说那个时候很多看论坛的家长和同学喜欢那些信笔流记。据说开学后有小撮人查了班级组团来一探究竟，据说他们看见的是一个头发微乱，个子矮小，带着一副厚厚眼镜，神情倨傲和怪异的女生。如果要套用现在贵圈打分制，就是给一分都嫌太多的女屌丝。
　　因而，大呼上当。

　　我记得听见这事的自己有多生气。先不去管评价中肯或者偏颇，也不去追求不知从何而来的判官资历，当然撇开前提也没有去计较这些组团的＂他们＂里有没有对象曾经一脚踏入＂心仪＂。那时候萦绕脑子的是一句话＂我为什么要为你们破灭的幻想负责＂？！
　　＂上当＂从何而来？我从没有用photoshop呈上一个美轮美奂的自己，那时连防晒都觉得多余自然也没有带着面具去尴尬表情。
　　我15岁，我只是一个爱写东西的少女。我姿色平庸，气质萎靡。可是这些，和我的读者有什么关系？是不是＂美女作家＂太多，以至少了前缀就要被嫌弃。
　　我从来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哪怕我已经花光了我十几岁最好的年龄，哪怕手术让我摘掉了眼镜，哪怕我已经学会夜奔归家和镜子里浓墨重彩的自己say hi，哪怕我有时怀疑自己已经失去了书写的能力。
　　我和以然吃饭，我拿着刀叉突然在烤肉中抬头问，我现在有没有进步，和以前比？
　　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忘记，从来没从那种自甘的委屈里脱身。但即使是委屈也带着我不肯承认的歉意，我没有做错（我没有做错吗？），我不符合你的幻想（我打破了你的妄议…），我没有生一张女神的脸（这件事要追溯到基因。）…对不起。
　　我21岁了。可是我想到这句，还是控制不住爱哭的天性。
　　或者这个也是性格上巨大的缺陷，之一。
　　对不起。

　　二
　　大一高数课的时候，我有时候呆坐在那里恍惚。＂我怎么到了这里呢？＂然后趴在桌面上装自闭。
　　高考摔在我最擅长的语文上，数学也遵循正弦函数只是不幸这次在谷底，我理想的所在地，校名活生生挤进了三个字。我一时半会儿还卡在现实和梦想的罅隙里。
　　高考完紧接是生日，我记得那一年没有过。我没有心情，而我的父母在忙着争吵，偶尔停下来，扭过头对我的失利表示痛心和惋惜。那个夏天渔网似的从天而降，我当时预感清晰，我将永远逃不出去。我长时间心不在焉，严重失眠，六点会被厨房里他们争吵中水壶落地的声音惊醒，对于规劝这么伟大的事没有天赋，自己换好鞋出门，选择规避。我的家卡在小城两个CBD中间，我随便选一个方向，漫无目的走着。肚子饿了就去馄饨店，煮好端上来又没有胃口，撑着下巴玩筷子，直到面前的汤水都冷掉，我付了钱出去。
　　有一个方向，会途径我的初中，然后到我的小学。他们一个在山腰，一个在坡底。我长久地看，看到小学时候辫子总是不对称的自己在书店蹲着看书不回家，看到我摔倒伤到脸差点破相的砖路，看到电子琴考级一到现场就发抖的手，琴把母亲的肩膀压得更低，看到初中时候天桥下挑担子卖牛肉丸的阿姨，大人们总是恫吓我们，里面有罂粟壳所以你们都鬼迷心窍地上瘾，看到我和同桌吵架因为他不相信我能考去省城上高中…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我在洗澡时晕过去。醒来我抱着妈妈的手臂哭，我说我考砸了，对不起…像卡带的唱片，我自己都不认得自己的声音。
　　那一年发生过很多事情。之后每一件都在时光里投射凶手。高考前我一定要搬出学校宿舍，父母吵架我没有干涉，和新同学一言不和冲到拐角楼梯，甚至是因为高中过于优秀，在集体排练要求严格被人说了一句＂不是每个人都是你＂，因为网络上关于Idol的争吵被人在现实里骚扰，亲近的姐姐盗用了我的小说杂志社不肯澄清，和那家编辑彻底翻脸…
　　因着很多事，甘愿地、违心地、郑重其事地、敷衍随意地，和很多人说，对不起，对不起…
　　明明受着伤害，可是对不起。
　　明明心里不能认同，可是对不起。
　　明明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可是对不起。

