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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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泼墨，夜色阑珊，残月一钩斜卧琉璃瓦上，盈盈月光苍白流溢，留白长安十里火树银花。
偌大的宫殿里只一支红色的蜡烛默立在檀木书案上，点燃这空旷的黑暗寂寥。微弱的烛光随着俯身在书案上的人的呼吸摇曳着，明灭的光亮织成丝线缕缕缠上那人柔光游离的桃花眸底。
他的眸底清明，静静地倒映出书案上画中人的身影，清挺如竹。
他的指尖触上画中人的面容，水蓝色的衣袖氤氲着大片的水墨。暗藏中缱绻的温柔愁思慢慢沉淀，勾成唇畔半掩的笑意。
随手拿起书案上的烛台，画卷一卷，染上了烛火。片刻，即成灰烬。那画中人清冷的神色也于艳红的火焰中，点点成灰。
吹熄了烛火，空气中淤积着焦灼的气味。
远处，杂乱的人声伴随着铿锵的刀剑击鸣声渐渐逼近，火把燃烧起半个夜空。
他缓步走到窗前，凝视着桌上的一盘棋。
黑白交错，残局。
外面忽然安静下来，门被推开，紫衣玉冠的少年风流俊雅，眉眼含情带笑，却天生一股威严之势。他的目光落在蓝衣男子的身上，抬步缓缓走了过来，脚步停在他的身旁。
“你比我猜测的早到了半个时辰，这两年，果然长进了。”桃花眼微弯，暗沉的眸底淌出些许笑意。
“先生可还记得，学生这局棋，是您亲手教的。”紫衣少年轻笑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自是高兴得很。”坐在椅子上，他拈子笑道。水蓝色的衣袖微微遮住他握着棋子的手，影影绰绰间的黑白缭乱。
“先生是要认输？”紫衣少年眉梢微挑，笑意浅浅。
指间的黑子落在棋盘上，桃花眼中光华流转，“棋还没有下完，为何要认输？”
紫衣少年信手落下一枚白子，眸光深深，“那学生再陪先生收了这残局如何？”
“求之不得。”
红木窗内，月影重重，红烛寂寥，清脆的落子声在一片沉寂的夜色中清晰可闻。
红木窗外，重兵重围，冷夜深深，往日喧闹的宫殿在一瞬间沉沉死去。
木质棋盘上，白子落下。
围城，局败。
“你是来取我性命的，还是来抢回这皇位的？”他抬眸浅笑着望向少年。
“先生想选哪样？”少年的唇畔噙一抹温柔的笑意，却看得对面的人心中一片冰凉。
他定定地望着少年，敛去了嘴角的笑意，声音缓慢而低沉，“事到如今，哪里由得了我？”
“先生，这皇位……可不是谁都能坐的。”笑意冰冷。
“杀我？”他的唇角又浮起浅笑。
“我只想知道，你这张面具下面到底藏着什么。你笑，却笑不出笑的模样，你愁，却愁不出愁的神色。先生，真做假时假亦真，假为真处真亦假。你这一生，可曾真心待过他人半分？”暗沉的眸光中掠过一丝难言的晦涩。
闻言，那双眼里的桃花眼笑得弯了起来，仿若新月，光彩流溢。
清凉温柔的嗓音响起，夹杂着淡淡的凄凉。
“终究是有的。只可怜，真心待我之人我未真心，我欲真心所待之人，却不知晓真心为何。”
少年静静地望着他，月光细碎落在他的眼中。
失心于那样一个人，面前的男人是可怜，还是可悲？
明知相思苦，奈何苦相思。
世间之人多是如此，爱而不得。
“殿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师求你最后一件事，你可愿答应？”他的笑意微敛，一双桃花眼里掺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迷乱中却透出一丝冰冷的清明。
“先生直说无妨。”
他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在迷蒙的月色下似幻如梦，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浸满了月色的苍凉，“我死后，焚尸，再将我的骨灰带去极北之地，洒在寒雪山上。”
少年微微一愣，“为何？你如此做岂不是与他天南海北？”
“呵呵，”他轻轻一笑，淡淡地开口，“背叛师门，杀兄弑父，南征北战，生前我为他倾尽所有，死后我要逃得他远远的才好，生死不见。”他的笑容含着淡淡的苦涩，“这大齐的史册上留下的不会是一个万古贤相的名字，只会是一个乱臣贼子的臭名。他的帝王之路走得血腥，可那血腥未沾染上他分毫，却满满地将我淹没。即便你今日不来，我也不会再活下去。这皇位，哪里有什么好？哪里值得这世间之人的向往追逐？坐在高位，终究只是遍体鳞伤。”
少年眼中掠过一丝困惑，唇角却笑了起来，“皇位可是这世上至尊至贵之位，何人不想位居这权力的顶峰，将他人生死握在指间？红尘中，谁能跳脱？”
他望着少年，眸色凄凉，“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只劝你一句，权势伤人，最后，悔不当初的只会是自己。”
“先生可曾后悔？”
他的笑意淡淡，“悔，自然是悔，可是世上没有回头的路。”
“若再让先生从头走一遭，可还会那样做？”少年问。
唇角笑意愈深，“悔不当初，只后悔自己当初所做之事，而非当初自己所怀初衷。”
少年轻笑，“那先生怎会认为日后学生会后悔？”
“有时候，人的初衷是会变的。”目光悠悠，透出一缕超脱。
半晌无言，月色寂寥。
少年忽然开口，“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轻轻摇头，“没了。”
少年举手击掌，门外人进来，将两杯酒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他轻笑，“又是毒酒？你们姓沈的都这么没新意。”
少年也笑，“先生想换个死法？”
他桃花眼轻弯，眉梢上挑，霎时，花开万世。
少年一愣。
只一刹那，银亮的匕首直直地刺入胸膛，血如花，绽放在水蓝色的衣襟上，妖冶至极。
少年飞身而至，却只接到满手的鲜血。
“先生，这天下……只有无情之人才坐得最稳。”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午夜的未央宫，窗外，苍穹孤冷，月影阑珊。
角落里的黑猫窜上书案，撞倒了烛台。
齐宣帝十五年，皇城大火，未央宫尽成废墟。
同年，齐睿帝登基，改国号，永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