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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暗潮汹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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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烛光,映出两个相对而坐的剪影,一个偏于壮硕,一个则略显纤瘦。
“孟大哥,不瞒你说,此次我来中原确是为了紫麟剑——”说到最后三个字,宋远刻意压低了声音。
“宋兄弟,”孟傩杰微微一顿,“当年我带你嫂嫂远避江湖,为的正是不再置身武林纷争。”声音低沉而清晰,表明他绝非轻易动摇之人。
“大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你不会不懂。”
“我已交出紫麟剑,何璧之有!”
“可你交给的是西域,而非中原。”宋远意味深长地望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相比人多势众的中原武林,西域恐怕势单力薄啊……”
“掌有此剑者,号令天下武林,此乃人尽皆知。”
“唉,”宋远轻叹,“规矩是死的,人心却是活的。大哥可知道,现在这紫麟剑在谁手里?”
“我并不关心此事,自然不会知道。”
“孟伯义。”
这三字一出口,但见桌上烛火骤然一动,屋中气氛亦随之一变。
“这是孟兄家事,本不容小弟置喙。只是——孟叔父似有媾和中原武林之意,这可是忤逆我西域武林圣训的大不道啊。”
西域武林圣训曰:西域中原,有如井水河水,互不相犯。既不欲凌驾其上,亦不可谄媚媾和。扬西域之威,当从武林始。
烛影重重,摇曳间,似看不清孟傩杰的表情。半晌,他终于缓缓开口。
“叔父是否已肃清各教反对者?”
“正如孟兄所料,如今西域以天阴教独大。”
“他作何谋划,你可知道?”
“实不相瞒,我此次中原之行正是由他授意。”宋远和盘托出,“他欲将紫麟剑让于中原武林盟主,故遣我先来探探中原剑会的口风。”
中原剑会乃中原武林之尊,江湖各派惟其马首是瞻。孟伯义正是想摸清中原剑会的态度,也好为下一步铺路。
“你的意思是,叔父意欲卖剑求荣?”
“归顺中原武林,奉上紫麟剑,换取副盟主之位。”
“哼,”孟傩杰冷笑一声,“如此代价,仍是换得个屈居人下。”
“孟兄对叔父的了解想必远胜于我。”
“他野心再大,也没胆成为众矢之的。”孟傩杰语气中不无讽刺。
“不过,他认下一个义女——”宋远故意一顿,抬眼望向孟傩杰。
“是谁?”
“云蝶衣。”
“‘幻影芳踪’云蝶衣?”孟傩杰眼中神色又加重了一分,“莫非这孟教主还想使一出‘美人计’?”
云蝶衣,艳冠西域的头号美人,更是以各种巫术见长的巫女魁首。绝美芳容加上登峰造极的媚术,足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尤其当对手是男人时。
但依孟傩杰对云蝶衣的了解,这女子倒并非心思邪恶之人。她的巫术只用于布阵俘敌,而最为擅长的媚术则用来获取情报。或许是因为男人太容易喜欢上她,她便无须去“媚惑”,又或许是还没有哪个男人值得她去“媚惑”。
“叔父用何法钳制她?”孟傩杰知道,若非被孟伯义抓了软肋,她才不会轻易就范。
“云蝶衣虽胜在巫术,却不擅毒物。孟教主从‘毒霸’处取得‘焚心’,下在云蝶衣身上。”
“叔父可知我身在中原?”
“放心,我自然没有告诉他,但也不代表他不会寻你。”
“难道他想借力于我?”
“若时机成熟,他欲称霸整个武林,光靠云蝶衣自然不够保险。”
“我已发誓不再踏入江湖,即便他掘地三尺,也不会寻到我就是了。只是,我怕他到时从你这里下手。”
“大哥不必担心,我自有金蝉脱壳之计。”
“那就好。”孟傩杰点头,“这数日便暂住在我家吧。”
“多谢大哥。”宋远言毕起身,随孟傩杰来到隔壁客房,之前素心已将这里收拾妥当,备齐了日常物什。
宋远再拜致谢,却忽然想起白天的事,便试探道:“大哥,嫂嫂她……”
孟傩杰自然明白他的疑问,其实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当年素心得知真相后悲痛自刎,他放弃紫麟剑换来“忘川追魄”,挽回她的性命并抹去她记忆,但代价是内力尽失,武功全废。然而白天一幕,若非身怀武功,又怎能瞬间避开的同时将银针截住?
除非——
“忘川追魄”有一个特性,即只对已死之人发挥效用。若是自己当时伤心欲绝而断脉有误,那么……难道素心没有死,也……没有失忆?
可她的样子绝不可能是佯装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儿,他拍了拍宋远的肩膀,“老弟,待你回西域后,暗中帮我查找‘忘川追魄’的真正效用。”
“我知道了,大哥。”
宋远这厢迈入房间,闭了门,便感到屋内还有一个人。
判定这人没有武功,他也未出手,只是淡淡道:“出来吧。”
果然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花儿从床帏后探出半个脑袋,确定宋远并没有不高兴,便跳下来走到他面前。
“宋叔叔好!”
她继承了她母亲那双美眸,显得圆圆的小脸格外灵动。
“花儿,这么晚了,找叔叔有什么事吗?”
只见她仰着的小脸慢慢垂下去,声音里也带了些黯然的味道,双手摆弄着衣襟,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宋叔叔,我……”
看着她那副惹人怜惜的样子,他的心不知不觉地柔软了。
“花儿,怎么了?”
“我……我听宋叔叔今天在茶楼里讲,阿爹阿娘是大英雄。”
“是啊,他们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可是,现在他们为什么不做大英雄了?”
“花儿,叔叔告诉你一句话,你可能现在还不懂,但以后就会明白了——‘大隐隐于市’。”
“那他们为什么要‘隐’呢?”
“嗯,叔叔再告诉你一句话——‘人至察则无徒’,知道得太多就没有朋友了,所以啊,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说完拍拍她的小脑瓜,“快去睡吧,别让你娘担心。”
“宋叔叔,你就告诉我阿爹阿娘的故事好不好?阿爹不想说,阿娘又记不得……你是阿爹的好朋友,一定知道他们的事对不对?我不想做一个守着太多秘密的孩子!”
“可叔叔是讲信用的人,答应过你爹不说的。”
望着那顶着两个小髽鬏沮丧离去的背影,宋远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