　　三
　　骄傲的理由，总不会是一步一步失去的。底色整个轰塌，无声无息。我记得小时候我总是相信，上帝是偏爱我的。那时候看多了《第八号当铺》，会在心里祈愿，请给我…，我愿意交换…
　　要成长到习惯性面无表情，才会发现自己所有的，是那么贫瘠。

　　四
　　最大的歉意，往往是自己让别人失望的时候。
　　对手是别人家女儿，别组的成员，别个奋发图强的某某某。勉强去学也是照虎画猫，又因为从小就固执任性，自作聪明地做选择，伶牙俐齿地为选择辩解，然后在结果面前瞠目结舌。一定会有一个声音训斥你，＂把眼泪给我吞回去！＂，然后乖乖地换上一副懊悔莫及的面具，双手捧上越来越廉价的自尊心。
　　有很多道理，我是在追星的时候学会的。其实一直以来我都靠自己写东西赚的钱为追星提供花销，也没有因此开罪过亲友。只是很多时候，必须在对方盛气凌人的鄙夷中间半开玩笑地表示＂我追星，我该死，我不求上进，我对不起父老乡亲。＂
　　至于我因为这些学会的东西，逃避的烦心，获得的温暖，得来的勇气；似乎都不足以去洗刷同合格猪肉相似的印记。甚至后来，我去一个图书沙龙，逛半天街买一件衣服，在音乐节草坪上躺个半天，或者仅仅是心情不好独自走了两条街。都在亲友关怀的语气里备注上不学无术或者漫不经心。
　　我想是我们对于＂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有不同的定义。可我在学会亦步亦趋之前就自己上路了。
　　而很多情况下，那自旁而来的关心又那么轻。其实并不是关心你是不是改正有没有变好，完整的模式只是表达一下＂你是错的＂，然后各自埋头于自己的营生。常常是抽了神表示一下＂I'm sorry＂或是＂You're right.＂尾音还没降落完毕，已经找不到刚才义愤填膺对牢你指手画脚的那位亲。
　　会不会有一天，事情进化着成＂我碍着你的事了对不起＂＂我挡着你的道了对不起＂＂我让你瞅着不顺眼了对不起＂…
　　＂我和你不一样，对不起。＂

　　五
　　应该要有一个风水岭，用来划分我对＂我爱你是我的事，和你无关＂这句话的两个极端反应。诚然＂爱你＂作为一个标准的动宾短语天生和受者没有什么关系，但龟毛的败犬总会深究＂真正无关的话用不着多此一举作说明，说明的前提就在于你已经准备好了欲盖弥彰＂。
　　告白有一句官方拒绝台词：＂对不起…＂好像拒绝辜负光了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抱歉不仅是给予对方，更是赋予自己一个舒心的姿态。荷尔蒙啊费洛蒙啊巴多芬啊血清胺啊再过一个世纪我们也许都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可是一个世纪以前我们就在上演罗曼史了，取悦与被取悦，伤害与被伤害。以至于到最后，不把男二女二魔化就防不了主角幸福幸福着开始心虚…
　　再然后，衍生之下连喜欢一个人都要心怀半分愧疚。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告白后对方和旁人聊天，说了一句＂他爱怎样就怎样好了，我不做错事就可以了＂，至此他齿冷并心冷，感情成片急刹车，自爱像安全带，保全了性命也不免勒出伤痕。
　　朋友聊天讨论过，如果说性的起源是因为繁衍生息那么爱呢？亲故嘿嘿一笑，表示可能是因为种地打猎采果子太无聊吧。
　　我一直会背塞宁的一句话，爱是一道光，从离我们很远的地方照过来，遮蔽住我们的目光去向，我们感到温暖，会对世界报以新的微笑。
　　我一点也不想将自己牵动的嘴角关联成谁和谁的冤孽，谁和谁的债。

　　终
　　我不是美女，我不够优秀，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爱情观是一朵自得其乐的水仙花。
　　可如果你不爱我，这些同你有什么关系？
　　但即使你爱我，这也是我自己的人生。如果我摔倒，我会自己拿一颗糖，哄好我自己。
　　所以，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和你说＂对不起＂了。笑。

　　ps，我是非常不善于写散文的，尤其是要和自身发生牵扯，生怕他人窥探和拆穿。所以我宁愿写书评影评对别人的生活和想象假正经地Judge，或者是创造一个新世界让人物自相残杀生死疲劳。写这篇的过程中我掉了几次泪，以后不会了。
　　＂心结＂这种东西的客观存在，往往是因为无能为力。
　　解不开的话，就剪掉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