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情癫

4、4

　　石涛的弟弟石勇已经等好久了，很悃又不敢睡，隐藏在巷口背靠着墙，低头抽烟呢。

　　地上已经一堆烟蒂，闪烁的火星如焦灼的心，嘴里全是苦味。烟雾缭乱，蜇疼了石勇眼睛，他揉一揉扭头，揉一揉又扭头，只盼早点看见他们回来。

　　到了金环路，老远袁大海就下车，安置好了，跟林晓宁一路沿着市集走过来。虽然时候不早，街上还是有人的，到了安全地带，自然减小目标。林晓宁望望两边的商店，饭馆，总有一种梦幻感，说不上来的滋味。

　　石勇总算等到了，指头将香烟一弹就跑过去。拍拍手，关切地问：“徐小姐好，海哥，我哥呢，你们没事吧？”

　　“没事，一会儿回来。”近在咫尺也望不出是两个人，看来决策没错。袁大海有些心安地看了看林晓宁，轻轻递句话：“徐小姐，石涛的弟弟，石勇。”

　　“哦，你好。”林晓宁听见它，点点头，使劲地去想的却是剧本。这些小人物，很难在已知的素材里找到痕迹，除了旁人介绍就要靠临场发挥。

　　石勇也不喜欢徐妮娜，对她突然这么礼貌倒是有点吃惊。不过没空再关心这个，他赶快对袁大海说：“海哥，袁媛睡了，六婶看着呢，你放心。咱们先回家吧。”

　　这么说，林晓宁倒想起来，袁大海是有个妹妹的，还有一个远房亲戚。这条巷子全是住户，顺着走到最里面，就是他的家。跟街上的繁荣相比，这儿就俗气了，完全是市井的样子。风很凉，吹得人不舒服，好像心里长了刺，被它一下下地拔，却拔不掉。晾在高空随风摇摆的衣架，滋滋地响，还有衣裳的影子，投射在前面的路上，一摇，就好像迎面扑来的人。

　　之前不久倒在林晓宁脚边的尸体，它的影子又冒出来了。那人满身是血的样子，她要马上忘掉。

　　她走得更快了，旗袍绷得紧，高跟鞋敲在青石砖上笃笃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对劲。

　　是呢，林晓宁想起关于剧情的梦。徐妮娜是怎么死的，已在梦中经历了一遍。那个闯进仓库意图强|暴的男人，虽然没见到样子，可是忘不了他的皮鞋声。

　　想它想到满头虚汗，手脚冰凉，连呼吸也变得紧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停下来。

　　一前一后引路的两个男人，因此都有些疑惑，尤其是石勇。按照徐妮娜的脾气，早应该将他们好好数落一顿了，却这么安静，的确太奇怪。

　　“以后再说。”已经到了地方，袁大海摆摆手，先引林晓宁进门。

　　楼道里一团黑，门开了才像见到“世外桃源”，开门的小姑娘大概六七岁，一身红白相间碎花布衣，像草莓样儿的。圆圆的脸，娃娃头上扎着一撮小辫，眨巴着明亮的眼睛，甜甜地笑了，抬手就抱：“哥哥！”

　　“哎。这儿呢。”袁大海赶快站前一步，搂着这个小丫头。林晓宁很快看见小女孩在摸他的脸，那是一种辨识性的摸索。这个小姑娘，她跟别人不一样，竟然是个瞎子！

　　可惜了，真可惜。林晓宁没说什么，在心里可怜她，跟着进门。屋子虽小，两室一厅一厨，摆设都很全。迎门的客厅，有一张黄漆木桌靠着墙，桌上的盘子里放着几只苹果，上面有水珠，是新洗的。

　　灯一点，昏黄的光把屋子都照得温暖起来。六婶料理了这些，走过来抱住袁媛，才跟他们解释：“本来早就睡了的，一直睡不着，袁媛说要等你回来。你们没事吧。”

　　软软的口音听起来是扬州人，林晓宁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她。褚色布衣洗得有点脱色了，简朴的六婶大概四五十岁，盘头，尖脸，个子不高，皱纹有点多，却是个老实人。在乡下时就多多照应这对兄妹，跟到上海也有好几年了，袁大海一直没有亏待她，他们自然也是亲如一家。

　　平安回来就好。袁大海先把袁媛抱到自己屋里让她先睡，然后再出来商量。今天晚上的事，确实让人吓坏了。再说起来的时候，六婶还是会发抖。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大海握着她的手，安慰了好多遍，六婶才能稍微平静，她胆小，见义勇为的事，她是不敢做的。

