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为耳》戚禅

5、李扇扇

　　[李扇扇]

　　此时此刻，大屋外的天已经黑的透彻，竟然一颗亮眼的星星都没有。五爷爷一家在偏厅吃饭，五爷爷这个老顽童嫌我们的气氛紧张，说与我们一起吃饭很倒胃口，所以决定携老婆孩子远离我们。我们一家和林耳入座餐厅。
　　“扇扇，这是你爸爸应承的糊涂事。你可要仔细考虑清楚。”饭桌是谈事最好的场所。母亲冷着脸坐在一旁，父亲和爷爷则一言不发，奶奶只好先开始话题。
　　我苦笑，“奶奶，我现在还小，能先不提这个事么。”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同意。”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母亲，母亲在我眼里，从小到大，就只有温婉模样，我没见过这样强硬决绝的她。
　　“妈妈，林耳虽然与正常人有所不同，可是您不觉得，他所有的，正是这个世间少有的赤诚么。”我向林耳望去，林耳坐在餐桌的最末端，与我对面。林耳乖乖坐在一边，见我们不动筷，他也是静静的坐着。“虽然我现在还小，但我觉得将来有这样一位丈夫，并不是一件坏事，起码他不会欺骗我，林耳很诚实。妈妈。”
　　“林耳很诚实。”林耳顶着一头乱发用力点点头，我竟觉得，他此刻真是可爱。
　　我微笑。“妈妈。”
　　“不行就是不行，我辛苦养大的乖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傻子。你瞧他那样子，我真不想将来听他开口叫我妈。”虽是知道母亲是爱我，为我好，可我仍不能忍受，像母亲这样柔婉的女子竟然如市井小民一般，尖酸刻薄。
　　“婉华！”父亲开口喝道。婉华是母亲的名字，这么美又柔的名字，被父亲气势汹汹的唤，我还是头一回听。
　　我不想说话了。妈妈啊妈妈，您怎么是这样子的呢，您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呢，是因为女儿么？可是林耳有什么错呢，他原本就是个孩子呀，妈妈，我本以为，我带他在家里住下，能够得到您的爱、您的疼惜，大家的爱、大家的疼惜，令他温暖起来阳光起来，可是，我或许做错了，他反而更难过了吧。
　　林耳，我都看到你头上的发旋儿了，我看不见你的眼睛了。你的眼睛里，藏着难过吧？
　　良久的沉默。我把椅子挪到林耳的座位旁边，握住他冰冷的双手。
　　“爷爷。”妈妈转头瞪眼看我，“爷爷，我想搬到林耳家住，他一个人，不行。”
　　林耳终于抬起头来，欣喜的深黑眸子望着我，我觉得那时候的我简直可以不顾一切，只为了保留他的眼眸。
　　“不行，扇扇。你没听见妈妈刚才说什么！”母亲像是要爆发的样子，我要比母亲更强硬，我绝不能让林耳去自生自灭。
　　“妈，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也知道您有多爱我，可是林耳，林耳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与他血缘相通的人都没有了，他也是个孩子啊，他甚至比我更需要爱啊，我不想看他孤孤单单，他本来就不爱说话，若是没人陪他……”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已经哭出来了，不可预见的未来，可是在林耳身上就很容易想到了。
　　“扇扇，我同意你去，因为你现在还小，分不清你对林耳的感情，若是你成人以后，仍然认为他是你想要托付一生的男人，那你便可以嫁给他。”爷爷终于发话，“扇扇，你母亲也全都是为了你。婉华，林耳将来有可能是你的女婿，也是你的孩子，勿要伤了孩子的心。”
　　“李扇扇，你一定会后悔的。只要你与林耳在一起一天，就不要让我见到你们。”母亲站起来，不再看我一眼，上楼。
　　“扇扇，你去吧，林耳总是住在家里也不好，你带着家里几个佣人一起，还有学业一定不能耽误，你从小就教我和你妈省心。这次你妈，不知道会闹多久情绪。周六周日就回来看看我们，吃顿饭。”父亲脸色不太好，语气极为无奈。
　　“好了，吃饭吧。扇扇，一会去给你妈送点饭。”奶奶脸上隐有担心，“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扇扇，你妈妈不是那样的人，她可能是气昏了头，日子久了，也就接受了。”
　　“扇扇，你不能怪你妈妈。小耳啊，哎…”父亲摇了摇头。
　　“扇扇，不怪不怪。”林耳握紧我的手。
　　我默默点头，“爷爷奶奶，爸爸，大伯大妈，林耳，吃饭吧。”

　　林家的房子不及大宅子大，倒也不算小，上下两层，带着小院，原本的一家四口住是极合适的。
　　林耳昨日刚回这里时，竟然是有些抵触的，晚上不敢睡觉，开了卧室里所有的灯，我半夜下楼喝水，透过木门底下的缝隙看见光亮，才推门进去瞧瞧。
　　林耳盖着还是夏天时候的轻薄的被子，露着一头乱发的脑袋，听见声响急忙缩到被子里，有些颤抖。
　　“林耳，林耳？”我拉开他蒙住脑袋的薄被，他抱着头，眼睛死死的闭着。不知他在大宅子里的时候，晚上是否也是这般。
　　害怕一个人么，害怕夜晚么，害怕一个人的夜晚么。
　　“林耳，不怕不怕。是我，扇扇，我是扇扇。”他的手臂及手掌都是冰凉，看来，需要换被子了。
　　他终于不再颤抖，缓缓睁开紧闭的眸子，深黑的带着不安惶恐的眸子。
　　“扇扇，扇扇，扇扇…”我被他抱住，他浑身冰块一般的冷，颈后有冷汗，还有，瘦的不像话。我想把被子给他裹上，却挣不开他的怀抱。
　　就这样抱着吧，林耳，现在有我陪着你了，你还害怕什么呢？
　　不要害怕了，林耳，我会陪着你呀。
　　我被林耳抱着躺在床上，裹好薄被，“扇扇，你不要走，好不好。”他眼里已然有了睡意。
　　“好，林耳，我不走，我看着你睡，快睡吧。”
　　“恩。”他仍是抱着我不肯松手，轻轻合上眸子，不同于刚才的紧闭。我在他怀里，听他渐渐平稳的心跳。
　　我挣开林耳的手臂，噔噔噔跑回房，想把自己比他厚一些的被子抱过来。刚抱起被子，后背就传来急促的声音，然后被拥入怀，还是那个瘦的不像话的人，他明明睡着了的。
　　“林耳，别急，我就是过来拿床被子。你那床有些薄。”我转过头，头抵在他埋在我颈窝里的头上，他的头发软软的，蹭在耳边有些痒痒。
　　“扇扇，你说不走的。”林耳闷声闷气的说，是我最受不了的语气，心下柔软疼痛。
　　“林耳，我们回房。”
　　他点头，捞起我抱在怀里的被子，自己抱着，小声嘟囔，“扇扇怀里只能抱我的。”
　　我笑他小气，他泪眼汪汪的看我，我赶紧止住笑。
　　林耳，林耳。我的怀里只会抱你。

作者有话说

　　存稿都放完了 ，接下来努力吧 。还是没什么人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