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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Only One Chapter ...

  •   楔子
      贺楼第一次看见郁雅的时候就在想,虽说现在的世界妖孽当道,可这少年长的也实在太过俊秀。没有范意浓身上那种痞痞的邪气,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温润如玉的柔和与清雅,让人看了一眼就无法再将视线挪开。
      那天郁雅只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衬衫,下身是洗白的牛仔裤。他站在不远处,漫不经心地向她看过来。刹那间像是有一道暖光落到了他身上,耀眼夺目,隽永持恒。贺楼觉得她的世界都安静了,柔和的光线之下只记得他慢慢朝她微笑,深邃若晨星的眼里有充斥着满满的讶异。然后低沉动听的声音像是音符游荡细细密密地兜入她的耳帘。
      “你好,我叫郁雅。”
      他明艳艳的笑容晃过她的眼,贺楼愣了许久才从慌乱中晃过神来:“哦…学长你好。”
      那天阳光甚好,贺楼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仿佛从童话故事里走出的小王子惊艳了她曾经年少的时光。
      一、
      连梦婷向下拉了拉自己小礼服,努力挤出一条事业线,对着化妆镜子扯了一个练习许久的笑容,才踏着恨天高翩翩然走向宴客厅。
      这是连梦婷所在律师事务所办的庆功宴,庆祝他们的首席律师再次成功拿下一个大案子,事务所跃居成为S市律师行业首屈一指的龙头。
      连梦婷回到宴会上,再次寻找那人的身影,果然在偏远处的阳台上找到了今天宴会的主角,郁雅。
      他今天穿了一件修身的黑色西装,将原本瘦削高挑的身材衬得更加修长,冷峻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手握着酒杯看着远方好像在想什么,一种疏远的气息让人难以接近。
      连梦婷是六月中旬才到荣督事务所实习的,初见郁雅时便惊为天人,不料他便是那个在S市鼎鼎大名的冷面名嘴名律师郁雅。在事务所工作几日,连梦婷更是充分地认识到郁律师是一个多么优秀正直的男人,原本她是不敢有所动作,奈何好友苦口婆心地劝告:“好男人一定要把握啊、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她终是抵不住好友的软磨硬泡,过了无数道心坎终于决定要在这次的宴会上主动出击。连梦婷花了大价钱置办了今晚的行头,终于让她逮着这次能够和郁律师单独相处的机会。
      此时的郁雅正站在阳台边,手上端着一杯红酒表情淡然地看着远处的霓虹灯,温文尔雅的表情后依旧是冰山般千年难溶的冷漠,像他的性子一般单调而冷清。
      他似乎注意到她过于肆无忌惮的目光,侧身看向她。她目光不自觉地闪躲了下,脸有些红。郁雅礼节性地朝她举了举杯,连梦婷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慢慢向他靠近。
      “郁律师。”连梦婷故作优雅,其实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抖:“这是专门为你设的庆功宴,你怎么不进去?”
      “出来透透气。”他简单地笑,礼貌而疏离。
      眼前的这个男人英俊、多金、事业有成,如果这样的男人她都能坐怀不乱,那肯定是柳下惠魂穿到她身上了。连梦婷对他举了举杯,努力做出一幅高贵矜持的模样:“郁律师,忘了恭喜你。这个案子拿下来,不知道让多少人跌破眼镜。”
      “谢谢。”
      好英俊好冷漠好有味道的男人哦!
      连梦婷的矜持迅速破功,拿眼睛偷偷瞄郁雅,连侧面都漂亮地无懈可击呢!连梦婷经不住脸红心跳。
      “话说起来,”连梦婷镇定了下进入主题:“这种场合郁律师怎么可以不带女朋友来。你是不是藏起来了?”
      郁雅嘴角牵起漂亮的弧度:“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哦...不是。我是在想象郁律师这种事业有成的都市精英青年才俊应该很受欢迎吧,怎么好像从来没见你交过女朋友。”
      “没时间...”他清雅地笑,转而说:“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吗?”连梦婷难掩的失望,可是回头一想,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虽然繁多,不过他似乎对所有人都保持礼貌冷漠又疏远的态度,没见对谁特别热情,也许这只是他的搪塞之词。她复又追问道:“那告白过了吗?”
      “没有。”
      “那就是单恋咯?”
      “算是吧。”
      连梦婷再接再厉道:“什么样的人啊?是个大美人?感觉怎么样?能顺利发展吗?”
      郁雅微愣,这么一连串的问题让他有些应接不暇。他微微笑:“好像是一份无法得到回报的感情。”
      连梦婷微愣,此时的郁雅靠着阳台,远处摇曳的灯光从他漂亮的脸上流淌过去,他就像是让人流连的夜色,真实又迷离。他的脸上分明是笑着的,不知为何,连梦婷却觉得此时的郁雅却是难以靠近的,像是有一种懵懵懂懂却又冰冷的气息,正丝丝层层的缠绕在他周身,连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
      “为什么…”连梦婷不自觉地问出:“为什么会喜欢她?”
      为什么?
      郁雅也是一愣。
      如果知道为什么喜欢她,他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也许那时候他神志不清,也或许只是因为她是他纯白时间里最单纯的想念。
      当时似乎只要看到她都会觉得幸福。
      只是现在……
      郁雅收起笑,脸上淡然的笑附着着丝丝的冷气。像是有一个无尽的深渊将他吸了进去,再也出不来。
      “没有为什么。”郁雅收起笑,大步向宴会厅走去。
      二、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让贺楼闲得发慌。随手翻开飞机上用于消遣的杂志,然后就再也翻不过去。这期的杂志特刊采访的是S市年轻有为的城市精英,他排在了第一个。她正发呆,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杂志,然后是一阵惊呼:“我的天!这是谁?新出道的男模么?这身材、这模样,要是不红天理难容。”
      贺楼用手指戳戳杂志:“你看看标题。”
      洛薇眯着眼睛研究了内容良久,良久才断定了结论:“怎么可能有这种人,长得帅又有钱还那么有才华?这照片P的吧?对!绝对是P的,真人指不定长成怎么一副模样呢。”
      贺楼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怕是这真人你见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洛薇见她不说话,用肩碰了下她玩笑道:“怎么?被照片美男迷惑了?小心我向阿浓告状哈,说你红杏出墙。”
      贺楼笑:“看他信不信你。”
      洛薇不满地哼了一声:“少在我面前秀甜蜜。”她翻开杂志戳着上面的介绍说:“这杂志上怎么说来着,S市荣督律师事务所首席律师郁雅。”她想了想说,突然拍着大腿说:“诶、这不是正好么,公司不是派你去S市处理子公司财务上的纠纷么,上头有没有指定律师?没有的话你就点名要他好了啊,他不是精英么。这样要行不通的话你就聪明点随便找个理由去这个事务所说要咨询,这个事务所叫什么来着——荣督事务所。反正总有办法要到电话号码对吧。到时候你再临场发挥,不怕不能手到擒来。”说完她暗自可惜摇头啧啧道:“可惜了,等等到S市我就要转机去深圳,不能跟你一起目睹这个帅哥的真颜了,你一定要拍张照片传给我让我鉴定哦!”
      贺楼清淡地笑:“花痴小姐,看你的杂志去。”
      洛薇哼了一声,继续欣赏她的杂志帅哥。
      贺楼转头看着窗户外的蓝天。飞机越过或浅或薄的云层,慢慢向那个她挥别已久的城市飞去。
      时隔多年,她终于回来了。
      三、
      荣督律师事务所首席律师办公室。
      “阿雅,这次的案子是你最擅长的财务纠纷。”林奕雨把档案放到郁雅面前:“这是对方公司的资料,你看一下,等下对方公司的主负责人就要来了,具体的你们再当面沟通。”
      郁雅点头,翻阅手头上的资料。
      林奕雨百无聊赖地靠着郁雅办公桌旁,随手拿起那个立在桌上的相框。摇头啧啧道:“这照片你都放了几年了也没看到真人,什么时候你也领过来看看啊。”
      郁雅抬头看着林奕雨手里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有些发黄,但是保存地很好,上面的少女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白色纯棉的运动衫,嫩黄色的短裙,头上带着鸭舌帽,手里拿着网球棒正神气活现地对镜头做表情。青春漂亮。
      郁雅夺过林奕雨手中的相框放回原位,“你可以回去了。”
      林奕雨摇头道:“不就看一看么,这么小气。恩,对了,你说如果一个人的钱包里放着一个异性的照片,这是不是说明她喜欢照片上的人啊?”
      郁雅不抬头,依旧看着手里的文件:“也许是纪念,或者只是纯粹的家人。”
      林奕解“哦”了一声:“我记得你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吧,你也是为了纪念?”
      郁雅抬起头:“我不是。”
      他回答地如此干脆,没有一点犹豫。看着郁雅的表情的林奕雨先是一愣,刚想说什么便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
      郁雅说:“进来。”
      连梦婷推开门进来:“郁律师,那起国际公司财务纠纷案的主负责人来了,在会客室里等你。”
      郁雅合上手头的资料,起身向外走去。
      林奕雨靠在办公桌旁,看着郁雅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奸计得逞的笑:“怎么办呢?看我们郁大律师刚刚的表情好像真的是动真格了,可是我好像忘记告诉他了,这次的负责人…哈哈,看好戏看好戏。”
      五、
      一下飞机,贺楼刚到酒店放了行李,便接到子公司接洽人的电话,安排到了这所事务所,几乎没有休息的空挡。好在时差还没倒过来,她还有些精神,看上去不至于那么疲惫。贺楼坐在事务所的会客厅里,心中有些懊恼。她想过这次回来也许会再碰到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在接洽人介绍这次的案件律师时,她就恨不得马上甩手飞回美国。可是,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单纯无知在面对问题时只会逃避的少女了。
      郁雅叩响了会客厅的门,推门进去。窗边站着一名姣好女子,踏着一双细高跟鞋子,小腿纤长笔直。她穿着一套银色的职业装,黑长的直发顺服的散在她背后。
      郁雅惯例扬起礼貌疏离的笑容对那女子的背影礼貌地笑:“你好,我是这次财务纠纷案的代表律师郁雅…”
      女子闻言转过头来,和她背影一样相衬的美貌。郁雅的话顿时急刹车再没后文,空气因为他的突然停顿蔓延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在一旁的连梦婷转头看他,第一次在郁雅完美的笑容中看到了破裂的痕迹。像是一块完整的冰块,从中间裂了一条缝,然后慢慢碎开,变成残忍融化的碎片。
      那美貌女子却仿佛看不到这些,淡妆素裹的脸上是明艳艳的笑容。她伸出手,像是多年前他们初识时他向她微笑一般浅显又真诚地笑:“你好,郁律师。”
      许久郁雅才伸出手回握住她。
      “你好。贺…小姐。”
      六、
      从律师事务所里出来,贺楼并不着急回去,在街上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她一直不敢回忆,到底有多久没有回到这片土地。路上的一切好像都已经不一样了,曾经的小商铺如今都已高楼耸立,林林总总的小矮房现在也成了绿化带,已经找不到一点原先的影子。果然,连她珍藏许久的回忆都在时间的打磨中一点一滴地被篡改。
      她一路走着,却听见身后一片嘈杂,汽车鸣笛声响成一片。后面的司机连按了几下喇叭从窗口探出头来大骂:“前面的,睡着了嘛!快开车。”贺楼刚想回头,只见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突兀地停在她跟前,她听到他熟悉冷漠的声音:“上车。”
      竟然是郁雅!
      后面的车开始畅通无阻地行驶过去,贺楼站在路旁惊讶地看着他。郁雅皱了皱眉:“上来,这边不能停车。”
      刚刚还在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现在竟坐在一辆车内。贺楼这时竟有些心虚,在工作上所向披靡的嚣张气焰一下子荡然无存。果然,在这个人面前,她赖以保护自己的坚强外壳永远都只能变成装饰。
      贺楼偷偷看他,他的身上弥漫着薄薄的怒意,她不敢出声,只任由他一声不吭地向前开。
      车内的沉默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贺楼正在想是不是应该找个理由下车。郁雅却先开口问:“你的车呢?”
      贺楼回答说:“只是出差,没有长留的打算,所以…”
      “去哪?”他粗暴地打断她,眼底聚散着挥之不去阴霾,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愤怒的事。
      “XX酒店。”她如是回答。
      郁雅皱了皱眉:“不回家住?”
      “额…恩。”她点头:“我出国的时候已经拜托物业把那里租出去了。”
      郁雅不说话,定睛开车。
      贺楼看着前驶的方向犹豫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道:“那个…你开错方向。XX酒店不在…”
      “你不饿?”
      贺楼咬了咬牙,她忙了一整天还没吃过饭,其实早就已经饿得没有知觉了。
      晚餐最后选定的地点是一家中国餐馆,两人点了菜,便在餐桌上开始大眼瞪小眼。贺楼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先开口说话:“恭喜你,听说你之前的案子很轰动。”
      郁雅看着她的眼睛:“我应该开心?”
      “什么?”
      “你竟然还关注我。”
      “不是。”她脱口而出:“翻杂志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
      他自嘲地笑:“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别忘了,我是律师。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贺楼低头拿起柳橙汁喝,她虽然无数次想要打听和他有关的事,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也许他已经结婚了,也许他连孩子都出生了,她只要一想到她满腔的热情换来的会是这些消息,心里就不自觉地打起退堂鼓。这又算什么呢?她几乎是自嘲的笑了。一开始选择离开的人是她啊。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悦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餐桌上的沉闷,贺楼拿起手机,上面闪烁着头像是范意浓痞痞的笑。她接起,电话的那头响起范意浓惯有的慵懒声线。“到S市了吗?”
      “恩。”
      “怎么下飞机不给我电话?”
      “手机快没电了,想回酒店充完电再给你打。”
      电话的那头传来范意浓不满的抱怨:“果然,才几天不见你就把我抛脑后了。恩?”
      贺楼说:“没有,本来是想给你打的。”
      范意浓在电话那头笑:“才几句你就急了?要不是公司这边有急事我真想放下手头的事马上飞到你身边去。把这么笨的女朋友独自一个人放在外面我可不放心。”
      贺楼说:“我很快就会回去。”这时候侍者上了菜,贺楼对电话里说:“不说了我先吃饭。挂了。”
      贺楼挂掉电话,郁雅漫不经心地问:“男朋友?”
      “恩。”
      贺楼低头吃饭,没注意到对面的郁雅动作突然一滞。
      郁雅放下筷子:“这次打算呆多久?”
      “看情况吧。”贺楼想了想说:“案子解决了就回去。”
      郁雅不做声。许久才问:“S市变化很大。”
      “恩。我看到了,都认不出来了,我才走了没几年。”
      “八年。”他马上纠正到。
      贺楼微愣:“是啊,八年。”
      八年是个不长不短的日子。她以为八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例如这座城市、例如彼此。可是似乎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好比她见到他时总是不规则的心跳与慌乱的情绪。
      两人初次相识是在大一的新生见面会上,他作为大二的学长来帮大一的新生搬行李,做校园向导。他那时是校园里的人气王,走到哪里都是莺莺燕燕尖叫连连,贺楼一边感慨大学女生的热情,一边看着帅哥为自己做苦力。
      这就是新生的福利。她在心里偷笑,想着要把今天看见帅哥的事情告诉范意浓。
      范意浓和贺楼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文艺一点的说法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按范意浓的话来说,那就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范意浓本尊应该算是阴柔美少年,无奈骨子里却带着一股无赖痞气。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人身上的无赖痞气,要是换到普通人身上,那就是刁钻无赖相,可是这种气质一到他的身上让人看了却只觉得气血倒流脸红心跳。也怪他长的实在逆天,才硬生生将这种痞气转换为邪魅。
      两人一起上了小学初中高中,连幼儿园都在一起,贺楼想想就觉得委屈,怎么跟这么一个披着美少年羊皮的狼成了生死患难的兄弟。最后考大学的时候她想着终于可以远离的时候,范意浓拿起她的志愿书二话不说就是一通抄,导致刚刚好迈进这个一流重点大学的她再次悲催地和远远超过分数线地范意浓同一个学校。
      范意浓奉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作战原则,从小到大给他递过情书女孩子的数量从S市都可以排到北京天安门,可是他从不接手,不知道伤害了多少无知幼女的心灵。可惜人家没有这样的觉悟,依旧过着辣手摧花的无耻生活。
      恰巧来学校报到那天范意浓不在,贺楼就遇见了郁雅。

