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琥瑚

7、第七章 回忆

　　第七章回忆
　　“亚历山大，手手。”灰依伸出了手向眼前的拉布拉多犬命令。
　　亚历山大顺从地将手递到灰依的手上。
　　“乖孩子”灰依高兴地摸了摸亚历山大的头。
　　雷诺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玩耍中的灰依，无奈苦笑。其实雷诺知道灰依的快乐是很简单的，没有强烈的欲望，权力，地位，金钱对灰依而言并没有任何值得执念的意义，他一直是活在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幸福感中，正是所谓的知足者常乐。只是没想到命运会以那种方式将他送到自己的身边。暗杀者？！真是可笑的身份，让一个单纯的孩子充当杀手，少开玩笑了。更可笑的是灰依竟偏偏当真了，认真地想要执行。
　　灰依牵着亚历山大走到雷诺的跟前，脸色凝重地站着。
　　“怎么了？”雷诺见他不说话，便奇怪地问。
　　灰依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声地说 ，“那个，谢谢你，伯爵。”
　　雷诺愣住了，苦笑，心里不禁一阵酸楚，在那久远的过去里，他总是快乐而自然地向他道谢，总是甜甜地喊他雷。
　　被鄙夷的另一半血统，他的褐色肌肤，在上流社会异常地扎眼，他记得那些人的目光，充满着说不出的厌恶，仿佛他是他们视野中的垃圾。父亲的爱是有限的，他无法保护他不受言语的伤害，只好将他藏在本宅里，远离社交界。
　　雷诺.哈利斯是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的产物。他的父母印证了爱情无界限的理论，他们的爱无关种族，无关贫富，他们的世界里爱得只剩彼此。父亲因为那段爱情与家族断绝了来往，与母亲举行了一个没有人见证只有彼此的婚礼。雷诺依稀地记得他枕在身体虚弱的母亲的膝上静静地感受着母亲轻轻抚摸的触感，记得母亲诉说着他们的爱情时那满满地仿佛快要溢出的幸福。
　　满满地填充心灵的幸福，深深地刻印灵魂的温柔，随着母亲的去世日渐地黯淡，随着后母的出现日渐崩毁，随着弟弟的诞生彻底分崩离析。
　　曾经的快乐幸福有多深，失去之后的孤单寂寞便有多深。那一年，八岁的他悲伤得失去了语言。父亲带着后母和弟弟搬离了本宅，说是要给他一个静养的环境。开始父亲每天都会来看他，后来慢慢的来的次数少了，一周一次，一月一次，最后变成了只有重要节日。
　　无言的日子静静地过了六年。布莱恩作为安迪医生的孩子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雷诺只觉得布莱恩只是在执行安迪医生给他的任务——与他成为朋友。不过雷诺并不喜欢布莱恩的陪伴，他偶然会在布莱恩的眼中看到怜悯。不过雷诺也不讨厌布莱恩，因为布莱恩不会随便侵入他的领域，作为一个安全距离内的朋友而存在着。
　　说话的能力早在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雷诺只是不想对任何一个人说任何一句话。将心封闭起来，不会得到快乐，却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淡忘悲伤。
　　曾经雷诺以为自己会一直如此心如止水地活下去。直到那个不是节日的日子，父亲带来了一个有着异色眼瞳的女人和一对容貌极其相似但眼睛颜色不同的双胞胎，雷诺的生活开始产生变化。
　　大概是跟布莱恩一样接受了当他朋友的任务什么的，双胞胎的弟弟紫眼的灰依像尾巴一样紧紧地跟在雷诺的身后。虽然很烦，雷诺还是懒得理他，心想等他热情冷却了自然会知难而退的。
　　相对的，双胞胎的姐姐蓝眼的依娜却总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他。
　　虽然那一热一冷的态度很奇怪，雷诺却一样置之不理，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对谁敞开心扉了。
　　灰依穿着睡衣，满脸泪痕地出现在他的床头的时候，雷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连梦里都见到烦人的小鬼，真是倒霉，这样想着雷诺翻过身去，用被子盖过头，睡，彻底无视那烦人的声音。
　　身后响起唏唏嗦嗦的声音，那胆大妄为的小鬼居然敢爬上他的床。雷诺想一脚将灰依踹下床，然而看到灰依像小狗一般蜷缩成一团抽泣不已，他不由得让了一步。
　　“好了，有什么好哭的，你是男孩子啊，难看死了。”雷诺没好气地说出了六年来的第一句话。
　　“可是……可是依娜说人家是笨蛋……”灰依揉着眼睛，抽泣着说。
　　“那是因为你就是笨蛋。”雷诺翻了个白眼，他们姐弟吵架关他什么事。
　　“笨蛋！？你才是笨蛋。”灰依止住了哭，扑到雷诺的身上用小手猛锤在他的胸口上。
　　“恼羞成怒的就是笨蛋。”雷诺抓住他的小手，“要哭就找你妈妈哭，少来烦我。”
　　“我才不要。”灰依嘟起了嘴，“我才不回去，依娜又会笑我的。”
　　“你回不回去关我屁事，总之别吵着我睡觉，哪边凉快哪边去。”雷诺放开了灰依的手。
　　“不要，不要赶我走。”灰依扑到雷诺的身上，双手紧紧地环住雷诺的身体，又哭了起来。
　　雷诺厌烦地皱起了眉头，胸口被哭湿了一片。所以他讨厌小孩子，爱哭又难缠又无理取闹又……
　　雷诺也不知道跟他又纠缠了多久，最后揪不过他，终于不得已让他睡在自己的床上。
　　有一就可再，有二便有三，三之后便是无限。当灰依的枕头躺在他的床上，当灰依的衣服挂在他的衣柜，当灰依的玩具搁在他的床头，雷诺突然想起母亲跟他说过的一句很奇怪的话——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等雷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生活里已经充满了名为灰依的毒素。
　　平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纵然不耐烦，雷诺还是要照顾那烦人的小鬼，他从见过有人可以冒失到那种程度，关门会夹断指甲，爬树会一脚踏空，钓鱼会被拖下水 ，摔跤碰到头什么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感冒发烧更是从来不断。说白了，对当时的雷诺而言，灰依就是个麻烦到极点全身上下就只要那张脸可取的可恨小鬼。真的很麻烦很麻烦，麻烦到足以让雷诺气得跳脚，气得大吼，气得恨不得捏死他。
　　然而拥着他入睡的时候很温暖，温暖得让人不由得安心。也许正是那份温暖他才没将他赶下床。
　　然而那唯一可取的脸绽放出如花的笑靥，甜甜地喊他雷的时候，雷诺总有一种仿佛看到天使一般的错觉 。
　　雷诺死心了，完完全全地向灰依投降了，反正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并不无聊。
　　然而当他以为这段業缘无法斩断会一直下去的时候，后母和弟弟的到来竟轻易地扫除了那个缠了他整整一年多的小麻烦。
　　看着他们远去的车子，他哭了，久违的眼泪很温暖的涨满眼眶，满满地溢出爬过脸颊。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那是明明麻烦却让他牵肠挂肚的小小的幸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