　　更何况，今晚的事，在她眼里不是“见义勇为”，而是“赶着送死”。

　　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冒险，也只有为了自家兄弟才肯这样。做人要知道时务和感恩，六婶听他们议论，时不时地拿眼睛撩着林晓宁，幸好，林晓宁并不笨，时不时添一句“谢谢”，情份还挺真。

　　“也得谢谢你。”大海话中有话地向林晓宁表白互惠的立场，紧接着说：“徐小姐，时候不早了，你睡一会儿吧，我们商量一下以后的事，你就睡我妹妹的屋，我妹妹抱到我屋里了，不会吵你的。”

　　“谢谢。”林晓宁起身走到左边屋里，将门虚掩，果然，没一会儿，议论徐妮娜的声音又都冒了出来。

　　“六婶，知道了，值不值都救回来了。反正我也是对大哥有个交待，不管怎么样，我得对得起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袁大海抹抹疲倦的双眼：“不说了，您先睡吧，袁媛现在在我屋。”

　　“不是为这个。”六婶鬼祟地望了望屋门，才小声对他们说：“不怕你们害臊，都被人绑去这么久了，谁知道还干不干净，你就给领回来，万一你大哥……”

　　徐妮娜家也很紧张这事，他们家爱闹。为了不让这些人添乱，仍旧会按预计天亮了再去通知。就怕这几个小时有什么变故，会被赖上。

　　袁大海和石勇顿时语塞，结果，不一会儿，外边居然就传来皮鞋声。

　　在屋里的林晓宁坐在床边还没有睡，突然一激灵就绷紧了背，站起来。

　　这种达达声有点瓮气，太熟悉了，简直想忘也也忘不掉。

　　是那个意图强|暴的男人！她听出来了，那种声音跟梦里一模一样！

　　林晓宁马上跑到门边，将耳朵靠上去偷听。

　　穿皮鞋的男人进了屋子，走到外边来，轻轻敲门：“妮娜，妮娜？”

　　不是那个人。高高吊起的心松落，林晓宁松了口气，听见袁大海和石勇在旁边说：“徐小姐，我们大哥回来了，来看你。”

　　是杨孟川，这么早就回来了？林晓宁搓搓掌心，做了一个深呼吸，将门扭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疲倦而又充满温暖的笑容。棱角分明的脸，在外边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很有暖意。他的眼睛有点血丝，薄唇像抹了一层亮膏，微微抿起，整齐的白牙露出来，很干净。

　　林晓宁偏过眼睛，看见他的西装担在手里，身上是白衬衫，松了领尖上的扣子，看来风尘仆仆。

　　“孟……”林晓宁才要喊，又想起剧本上不是这样，便改口道：“茂山，你回来了？”

　　杨孟川别字茂山，亲近的人都这么喊。可对“徐妮娜”来说这是头一回。

　　他明显愣了愣，才接道：“我回来了，你没事太好了。”进屋时袁大海说她安然无恙，现在眼见的也是果真如此，真让人高兴。

　　“你。”不想让他进来，但是没有办法。林晓宁将他伸出的指尖拉了一下，便将人接到屋里来。

　　皮鞋轻轻一磕，又是那种声音。林晓宁听得皱眉，鼻尖上又沁出了汗。

　　袁大海在关门前紧张地又盯了她一眼，暗示不言自明，接着，石勇乖乖地合上了门，留二人在房里说话。

　　“是我对不起你，家里的事绊住了，待得久了一点。”杨孟川看她一脸戒备，觉得是还沉浸在恐惧中，就没有在床边坐下，而是拉过短凳，离得远一点：“妮娜，让你受惊了。这事我会处理好的，虽然你没事，我也不会放过那些人。”

　　那些人很显然就是绑匪，说到这儿，也许很快就要被“审问”一些细节。

　　杨孟川微微抬头，凝望着她的眼睛，把想抬起的手放下，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先冷静一下，好好休息，其它的，我来查。”

　　绑我的人，我没看到样子。只是，他的皮鞋声跟你一样，我还听到别人喊他少爷。

　　林晓宁想着这些，决定先藏起秘密，她还不知道杨孟川对徐妮娜的重视有几分，不能轻易冒险，于是只说：“茂山，我头疼，现在想不起来了。”

　　“好。明白了。”杨孟川听着，眼睛闪过一丝疼惜：“头疼，我带你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