      “真是可惜呢今天你没来。我看到一个帅哥。”贺楼对着在她租的小公寓里守在电脑屏幕前面一本正经打魔兽的范意浓说道。
      范意浓依旧头也不回地按着鼠标嗤笑一声:“什么帅哥?最帅的就在你面前。”
      贺楼说:“是真的,不骗你。很帅呢!”
      范意浓抽空转头看她:“那是因为你对事物的审美还停留在禽兽这一层面上。看来我还得好好教教你。”
      贺楼斜眼看他:“你要是看到真人就不会这么想了。到时候肯定会自愧不如挖地三尺恨不得把自己埋了。”
      贺楼皱着鼻子说完这么长一段话,一只手就伸到她的面前。那只手真是漂亮,晶莹剔透,白皙如玉。
      “小楼。”范意浓笑的勾魂,贺楼却切实的打了个寒颤,警惕地看着他:“干嘛。”
      漂亮的食指在空中朝她勾了勾。
      贺楼想了想,还是乖乖地凑过去。
      那只手慢慢地伸出两根手指,然后对着贺楼的脸颊一捏,再慢悠悠地一转。
      “啊——”贺楼疼得脸都青了,手捂着发红的脸颊满眼愤恨地看着他。
      范意浓却悠悠地叹气,仿佛那个委屈无比的人是他自己:“你刚刚竟然这么伤害我,竟然说一个外人比我好比我帅…”范意浓捂着心脏说:“我这里、我这里好疼啊。”
      贺楼嘴角抽了抽:“好啦好啦、你帅啦,你最帅了。”
      范意浓挥手:“不必。马后炮的话我不听。你说实话,有多帅?有我帅嘛?”
      贺楼歪头想了想:“好像是不同款。不过真要比的话…”
      范意浓挑眉:“怎样?”
      贺楼看着范意浓的表情,权衡了一下利弊最终还是拜在了范意浓的淫威之下昧着良心说:“你帅。”
      范意浓强装做不在意的表情,懒洋洋地靠回椅子上,唇角的笑容有种漫不经心的漂亮。

