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明言

9、夜舞

　　夜舞
　　从那夜的“星光之旅”后，宋年就经常带着纪繁星四处兜风。
　　他很喜欢去荒无人烟的地方，很喜欢夜晚，喜欢就他和她两人一起赏花，赏树，赏星星，赏月亮。
　　这夜，宋年将她送回B大的时候，已近十点。
　　纪繁星在车上时就一直想，他们俩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暧昧有余，激情不够……
　　纪繁星其实也想明确地表个态。
　　她忽然想赌一把，赌她和他跳一支舞，是否还会和梦中一样。
　　如果赌输了，那一切就这么算了，大不了回到最初的模样。
　　如果赌赢了，她就要直面自己的心。
　　在下车之前，纪繁星转过头问了宋年一句：“跳一支舞需要多长时间？”眼眸中尽是对未知的期待。
　　宋年侧过身，伸手帮她解开安全带。他的气息将她轻轻地笼罩，她的鼻端闻到他好闻的气息。宋年垂着眼睑，纪繁星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
　　“想跳多久都可以的。”他的声音凉凉的。
　　想跳多久都可以吗？
　　梦中的她无疑是想跳很久很久的，可为什么在梦里一切那么快就结束了呢？
　　纪繁星忽然抓住了他正在帮她解安全带的手，睁大眼睛望着他。
　　“和我跳支舞！”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与祈求。
　　“答应我！答应我！”纪繁星在心里呐喊。
　　宋年轻声失笑，“只是一支舞而已，不必太紧张。”宋年从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先下了车。
　　紧张吗？
　　应该是不紧张的吧？
　　纪繁星在心里自问自答。
　　可是不紧张为何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在微微地发抖？
　　“纪繁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支舞罢了。”她用宋年的话来安慰自己。
　　“而且你在梦中已经和他跳过一次了不是吗？”
　　想起那片海滩，纪繁星的心里终于平静下来，就像有一阵很柔软的风，拂过不平静的海面，只留下无波的潮水微微荡起大海式的涟漪。
　　不管这个世界是否有织梦者，纪繁星她都要让梦境重演一次。
　　这一次，要happy ending.
　　轻轻地合上车门。宋年已经在一旁等着她。
　　“美丽的女士，请问我有这份荣幸能与你跳支舞吗？”宋年做了个绅士的动作，向纪繁星遥遥地伸出手，微微地弯下腰。
　　纪繁星毫不犹豫地将手递给他。宋年轻轻地握住。
　　十指相触的那一刻，纪繁星觉得女人所想有的全部，她已经全都有了。
　　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拉着宋年的手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她脚步飞快，拉着他的手却是那么轻，小心翼翼。
　　他们手牵着手飞奔了一会儿，纪繁星突然停了下来，他险些撞上她的背。
　　纪繁星转向她，脸上是灿烂的微笑，仿佛所有的光都打在了她的脸上。
　　宋年失神了，眼神专注于她左脸上的梨涡。
　　“你闭上眼。”纪繁星跑得喘气。
　　宋年乖乖照做，听话地闭上了眼。
　　纪繁星牵着他的手，很慢很慢地带着他，走到了她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你不要睁眼。”纪繁星踮起脚，附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话。
　　宋年闭着眼看不见，身体别的感觉却突然灵敏起来。他的耳边酥酥痒痒的，仿佛还萦绕着纪繁星口中呼出的热气，挥之不去。
　　他的脚背上忽然多了重量，纪繁星执起他的右手环上她的腰。
　　她的腰很细。盈盈一握。
　　她又托起他的左手，与她的右手五指交叉相握。
　　原来她想踩在他的脚背上跳舞。
　　“听着，往西北方向走三步，然后东北方向五步，然后再西北方走三步，东北方走五步，一直这么走下去，明白？”
　　纪繁星声音平静，宋年闭着眼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她内心的雀跃。
　　“西北三步，转个圈……”宋年学着她，随着舞步，话说的轻轻的、慢慢的，恍若耳语。
　　“东北走五步，再转个圈……”纪繁星和他异口同声的说。她与他之间仿佛有一种天生的默契，她只说走几步，他却明白应该把每一步迈得多大，也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应该转圈。
　　宋年闭上眼，用心去感受身体的转动。黑暗中的旋转让他目眩神迷。
　　如此令他贪恋。
　　纪繁星在他怀里低低的笑：“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小熊跳舞，一二一。”
　　“洋娃娃和小宋跳舞，小宋跳舞，一二一。”宋年改了歌词。
　　纪繁星听了也学他把“小熊”改成了“小宋”。