      原以为只是一段萍水相逢露水之缘的小插曲,贺楼没想到隔了几天竟接到郁雅的电话。“贺楼?”
      贺楼当时正在开水间拿着打热水瓶打热水,水哗啦啦地往下灌,贺楼说:“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郁雅。晚上有时间吗,想请你吃饭。”
      她没想到会是他,当下便愣住了,直到热水往外冲,她才匆忙关掉水龙头回答他说:“有时间有时间。”
      她回答的很急,他似乎在电话那端笑了一声,贺楼能想像出他笑起来的样子,眉角飞扬,好看得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在电话的这头也跟着傻笑起来。
      最后约在学校旁边的一家茶餐厅,贺楼是第一次来,郁雅推荐了这家的招牌菜。是很正宗的日本料理,菜一上来贺楼就食指大动,不顾形象地吃起来。
      郁雅问她:“好吃吗?”
      “好吃啊。”贺楼眯着眼睛一脸满意的笑:“很好吃,”像是还不够形容她此时心满意足的心态,复又说道:“很好很好吃。”
      郁雅忍不住对她微微笑。
      他的眼睛是一望无底的冥黑,笑起来时像是承载了漫天繁星的夜空,闪闪发亮。贺楼看得傻了,红着脸埋头吃饭,不料对面郁雅问出一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贺楼一愣,抬头望他:“哈?”
      也许是当时的表情太傻了,郁雅噗嗤一笑,拿起餐巾纸递给她,示意她嘴角有东西。贺楼不明所以地接过纸巾,擦擦嘴角才发现嘴角的饭粒,贺楼不禁脸红,有些不好意思,许久才问:“对了,你怎么会有我号码的?”
      郁雅说:“那天新生报到的时候,你填了联系方式。”
      “哦。”她突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明媚地笑起来:“你偷看。”
      他一愣,也跟着低低地笑。她填联系方式时他已经被叫走帮忙带下一个新生,可是鬼使神差一般,他又偷偷跑回来,可惜她已经走了。郁雅抽出她填的单子,把上面的联系方式抄了个遍。
      两人开始变得熟稔,那时候的感情很单纯。一起逛超市,一起吃饭,一起做研究,他每天送她回家,他开始变得越来越了解她。她像是理所当然,因为她和范意浓也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她以为男女生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她从来不知道有一种情愫,叫做爱情。所以那时的郁雅就算表现地再明显,贺楼也只是当做是朋友间的友谊。
      直到那一天。
      “耶!~”贺楼举杯:“阿雅你太棒了,六级这么难你都能考这么高分。”
      郁雅笑:“你少喝点,等等喝醉了。”
      “告诉你哦~”贺楼偷偷凑过来说:“我还是第一次来酒吧呢,以前阿浓都不让我来。”
      “他把你保护得很好。”
      “才不是呢。”贺楼咕噜大饮一口:“他自己就经常来,可是从来不让我来。你说他自不自私?!讨厌死了!”
      郁雅夺过她手中的酒杯道:“讨厌?他要是听到你这么说大概要难过死了。”
      “才不会。”贺楼的脸因为酒气的原因红彤彤的,眼睛里染着微醺的醉意:“阿雅,你长得真的很漂亮呢。哦,不对。”贺楼用力摇摇头:“是很帅,对,很帅!”
      说完她傻兮兮朝他一笑,她相貌原本就清秀可人,这一笑染上了些酒气,更加明丽异常。他突然有些呼吸急促,心跳忽然就漏了几拍。
      他脸有些红,别过头去:“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你在脸红?”贺楼突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惊讶,好看的眉眼突然眯成一条浓厚的水墨画看逼近他:“你…喜欢我?”
      她原本只是胡诌,郁雅却一惊,此时的贺楼显然是已经醉了,眼里只剩下懵懂的星光。郁雅郁闷,平时挺呆的一个小孩怎么喝醉了就这么精明了呢?
      酒果然...是个好东西。
      他微微叹气:“是。”
      “恩?”她抬头看他。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喜欢你。”郁雅伸手将她掉落在眼前的长发别到耳后:“很喜欢。”
      贺楼微愣,脸上的红晕借着酒吧的灯光好像更红了一些。她摇了摇头,从高脚椅上下来。“啊!我好像有点醉了,我先走了,明天还有课。”
      “贺楼,明天是星期天。”郁雅拉住她:“如果你想借着今天逃走然后等到明天告诉我昨天喝醉了说了什么听到什么都忘记了的话,我也没关系。因为我会一句一句重复给你听。”郁雅咬了咬牙,干脆豁出去:“反正我就是喜欢你了。”
      他那么骄傲又有原则的一个人,竟然会毫不顾忌地说出:“反正我就是喜欢你了。”这样的话,总是让人觉得惊讶又无所适从的。
      贺楼消化了一下,总觉得面前的情况有点意料之外。酒吧里的众人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有好事者在吹口哨,喊起“答应他、答应他”的口号。
      她落荒而逃。

      贺楼想了很久,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以前就算有,也早早地被范意浓扼杀了。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谈恋爱,也会有人对自己告白。校园空旷的楼顶寒风肆虐,贺楼双手托腮坐在那里,表情迷茫地不得了。
      范意浓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才笑着向她走过去。
      “怎么了?”范意浓在他身旁坐下:“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说出来听听,让我开心开心。”
      贺楼斜了他一眼,继续叹气。
      “哟~你这叹气的频率可赶上林黛玉了。”范意浓笑,可是没过一会儿那笑容便敛在了脸上:“你喝酒了?”
      “恩。”贺楼点头。
      “为什么喝酒?”
      贺楼说:“因为开心呀。阿雅的六级考了高分呢。”
      “你呢?”
      “我?”贺楼低头:“相约明年再见咯。”
      “因为这个不开心?”
      “不是。”贺楼和他从小混到大,见他坐下,便挨着他坐:“阿浓,你说,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感觉?”
      范意浓不自觉地眉梢一跳,他扯了一个笑:“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贺楼低头,手指抓着袖口一阵绞:“就是…想问。”
      范意浓不说话,贺楼见他没反应,侧脸看他。他表情淡漠的坐在那里,眉头微皱,很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英俊少年。
      许久才听他说:“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很奇怪的感觉。”她看向远处,眼里的夜色化成光晕摇曳,动人的他移不开眼睛
      “好像有点害怕、可是又很期待。”
      “你喜欢他?”
      “唔?”贺楼看他:“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范意浓说:“只要你不逃避,你是知道的。”
      他说着站了起来,衣摆随着风翻飞,贺楼抬头看他,竟觉得他身周围绕着一股强烈的戾气,像是要将凌烈的寒风都撕碎一般。他低头看贺楼,静静地说:“按自己的心走,不要错过。”
      “阿浓,你怎么了?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他,深黑的瞳仁里始终带着一种琢磨不透的冰凉彻骨而来,良久他才对她赧然一笑:“我一直在等一个人长大,没注意时间过的这么快。原来,她早在我触手难及的地方长大了。”

      贺楼站在酒店的房间门口手伸口袋里掏了半天还是没把门卡掏出来,其实门卡就在手里,她拿眼睛看了一眼屹立在一旁没有一点要走意思的郁雅,最后还是说出口:“谢谢你送我回来。”
      郁雅说:“不用谢。”
      话里还是没有一星半点要走的意思。贺楼说:“那个…你不回去吗?”
      “这就是你谢人的方式?”
      “哈?”
      “我送你回来你应该要请我进去坐坐吧。”
      “啊?”
      “你不欢迎?”
      “不,不是。”
      贺楼掏出门卡打开门,开启玄关处的灯。是一间布置简单的单人间,狭小的空间另气氛不自觉有些紧张起来。
      “你要喝点什么吗?”
      “客随主便。”
      “哦…”贺楼四处看了看:“白开水要现烧,茶要现泡,要不我下去给你买吧?柳橙汁成吗?”
      “然后打算在楼下呆多久?”
      “哈?”
      “你不是这样想的吗?”郁雅的嘴角弯起嘲讽的笑,眼里却是渗人的光芒:“随便找个借口逃开,然后让我一个人等,等到连我都觉得厌烦了离开了,然后你再回来?”
      像是谎言被揭穿,贺楼有些结巴:“对...对不起。”
      “对不起?”他的嘴角扬起惨淡的笑:“你唯一对不起我的,就是将我从你身边推开。”

      贺楼一晚上的辗转难眠,虽然是五星级的酒店,却总觉得被子痒痒的。她有认床的习惯。半夜里睡不着,她打开窗帘,月光就着窗户透进来,回忆满天。
      那天告白之后她就有意躲着他,不是拒绝,只是还不知道要做什么样的回应。直到听说他病倒了,因为胃出血送去了医院。
      贺楼开始担心,担心地上火嘴角都长了几个泡。最后还是拖了好几个人问到他所在的医院偷偷去看他。她原本只想偷偷摸摸潜入,想着只要隔着门缝看一眼就好,她刚轻轻推开门,就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她吓得魂飞魄丧,回头看到穿着病服的郁雅。
      他看上去真的瘦了很多,脸色也很苍白,可是他满脸的惊喜地站在那里,执拗地对她笑,她却突然萌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
      “你怎么在这儿啊?”郁雅问她。
      贺楼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路过。”
      “路过?路过医院还是路过我的病房?”
      贺楼扭过头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啊,你什么病啊?”
      他回答地爽快:“就是很普通的胃出血啊。”
      贺楼说:“身体好点了吗?”
      “好点了。”郁雅这样回答,可是转头一想:要是她真以为我好了怎么办,会不会甩头就走?可他要是马上改成“还没好。”这会不会太直接了。
      最后他又接了一句:“恩...貌似有好一点,不过...还是不够好。”
      他这样讲,应该够明显的目的不纯了吧?
      “啊?”贺楼皱了皱鼻子,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到底是好了没好啊?”
      “……”他就知道,郁雅垂头丧气地说:“好了。”
      贺楼像是领导巡视下属工作般拍了拍他的肩头:“那就好。”
      郁雅长叹了口气:“小楼,你有没有测试过情商?”
      “情商。”贺楼一脸回忆的表情,然后慢慢摇头:“没有。”
      “那你不用测了。”
      “为什么?”
      郁雅咬牙切齿:“因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及格的。”
      贺楼眯着眼睛看他:“看你中气十足啊,肯定早好了。那我走了啊。”
      郁雅说:“好。”
      她转身离开,一直走到门口,都没有回头。
      郁雅突然几步追上来从后头抱住她,那样猝不及防,那样用力,她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摔倒。幸好他抱住她,突然将她的脸扳过来,狠狠地吻她,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吻她。
      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就像是有人伸手狠狠捏着她的心脏,渐渐坚定的收紧,将她有力的心跳握于手中。她再也不能逃避,因为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此时此刻叫嚣着:她喜欢、她喜欢这个吻她的人。

      连梦婷很郁闷,郁律师一向的高效率,这次的财务纠纷案也只是普通的小案件,林奕雨当初一定要把这个案子转给郁律师时她已经觉得很奇怪了,现在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这个案子还是没有一点进度,她更加郁闷了。看了看坐在会客厅里的贺楼,连梦婷吸了口气,端茶进去。
      “贺小姐。”连梦婷把茶放在桌上:“郁律师正在开会,等等就过来。”
      贺楼清浅地笑:“恩,没事。”
      连梦婷说:“因为最近郁律师手头有好几个案子所以一时腾不出时间,我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个案子就会有眉目。”
      “他手头有很多案子?”
      “恩。”连梦婷点头:“郁律师平时很忙的,经常加班加点到凌晨,听说他还有一次累到胃出血被送进医院。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拼命…”连梦婷还准备继续讲,可是一看贺楼的脸色不对劲才慌忙道:“对不起,我好像说的太多了。”
      “不会。”贺楼说:“他…胃出血?严重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听同事说的。郁律师是个很勤奋的人,我相信您那个案子他很快就会搞定。”
      贺楼放下茶杯:“我不是为这个案子来的。”
      连梦婷说:“那你是?”
      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是郁雅,后面跟着林奕雨。
      林奕雨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坐在位置上低头饮茶的女人,她侧对着他,光看侧影似乎和想象中有些出入。原本以为会是不谙世事的小妹妹。
      此时她坐在靠椅上专心地和连梦婷说这话,窗外的暖阳洒在她身上泛起一片片海上旭日的光晕,全神贯注的侧脸也被打上细碎的小片光影。
      “郁律师、林律师。”连梦婷看到两人。
      贺楼听到声响回头。林奕雨看到她的正脸:皮肤很白,是象牙色,她在微笑,淡淡的,像是天生的疏离,又吸引着人靠近,她很美,像是精灵一般生动的美好。林奕雨突然就觉得,也许郁雅是对的。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时隔几年的时光打磨,就可以轻易忘记的。
      “你来了?”郁雅说。
      “恩。”贺楼站起身。
      “那走吧。”
      郁雅向外走,贺楼跟上。
      郁雅的步伐不大,贺楼踩着高跟鞋跟着却还是有些吃力。郁雅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直到与她平齐。
      “林律师。”连梦婷歪头看他:“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林奕雨笑:“你不觉得他们很相配吗?”
      连梦婷朝着他的视线看去,只剩下两人远走的背影。
      “别看了。”林奕雨揶揄道:“有些人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那是你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的。”

      “去哪?”贺楼系上安全带,问正在发动引擎的郁雅。
      “你很久没回来了吧。带你去逛逛。”
      “你不是很忙?”贺楼说:“听说你手头有好几个案子。”
      “恩。”
      “那你还有空约我出来。”
      郁雅回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贺楼忙闭上嘴不说话。郁雅叹了口气,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她会不知道?
      贺楼想起连梦婷说的话,问他:“你的…病还没好嘛?”
      郁雅微愣:“你听谁说的。”
      “刚才那个小秘书。”贺楼开始绞衣袖:“她好像挺喜欢你的。”
      郁雅瞄了眼她的小动作,心里淌过静静的暖。道:“好多了,已经很久没复发了。”
      贺楼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她的上一个问题。她说:“哦。你那么拼命做什么?还是身体要紧。”
      这么拼命做什么?试图把时间全部沾满。试图让自己没有一点清闲下来的可能。试图…把你忘记。
      郁雅苦笑了一声:“我自己有分寸。”
      贺楼微愣,好像同样的话他曾经也说过。
      那时她还小,不懂选择逃离的方法有许多,她却用了最错的那种——伤害。在一次又一次竭斯底里的争吵中不断地伤害对方,伤害彼此。
      她想起他们最后的争吵。
      她那时咆哮着:“我给你自由,难道不好吗?”
      他依旧镇定自若:“你凭什么断定,我需要那些多出来的自由。”
      她红了眼,恨恨地看着他:“你根本没有胃出血是不是?你在骗我。你明明就快要死了。”
      郁雅愣住,许久才回过头来看她:“你听谁说的。”
      贺楼说:“你承认了对不对?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你连你自己的命都救不了,怎么给我幸福?凭什么要我留在你身边。”
      郁雅像是真的生气了,情急之下问她:“你是真的喜欢我么?”
      她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绝强。
      “你看,你停顿了。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喜欢。”他像是伤极,甩头往外走去。贺楼上前拉住他,“你别走,医生说你现在不能乱动。”
      他第一次甩开她的手,像是一只愤怒的小兽:“我有分寸。”
      我有分寸…我有分寸…那时他也是这样回答的。
      在多少个挣扎和痛苦的夜晚里,他度过了一次次的化疗,只因为她那一声声质问。怎么给她幸福。凭什么要求她留在他身边。
      如今他好了,痊愈了,可是唯一能做的,却是枯等着…她回来。