　　宋年和纪繁星一起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纪繁星声音忽然小了下去，逐渐隐去。她将头轻靠在他的胸前，而他动作放缓，而脚步依旧。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变化，他忽然睁开眼，不期然地望到了她湿润的眸。
　　他扶住她的头，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纪繁星想起唐朝说过的一句话：“想哭的时候，记得想想我的肩膀。”
　　她多想告诉唐朝，她已经找到了一个肩膀，远比她的宽广，比她的坚实，这么地令她安心。
　　“繁星。”宋年轻轻地喊他。
　　“嗯？”纪繁星没有抬头。
　　“这里真美。”宋年看着周围，神情陶醉。
　　纪繁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B大很大，纪繁星在这里四年都很少走动。这里是她无意中发现的。B大的学生都叫它“石廊”。可在繁星的眼中，它却有另外一个名字。
　　“你知道这里叫什么吗？”
　　“叫什么？”
　　“星光。”
　　宋年不语。
　　因为他觉得再也找不出比“星光”更适合这里的名字了。
　　其实这里看起来只是一条普通的石廊，但它设计的巧妙之处就在于廊顶的洞眼。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相间排列，交错分布。石廊每个洞眼的上面都放着一个探照灯。长廊里的环境是黑暗的，但是每个洞眼所对之处，都投下了一束光束。每个光束的距离，正好是三步、五步，交错排布。而他们每轻轻地转一个圈，都恰好置身于荧白的光束之下，仿佛沐浴着星光。
　　他和她就这样静静地跳舞，脸上忽明忽暗。
　　石廊上的一对情侣，看到他们俩在跳舞，知趣的收拾东西离开。
　　他们紧紧地相拥。无声的默契。
　　如果这就是一辈子，如果这条长廊没有尽头，如果这支舞一直跳下去……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纪繁星一向深知。可是，她仍旧止不住地微笑，她想敞开心扉地大笑，因为，那个赌，她赢了。
　　走到尽头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笑。没有松开彼此的手。
　　“你从哪里学的这样跳舞？”宋年搂紧了她的腰。 “梦里呀！”纪繁星调皮地说。宋年摇摇头轻笑，他只当她是开玩笑。
　　可是宋年，我真的在梦里和你跳过一支舞，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直到走出石廊，纪繁星突然从宋年身上跳下来，宋年伸出手想抓住她的肩，纪繁星没有站稳，尖叫一声，身体向后倒去。宋年下意识地去拉住她，身子却前倾，顺着纪繁星倒下，两个人抱成一团，双双滚向一旁的草坪。
　　纪繁星被宋年压在身下，双手抵在他的胸前，脸颊微微发红。
　　宋年压在她的身上，双手撑在草地上，短短的草刺的他的手痒痒的，仿佛是挠在他的心尖。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能感觉到身下的人起伏着的柔软，他的心忽然有些燥热，额角有一滴汗无声无息地流下，滴入草丛中，再也看不见。
　　夜晚是这样安静，静得只闻彼此的呼吸。周围的空气渐渐凝固，气流变得胶着，像粘稠得化不开的暧昧，虚虚地笼在他和她的周围。
　　“宋年……”纪繁星轻声低喃，像是在动情地说着情话。
　　“嗯？”宋年在喉咙里轻吟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纪繁星望进他幽深的瞳孔，这样多好，他离她这样近，他的眼里只看得到自己。
　　“宋——”
　　“嘘——”宋年止住她，轻轻的呼了口气，温热的气息轻轻地扑向她的鼻端。
　　宋年手肘撑在她的耳边，双手温柔地拢住她小小的脸。将脸慢慢地向她靠近，带着一丝犹疑，一丝不确定，一丝小心翼翼，微微地颤抖。
　　纪繁星看着上方逐渐放大的脸，紧张地闭上了眼，紧合的睫毛、聚起的眉峰几不可察地颤抖。
　　可她没有等到他落下的像蝴蝶掠过一般的轻吻，他的鼻尖正轻轻蹭着她的鼻尖。
　　纪繁星的心忽地变得很柔软，没有一丝防备。她能感觉到他的呵护，他的疼爱，那不是错觉，绝对不是。
　　她幸福地闭着眼，等他落下那个她期待已久的唇齿纠缠的吻。
　　等了许久，她听着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好几下，而他静静的、有规律的平稳呼吸还萦绕在耳边，可是她始终等不到那个吻。
　　她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一小条缝，却发现他趴在她的身上看着她的窘样偷笑。
　　纪繁星脸“噌”的一下迅速变红，一把推开他，匆匆从地上爬起，几乎是狼狈而逃。
　　跑了一会儿，纪繁星回过头，不远处，宋年正半躺在草地上朝着她的方向那样畅快地大笑。
　　她一边跑一边与他对望，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眼底掩不住的笑意。
　　那样张扬，那样恣意的笑，原来也会出现在纪繁星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