      周末的黄昏,交通塞得一塌糊涂,他们夹在滚滚车流中,寸步难行。
      贺楼百无聊赖地坐在副驾驶问他:“我们去哪儿?”
      郁雅在车流中慢慢前进:“等等就知道了。”
      贺楼下了车,发现竟然到了A大,他们以前的学校。
      八点多的操场还有很多夜锻炼的人,多是年轻的学生,也有一些年纪大的教授在周围散步。
      他们坐在操场边上,这个操场是水泥地浇筑的,里面几圈是跑道,外面是绿草地。贺楼坐在草坪上突然就有点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她指着不远处那个篮球框道:“没想到它还在。”
      那个篮球位是郁雅在大学生时代打球时经常去的地方。
      郁雅难得地微微笑起来:“恩。后来维修过很多次,不过一直没换。”
      贺楼也跟着不自觉地笑起来:“我记得有一次你灌篮的时候篮框跟着掉下来了。”贺楼狡黠一笑:“我当时都快吓死了,幸好没砸到你。”
      那笑容映入眼帘,竟有一种顽皮鬼祟,陌生而熟悉的感觉,从记忆中跳过……

      “哇——阿雅好棒!”
      这场三对三斗牛,郁雅所属的这队落后了很多分,最后时刻郁雅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球进筐,口哨声响起,这场比赛结束。
      “阿雅你好棒!”贺楼跑过去递给他一瓶水:“投了一个五分球。”
      郁雅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小楼,没有五分球。”
      贺楼仰起头,逆着阳光,笑容天真又得意:“可是我想给你五分。”郁雅失笑,整个人都揉进了阳光里。对方队友有些看不下去,用肩碰了下郁雅道:“他们队就他一个人打得好有什么用,看那里。”他指着比分扳说:“看到没有,26比31。我们赢了。”
      “哪里啊那里啊,”贺楼一跳三尺高,冲着那人皱鼻子:“明明是我们赢了。”
      “小楼你是裁判,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问问在场各位,哪个人觉得是阿雅他们队赢的?”
      贺楼不服气地说:“全世界都那么觉得。”
      他呛回去:“哪里全世界,明明就你这么说。”
      “是啊。”她无不得意地说:“我就是全世界。”
      郁雅记得,那天的贺楼逆着阳光,满脸得意地笑,她的笑容,几乎充斥了他整个生命,带给他从不曾遇见过的温暖。

      郁雅从记忆中晃过神来,对她说:“我们学校要百年校庆了。”
      “校庆?”她问:“什么时候?”
      “大概小半个月后。”郁雅问她:“你来吗?”
      “看情况吧。”贺楼看着在篮筐下打球的少年,有女孩子在旁边加油助威,不自觉嘴角弯弯:“我那时候可能回去了。”
      郁雅侧头看着她,眼底一片冥黑,满载着看不清的情绪。
      郁雅突然低声叫她:“贺楼。”
      “恩?”她偏过脸看他,漂亮的侧脸在黄昏的余韵中闪耀着动人的光泽。郁雅张了张口,最后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可以…不要走吗?
      他是想这么说。只是这句话如鲠在喉,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两人在学校里走了几圈,方才觉得有些累。
      郁雅问她: “七点了,饿不饿?”
      “恩。”贺楼点头:“这附近的小吃街还在吗?我好久没吃了。”
      “还在,不过今天不行。”
      “为什么?”她侧头看他。
      贺楼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明显的一愣,他说想吃她做的菜,然后不等她回应就不由分说带她去了菜市场买了一大堆菜。原本以为会到某所男子单身公寓,没想到竟然是这里。她没想到自己还会回到这里。
      “发什么呆?”郁雅停完车拿着一袋子菜过来:“上去啊。楼层房间号你都知道的。”
      贺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把房子租下来的人是你?”
      “恩。”郁雅说:“恰巧看到这里写着房间出租,反正离公司也近,就租下来了。”
      贺楼结舌,恰巧她信,可是近?从这里到他公司少说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公司附近多得是比这里便捷价廉物美的房子。他为什么偏偏住在这里。
      郁雅见她还在发呆,便腾出一只手拉住她。“走了。”
      “哦,哦。”贺楼跟着郁雅往里面走,两人进了电梯,贺楼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感觉。
      郁雅拿出钥匙开了门,贺楼跟着进去。房间的布局没有变,依旧是老式的三室一厅,连碗柜的摆放位置都一摸一样。
      “我以为你会重新装潢一遍。”贺楼巡视了一遍房间,换上拖鞋。
      “这样子很好。”
      贺楼看他,客厅暗橘色的灯光打在他平静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平和。
      俊美温和的笑容,印入她清冽如雪的双眸。她突然鼻子有些泛酸,也许一开始就是她的错。
      她不应该那么快地选择放弃,可是,这些因果缘由,哪里是她能够选择的呢?
      两人在厨房忙碌着,就好像回到三年前,她切着漂亮的萝卜丝,他在旁边洗青菜。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可是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两人吃饭的时候都很安静,她精心准备了他最爱吃的意大利面,两个人慢慢地吃着,仿佛只是两个不相识的人,因为因缘际会不小心在同一张桌上吃了一顿不冷不热的饭。
      她觉得有些尴尬,试图寻找话题:“你最近,还好吗?”
      他依旧吃着面,表情是漫不经心:“刚开始不太好。”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郁雅继续说:“你突然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一樣...”他突然朝她惨淡一笑:“我都要以为只是一场梦了。”
      她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我不怪你。”郁雅脸上一片漠然,眸中深不可测,他轻笑道:“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不知道能不能给你幸福,所以你离开。我一点也不怪你。”
      “阿雅。”
      他默然站起身来,走到一旁慢慢点起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迷离却真实,他望着她,没有给她一点逃离的机会:“那么现在呢?你可以回来吗。”
      她微怔,他这样将近哀求的语气让她觉得痛心。良久,她才说:“阿雅,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顿饭吃得匆忙,她只想着快点回酒店,哪怕一分一秒也不想多呆。他仿佛知道她心里所想,或者他也根本不想看到她,所以他车开得极快,不留意就闯过一个红灯,她刚想和他说慢些,不料郁雅突然一脚踩下刹车,猛地扳过她的脸,狠狠地吻上去。
      他用了那样大的力气,仿佛将她恨到了骨子里。
      她拼命地挣扎,郁雅终于松开手,眼里满是她不曾见过的悲伤。
      她也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是真的忘了,只是每个夜深人静的日子里,还是会想起曾经撕心裂肺一样的疼痛。那是他们吵架的第二天,他身体小有好转,坚持要从医院送她回家,到了家门口,她转身往回走,郁雅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叫住她:“小楼,等一下。”
      她转身,他已经追上来,俯身。温软的唇从她唇上擦过:“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恩。”贺楼对他扯了个笑。
      “你怎么了?”郁雅皱了皱眉头:“笑得跟哭一样。”
      “没事。”贺楼看向别处:“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她往公寓里走去,没走几步却被拉住。
      “到底怎么了?”郁雅看着她:“不开心吗?有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一起分担。”
      “好。”她低着头,眼底一片水光。“郁雅,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她以为她可以很轻松地说出来,可是没想到这样难,难得她几乎没有力气再去看他的眼睛。
      郁雅的身子微微一震,眼底闪过惊谔,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直到过了好几秒,他才仿佛慢慢的明白过来。
      郁雅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今天心情不好?还在生我昨天的气?如果是这样,我道歉,你不要说气话。”
      贺楼摇摇头:“我们分手吧。”
      郁雅僵在原地,许久才轻轻笑:“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很晚了,快进去吧。明天上课别迟到了。”
      她猛然抽回手,郁雅这才看到她的脸白得吓人,脸上满是泪痕,却还是执拗地一次又一次说道:“郁雅,我们分手。”
      “为什么?”他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下来:“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她垂下眼帘:“没有。只是不想在一起了。”
      “为什么?”
      “腻了。”
      郁雅轻轻吐了一口气,极力平复:“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永远都保持新鲜感,如果你觉得现在这样不好,我会试着去改变…”
      “不用。”她接近狂躁地打断他的话:“你这样很好,不用改变,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小楼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郁雅拉住她的手不放:“有什么话你说出来,我有什么不好你提出来我都可以改。”
      她只是摇头,眼泪哗啦啦地一直流,然后转身就走。郁雅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握住不让她走。
      “是不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地事,:“是不是因为我的病?我知道,如果是因为陪在我身边你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和压力那没关系,我放你走。可是等我治好了,你就回来好不好?不要说什么分手。”
      他已经做了最后的让步,已经退无可退。他知道自己也许没有活下去的可能,要她等一个没有未来的自己也是那么自私,可是没有办法,他不能没有她。
      “这样好不好?”他几近哀求地说:“如果我痊愈了,你再回到我身边。”
      她的脸上仍旧没有半分血色,她慢慢的说:“不是这样的,不是。是我做错了事,是我的报应。” 她说完这句后,没有再给他回旋的余地,匆忙就跑开了。对啊,她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只会逃避,从来都不管不顾他的感受。
      那天,她躲在公寓里整整哭了一个晚上,郁雅不断打电话来,手机屏幕闪闪烁烁了许久才没了声音,她拿起手机看,手机已经没电了。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突然站起身来跑到墙边推开窗户,结果眼睛直了。
      有个人正站在楼下,抬头眼望这里。
      没有呼喊,没有声音。只是抬头静静地看着。
      她几乎是下意识后退一步,把窗子合上,像跑了三千米一般拉上窗帘猛喘气。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恢复了知觉,做贼一般慢慢走向楼下。
      隔着一扇铁门,郁雅就在门口,她只要打开门就可以看到他,可是她不敢。
      时间变得漫长。
      她突然下定决心一般转身跑回楼上。
      那一天晚上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站在窗子旁边看着他,眼泪像是从坏了闸头的水龙头里哗啦啦地往外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恍恍惚惚醒来,再打开手机时,贺楼看到郁雅的短信,是凌晨的时候发进来的。
      许久她才慢慢点开:“对不起。和好可以吗?”
      贺楼看着短信,靠在门前,慢慢蹲下,双手盖上脸,再也忍不住,失声痛苦。
      世界上最痛苦的抉择从来都不是二选一,而是你的心从来只有一种选择,却又不得不放弃。

      郁雅送贺楼回酒店,车泊在附近的停车场。郁雅一路送过去,从停车场到酒店门口,贺楼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恩。”
      “那晚安。”贺楼转身,却被郁雅叫住:“小楼。”
      贺楼一愣,转头看他:“怎么了?”
      怎么了?
      郁雅似乎也被自己突然的举动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许久才说:“没事,你上去吧。”
      “好。”贺楼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看他。他果然还在那里,没有动,直直地看着她。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一个快步走到他的面前。
      这回轮到郁雅问:“怎么了?”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她突然说话,说的竟是这样的决然冷情。
      “为什么?”他强守自己的阵地,努力不败下阵。
      “没有为什么。不喜欢,不高兴,不想看到你,如果你想听,这些都是理由。”
      “你在骗我。”他的口气不善,像是只要她说一个“不是”他就随时会伸出手把她掐死。
      可是她依旧坚定:“不管你怎么想,这就是我的态度。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她转身就要跑走,却被他拉住。
      “你在害怕什么?”他突然问。
      贺楼被他问得愣住,郁雅索性停住脚步,紧拉着她的手不放:“你在害怕对不对?害怕看到我就会动摇,就会想要留下来对不对。”
      她不说话。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她什么都怕。
      以前害怕他离开,害怕自己太喜欢他,害怕地连自我都失去了,她害怕地连自己都弄丢了,还剩下什么?
      郁雅轻声,像是在安抚她:“小楼你知道吗,每个人平均每天要说六个谎言,我不喜欢你,我不想看到你,我不高兴见到你,你已经说了三个了,你还有机会说下去,我现在可以听,因为我知道你是骗我的,可是,你骗我就好了,不要把自己也骗过去。”
      “为什么?”贺楼的嗓子竟然忽然之间哑了,声音有些沙沙的问。
      “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一直喜欢,喜欢的要命。”
      她抬眼看他,眼底满是泪花。
      郁雅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把她拉的更靠近一些,彼此之间呼吸相闻,:“所有的山中我最喜欢冬天的山,因为爬山的人要一直走,一直走,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被冷死。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也一样,因为那个人是你,所以我停不下来。”
      她摇头,眼里的眼泪禁不住也承载不了重量掉下来:“不是这样的,我…”她几次哽咽,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不要说。”他的语气异常地柔软,他的额头靠着她的额头,她几乎就要沉溺进去。郁雅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进去吧。”
      她不再言语,转身进了酒店。
      贺楼从荣督事务所出来已经是正午,她穿了一早上的高跟鞋有些累,恨不得马上飞回酒店躺在床上休息。她站在马路上拦车的时候,郁雅的车停在她身旁,示意她上来。
      贺楼坐上副驾驶松了口气,终于觉得脚踝没那么痛了。
      郁雅问她:“吃什么?”
      “随便。”贺楼的动了动腿关节,疼得吸了口气。
      郁雅放慢车速,瞄了一眼她的脚,问:“很痛?”
      “恩。”贺楼手揉着脚踝,似乎有些肿了:“这双鞋新买的,好像不太合脚。”
      郁雅说:“车后座有东西,帮我拿一下。”
      “好。”贺楼转身,看到车后座有个袋子,便拿了过来。郁雅说:“打开。”
      贺楼有些好奇,抽出袋子,发现里面竟是个鞋盒。贺楼打开看,是一双很清爽的牛仔帆布鞋。
      贺楼挑眉:“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让助理去买的。”
      贺楼换上布鞋,尺码刚刚好,也很舒服。
      郁雅说:“我定了七点Result餐厅的位置。现在过去?”
      “不行!”贺楼看看身上的搭配,贴身的女士西装,黑色短裙,以及一双…帆布鞋:“你让我这样过去啊?”
      郁雅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还不错。”
      贺楼皱皱鼻子:“到店里大概会被赶出来吧。不要,我得回去换件衣服。”
      郁雅点头,车朝酒店的方向开去。

      “你现在这里等下。”贺楼挑了两件衣服就蹦到卫生间里换衣服,郁雅坐在房间里,不知为何有些尴尬。床头有本杂志,便拿过来看。是最新一期的财经类杂志,卫生间里传来水龙头放水的声音,他随便翻了翻,觉得心里浮躁的很。
      贺楼这时候推门出来,她此时清汤挂面,上身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下身是浅色的牛仔裤搭帆布鞋。长发被高高束起,错落成清爽漂亮的马尾。她走出来,额头还沾着点水渍,对着他简单一笑。
      郁雅呆愣在原地。时光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明明已经过去许久,可是却在刚刚晃眼的一刹那,他仿佛回到了他们第一天见面的场景:她对他浅浅的微笑,轻快地说:“哦…学长你好。”
      “叮咚——”门铃响起,打断了郁雅的回忆。贺楼奇怪,这时候会有谁来。她走到门口,打开酒店房间的门,愣在当地。。
      “Surprise!”
      门外,捧着大束玫瑰花的翩翩美少年,眼眸含笑,脚边是还未来得及安置的行李箱。
      范意浓举了举花,对她示意:“怎么?想我吗了?”
      贺楼慢慢回神:“你在美国不是有重要的事吗?”
      范意浓伸手捏了捏她的鼻梁:“你不就是最重要的事。我怎么看你不太欢迎我?是不是里面藏了什么男人不敢让我看见?恩?”
      本是说笑的一句话,很不巧,郁雅这时候走了出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僵愣在原地。
      贺楼看到范意浓的眼里有类似受伤的情绪一闪而过,快的她来不及分辨,便已经藏匿在夜色中。然后是范意浓惯用的笑容:“阿雅,你也在这儿?好久不见。”
      郁雅的表情微怔,随即也道:“好久不见。”
      范意浓略带痞气地一笑,一把搂住贺楼往怀里带,略带宠溺地对怀里的美娇人抱怨:“看来你们早就碰面了?小楼、怎么不告诉我呢?”
      “啊…我不知道你要过来。”
      范意浓伸手捏了捏贺楼的鼻子宣布自己的所属权:“不知道就不说么。怎么一点也没有身为未婚妻的自觉?”范意浓转对郁雅一笑:“这么久不见,要不要一起吃顿饭。权当谢谢这段时间你替我照顾小楼。”
      郁雅扯了扯唇角,当做是笑:“本来我们也正打算去吃饭。”
      贺楼明显地感觉到抱着她的身体一僵。范意浓笑:“是吗?不过今天可能不行,我刚下飞机,小楼要帮我接风。”
      郁雅看向贺楼,贺楼对郁雅说:“你先回去吧。”郁雅不语,转身出了门。

      “你怎么来了?”贺楼接过范意浓手中的花,让他把行李搬进来。
      范意浓关上门,坐在床脚不说话。
      “怎么了?”贺楼挨在他身旁坐下:“不开心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闷闷的。
      “告诉你什么?”
      “你明知故问。”他抬起头,双眼发红,指责她的罪行。
      “你是指郁雅?”
      他埋头不说话,像是委屈极了。贺楼笑:“喂!不要这么小孩子脾气好不好呀?”
      范意浓抬头看她,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样异常地美好。她在眼前,可以拥抱、可以亲吻、是真实的她。不是无数梦醒时分转眼即逝的虚幻。他突然就红了眼眶。
      贺楼说:“他是这次案子的律师,我没有刻意见他。他这次来也是为了案子。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不重要,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一点都不觉得有必要拿这件事让你不开心。”
      “真的?”
      “真的。”
      范意浓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以后有事不许瞒我。就算觉得不重要也不许瞒我。”
      “恩。”
      “也不许偷偷跟他见面。”
      “恩。”
      “也不许再多看他一眼,以后你只能看我。”
      “你还有完没完了?”贺楼假装嗔怒道:“还有的话一次性说完。”
      “还有…”范意浓轻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久好久才又开口低低的说:“我很想你。”

      连梦婷跟做梦一样,眼前的这场会议简直就是帅哥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坐在会议桌左侧的就是他们的首席律师郁雅,右侧的是今天一大早来公司看到的梦幻帅哥。
      回想起今早这位梦幻帅哥来的时候,连梦婷揉了好几下眼睛才确定这不是梦,然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你…你找谁?”
      帅哥露出白花花的牙齿笑地异常灿烂:“我找郁雅郁律师。这是我的名片。”
      连梦婷看着差点要镀金的夸张名片差点要吐血,长得这么帅竟然是万恶的资本家,名字倒是很好听,范意浓。
      连梦婷把记忆从早上拉回到现实。
      帅哥嘴角含笑,眼底却是犀利渗人的光:“郁律师,这宗财务案已经有半个月了为什么还是没有一点进展,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再小的案子也要走程序,资料不够证据不全我们当然需要再考量。”
      今天的郁律师似乎也有些不大一样,早上来的顶着巨大的熊猫眼不说,现在还火药味特别重。所以说嘛!这是一场美男之间的战争。当美男撞上美男,气场总是会不和谐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很高兴认识你。”范意浓说:“因为从今天开始,我将正式成为这件案子的负责人。贺小姐不会再插手这件案子。”
      连梦婷看到郁雅的脸一黑,然后声音一下低了一个八度:“不行。”
      两人对视,眼神里撞出噼里啪啦地火花。
      林奕雨在这场硝烟里挡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炮灰,最后还是决定灰溜溜地站出来说:“是这样。贺小姐一开始是这件案子的负责人,如果一下子换人的话许多事情又要重头开始接洽,会把案子拖得更久。这宗案件花费了比较长的时间,确实是我方的问题,我们会加紧进度。再者说,这只是一宗小案件,不必劳烦范总您亲自接手。”
      范意浓靠回椅子不说话,郁雅大步向外走去,到门口的时候他停留了一下,态度是一贯地坚决:“必须是她。”

      贺楼接到郁雅的电话时愣了一下,她盯着那个号码看了许久才接起来:“喂。”
      “现在有空么?”他没等她回答,继续说道:“我在酒店楼下等你。”
      郁雅挂断了电话。
      郁雅抽了小半包烟才等到贺楼。两人一起用了晚餐,他送她回来。两人一路沉默,路两旁橘黄色的路灯温柔的铺了一路,贺楼低头专心走路的样子显得特别安静。
      这样的路他们以前似乎经常一起走过。贺楼记得有一次他们一起去吃饭,郁雅的钱包放在她这儿,他千叮咛万嘱咐她出门的时候要记得拿,结果到了付钱的时候还是忘记。贺楼的包里还有些零钱,刚好够给,可是接下来看电影就没有钱了。郁雅说回去拿,贺楼嫌麻烦,就拉着郁雅去最近的取款机取钱,排了很久的队终于轮到两人时贺楼才发现自己的银行卡在前两天整理废卡的时候不小心混在一起给丢掉了。不知道是一种怎样负面的情绪,她顿时觉得很想哭。幸好翻出另一张卡,卡里还有些钱,后来去电影院的一路上贺楼都很沉默,她快要懊恼死了,只觉得自己好笨好没用。后来看电影的时候,贺楼想着想着就哭了,当时正好在放一个搞笑的镜头,大家都在笑,郁雅的神情却出其的柔和,他把她的头放到他肩膀上,轻声说:“乖,没事,你再笨我也要你。”

      贺楼想到这里不自觉笑起来。郁雅看着她,说:“有一些话我一直想问你,不过,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也有我的自尊、所以我一直都没有问出口。”他满不在乎地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现在那些都被我摈弃了。你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贺楼停下来看着他,隔了许久才说:“那你问吧。”
      郁雅说:“你和范意浓订婚了?”
      “…是。”
      “案子完了就回去?”
      “…是。”
      最后一个问题他是隔了许久才问的:“你爱他吗?”
      贺楼静静地看着他,她不知道怎样形容郁雅此时的眼神,悲怆到绝望。
      他的脸隐在阴影里,什么也看不清——不禁从心中生出一种悲凉
      “你不用回答。”他接近粗暴地打断她:“回去吧。”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异常难回答,可是每一个问题都是她曾经在无数个夜里反复思考过的,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出来。只是她不知道,问题的最后答案,是为了敷衍自己还是敷衍他。

      贺楼回来时候范意浓靠在椅子上,面前放着地是原封未动的便当盒,眼神里满是疲惫。见她进来,便扭头转了过去背对她,样子像极了一个正在闹情绪不肯吃饭的小孩子。
      “阿浓。”她换上拖鞋走到他身边。
      “你去哪了?”他的表情很平静。
      贺楼诚实地回答他:“吃饭。”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吃。”
      “哦…”她眼神闪躲。“之前和别人约好的。”
      范意浓紧紧地看着她,嘴唇微动。她开始绞衣摆说明她现在很紧张,她眼神闪躲说明她正在说谎。范意浓最后什么也没说:“我等了你很久。”
      贺楼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今天要去外面吃。”
      这样也算?突然一通短信,也没有缘由没有解释,再来就是电话不通人找不到。
      他突然轻声叫她:“小楼。”
      “恩?”
      她回头,他坐在一片阴影里,头埋得很深。
      “如果没有那件事,你会跟我走吗?”
      贺楼一愣,轻声问他:“阿浓,你怎么了?”
      此时范意浓脸庞藏在了浓浓的阴影中,任谁也无法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他摇头:“没什么。”
      贺楼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阿浓,你知道的,这世上没有如果的事。”
      范意浓一动不动,任由她抱住自己。许久,他才问:“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贺楼松开他,笑意温暖:“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年,我觉得很快乐。”
      “可是我每天都活在害怕当中。”
      贺楼低头看他。范意浓的头埋得很低,仿佛整个人都置身在一片阴影当中,
      “小楼。”
      “恩?”
      “我们走吧。”他抬起头,嘴角扬起漂亮的笑容,眼底却满是水光:“我们回美国好不好?再也不要回来。”

      贺楼一个晚上辗转难眠,直到手机短信铃声响起她才朦朦胧胧从床上坐起身去找床头的手机,是洛薇。
      “怎么去了S市就没了音讯,连条短信都没有,看到帅哥就乐不思蜀了?”
      贺楼叹了口气,慢慢按着键盘:“最近很忙。”
      洛薇很快回了信:“忙什么?上次让你拍的照片拍了没。”
      贺楼一愣,才想起有那么一件事。半晌才回了两个字:“没拍。”
      “没接近成功?”
      “不是。他是这次案子的负责人。”
      “那你怎么没拍?!”短信的旁边附带了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
      贺楼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发呆,慢慢开启床头灯,打开酒店柜子里的行李箱,行李箱下面有个夹层,她沿着拉链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
      这是他们在一起拍的最后一张,她歪着头靠在他身上,笑的很甜。
      手机铃声这时候又响了起来,是郁雅的电话。
      她接起来。听到郁雅的声音:“睡了吗?”
      “还没有。”
      “怎么还不睡?”
      “就要睡了。”
      他突然迟疑了一下:“小楼?”
      “嗯?”
      “你在哭?”
      贺楼怔住,手上的照片已经打湿了。她才惊觉,原来真的哭了。
      “没有啊。”她随便抹了把,强在脸上扯了个笑,可是很快发现他看不到,眼泪便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郁雅说:“你怎么了?”
      “我没事。”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许久郁雅才说:“你在那儿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他说完就要挂电话,贺楼急忙叫住他:“阿雅。”
      电话的那头像是停住了脚步,传来郁雅不确定的声音:“恩?”
      她的声音犹豫:“你妈妈那天找过我。”
      电话那头似乎一下子断线了,贺楼许久才等到回音:“她说了什么?”
      “她什么都说了。”
      她什么都说了。贺楼想听的、不想听的,全部一股脑儿一点都不剩地告诉了她。
      郁雅母亲找到她要求她离开郁雅的时候,她很有骨气地拒绝了。
      直到他母亲告诉她,郁雅会经常胃出血,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而是车祸引发的内脏损伤而导致的衰竭,那场车祸,是她不敢提起不愿提起的梦靥。那时她只有八岁,在公园里等妈妈的时候被人贩子抱走。她永远不会忘记她瑟缩在阴暗的角落,霉味混合着旧机械油腻味的旧仓库,仿佛一切都还是在昨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过去的。直到他出现了,一个比她看上去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趁着绑匪不注意突然从仓库外面冲进来把她抱起来疯了一般地往外冲。她真是怕极了,害怕恐惧早就冲昏了头,她只记得自己被那个男孩抱出仓库,她不管是谁只知道拼命地挣扎,他终于体力不支,被她猛地推倒在地,她刚跑出几米远,就听到尖锐的汽车鸣笛声。
      她吓惨了,慢慢回头,鲜血淋漓。
      真相来势汹汹,甚至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原以为已是天崩地裂,不曾想竟然还能更痛、更伤,更绝望。很多事情,无论你多么不愿意,多么不甘心,多么不舍得,还是会被一步一步地逼到绝境。到最后,你不得不反抗,不得不放弃,不得不绝望。
      直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在那个时候,范意浓找到了她,也带走了她。那时的自己,接近落荒而逃,是多么仓皇和狼狈。她一向鸵鸟的性格,在那时候发挥到了极致。不愿去想也不要去想。没有什么忘不了的,总会在以后的时间忘了你,先忘了你的样子,再忘了你的声音,忘了你说过的话,现在不行,以后也可以。
      郁雅赶来的时候,贺楼站在酒店楼下的石柱旁边等他。他泊了车,慢慢朝她走来,灯光下郁雅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贺楼见他走近,两人沉默地站了一分钟。许久贺楼才说:“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他直视她的眼睛,几近质问:“这就是你当初离开的原因?”
      她笑笑:“也不全是,就是想趁年轻去外面多闯闯。只是,一直想对你说一声抱歉。”
      他凝望着她,似乎要将她看透:“那我原谅你。”
      她的睫毛浓密,低垂着的眼睑上睫毛微颤。她开了开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口:“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已经痊愈了。”
      “我知道。”贺楼说:“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那就不要走,留在我身边,当做赎罪。”
      贺楼突然一笑,郁雅看不清她笑里的含义。
      贺楼说:“要是我走了呢。”
      她用的是陈述的口气,让他几乎以为她真的要走了。郁雅皱眉,狭长的眼睛仿佛含着一道冷光,“你会回来么?”
      贺楼不说话。
      郁雅看向别处,许久,他才回望她:“我会等你。”
      “如果等不到你……”郁雅说。
      贺楼抬头看他。
      郁雅浅浅一笑,满目的哀伤,始终没有把那句究竟会怎么样说出口。

      范意浓站在十五楼的阳台上看着两人在酒店楼下的身影,突然就好像回到了八年前的某个夜晚,他远远地站在巷口,看她从公寓里走出来。他出去想叫住她,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起,她拿起来接听,满脸都是甜蜜的笑容。
      不过多久贺楼持着电话转身,郁雅从路灯下的暗处走出来,嘴角微微勾着笑。贺楼满心欢喜地向他跑去,就连跑过他所在的巷子旁时,都来不及分心看他一眼。
      后来范意浓问她:“贺楼,你喜欢他吗?”
      “他?谁啊?”
      “昨天晚上来找你的那个人。”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你看到了呀?”复又是满腔甜蜜的笑容:“喜欢啊,很喜欢很喜欢。”
      范意浓从没看过她这样笑,像是幸福开心极了,而这种幸福开心的笑容,像是只为那个人而存在,她从来不会给予他。他原本准备了许久的话,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郁雅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拨通了外面的秘书,连梦婷敲门进来。郁雅把文件给她:“这是那起财务纠纷案的材料,你整理一下。”
      连梦婷一愣:“郁律师,这个案子停了。今早大BOSS电话来说让你先不要插手这个案子。”
      郁雅霍的抬头,“你说什么?”
      连梦婷被他的口气吓得一愣,随即说道:“贺小姐今早回伦敦的飞机,Boss说这个案子先搁置着。”
      连梦婷还没说完,郁雅起身拿了车钥匙,擦着连梦婷的肩夺门而出,脸色差的可怕。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好再拨。”端庄格式化的女音一遍又一遍地从手机里传出来。 
      “该死。”郁雅脸色铁青地将手机扔到一旁,恨不得马上飞到贺楼身边紧紧地卡住她的脖子质问她为什么又要离开!
      前面的红绿灯转红,郁雅此时顾不得许多,把油门踩到底,避开侧面开来的车流,他车速飞快,满脑子里都是她那句话。
      “如果我要是走了呢。”
      她怎么可以走?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这么决绝,一次有一次放任他一个人独自在原地挣扎。
      他直直朝飞机场开去,被扔在副驾驶座底部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他此时已经开到了120码,完全是飞奔前进。手机铃声不断在响,他担心是贺楼的回电,急忙伸手去够。却不料眼前一阵强光,前面的越野车直直冲了过来。郁雅猛打过方向盘,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了上去。
      一片混乱。

      贺楼坐在候机室,放空了一般直愣愣地盯着手机看。手机已经被她关机,她无数次地按了开机键,开启的一瞬间她又马上关掉,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A1518号飞往伦敦的航班就要起飞,请还未登机的旅客抓紧时间。”机场环绕着标准的女声提醒旅客登机时间。贺楼听到广播方才恍惚站起身来,准备登机。坐在一旁的范意浓却没有起身,而是轻声叫住她:“贺楼。”
      贺楼听到范意浓的声音,回头看他,只见他低垂着眼,明明是笑着的,却像是要哭了一般。
      贺楼看他:“你怎么了?”
      范意浓的声音很轻,可是她还是听清楚了。
      “如果我们分开。你会难过吗?”
      贺楼想了想:“会难过吧。”
      “会后悔吗?”
      贺楼笑:“你今天是怎么了?”
      范意浓却不回答,只是固执地问:“会后悔吗?”
      她假作思考的神色,然后说:“会后悔一辈子吧。”
      范意浓渐渐笑开,眼角依稀有泪,美得不可一世。“那好,我们分开吧。”
      贺楼愣在当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傻姑娘、”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伤感:“如果想找他就去吧。”
      她问:“为什么?”
      “我累了啊。”他笑笑:“你知道的,照顾你这只贪吃的鸵鸟很累的。”
      贺楼突然就有些难过:“阿浓…”
      “小楼你知不知道,和你的恋爱,就好像是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异国旅行,沿路都很开心,可是我心裡知道,绝对没有机会在那裡定居。”他眼里满是泪:“我一直好想在属于你的国度里住下来。所以一直战战兢兢地守护,可是现在发现,真的好累。我们好像注定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可以的。”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来。她拼命拼命摇头:“我们可以的。”
      “不可以的。”他摇头:“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他。”他突然笑开,像是开了个玩笑:“我希望你幸福。”
      她泣不成声:“阿浓。”
      “不要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他伸手想要擦掉她的泪,最终还是缩回。
      他早就在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就意识到,他早已失去了或者错过了什么。小楼、也许你不知道,每一个你哭泣的夜晚,我都在陪着你。
      你永远在看他,我永远在看你。

      郁雅脑袋昏昏地从方向盘里抬起头,只听到旁边人群嘈杂和警笛鸣音混合的声音。警戒线将人群隔离在外,有个年轻的小警察试图开门将他抬出来。见他醒来,很高兴地叫:“太好了,先生你醒了,怎么样?还能动吗?”
      郁雅试图动了一下,很好,除了额头有些黏湿的感觉,其他地方似乎都伤的不重,他踉踉跄跄推开门,要往外走。
      “先生你要去哪?”那个小警察拉住他:“你伤得很严重,不能乱走!”
      他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将他推开,仓皇跑走。他已经等了八年了,他不是没找过,可是她像是从人间蒸发一般,不给他留一丝线索。这一次,他不想再等。
      他疯狂朝机场方向奔去。

      贺楼拖着厚重的行李等在他租住的公寓门口,郁雅的手机没人接,她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夜幕降临,有脚步声在阴暗的走道里,她抬头看到黑暗中有人走出来,贺楼看到他从黑暗中走出来时几乎是惊得吓了一跳,他头上缠着纱布,纱布上透着血,在看到她时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手上的钥匙“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贺楼再也顾不得许多,冲上去着急地询问:“你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
      他猛地抱住她。
      贺楼已经语无伦次,语调中带着浓重的哭音:“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怎么多是血?”
      “我没事。”郁雅紧绷的弦像是突然放松了一般,他的声音很轻,梦一样的,像是大风卷起来的羽毛,轻飘飘荡到她的心尖:“只是出了小车祸,医生已经处理过了,不要紧。”
      贺楼慌乱地回抱住他,流泪满面。

      许久之后,她问他:“那时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回来找你?”
      “不想问。”
      “为什么?”
      “怕问完你又走了。”
      贺楼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出来。
      “不会走了,”她拼命摇头:“我再也不会走了。”

      有些故事,关于等待,关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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