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湖，醉了相思》洛十九

4、百鬼庄（一）

　　一路行来，真可谓是麻烦不断、风波不止，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我甚是惆怅，蛮想学着昔日所读话本中的经典桥段来一句感慨“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可惜张了张嘴，终究是说不出口，总感觉有种“为赋新诗强说愁”的诡异，想到我这遇上的麻烦越来越大，不禁头疼不已，当初答应师傅之时以为只不过一件小事，现在却是前路漫漫、坎坷重重。我知道陶、田二人对入城势在必得，自己也不想拖累于人免遭嫌弃，扶了扶鬓边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能与两位相识，实乃三生之幸。小女子于易容之术略有涉猎，陶公子、田公子两位请先行一步，毋须为我担心。”陶俊生正两难不知抉择，听闻此言，又想到此女手段高明难测，明门之后必有保命之法，微松一口气，笑道：“小可与田兄并非怕事之人，奈何接应之人居于城内，韩姑娘此番大力助我，他日有缘再会，定当报此恩德。”我从怀中拿出那藏蓝色荷包晃了晃，嗮到：“陶公子且莫客气，田公子已经将酬劳付予小女了。”陶俊生拱手回道：“钱财不过小事，韩姑娘为人仗义风趣，陶俊生愿相交为友，望莫拒之。”我心下大喜：“求之不得，幸甚之至。”田青看着这两人热络对答，只觉无聊至极，鼻翼一动，便轻哼出声：“这便走吧，马车给你，梅花鹿扔掉为上。”说罢举步向前，陶俊生见状，朝我尴尬的笑了笑，也跟了上去。望着两人愈来愈模糊的背影，我抚了抚额头，这田青还真是让人扫兴，关心人也说得这么别扭，不过依他这话的意思，似乎我的通缉令与这梅花鹿的主人有关，估摸着陶、田二人皆是有身份之人，那幻音仙子不敢明目张胆的通缉这两人，又想着我们三人一路，便转而通缉于籍籍无名的我，这江湖还真是恃强凌弱，我果然是被无辜迁怒的路人啊！
　　现在新丰城入不得，至于所谓的易容术，我除了用手沾些泥巴把脸抹黑之外，可谓是一窍不通，看日头已经过午，还是先在附近寻一个落脚之处为好。并指在梅花鹿的脖颈下方点了两下，把晕过去的梅花鹿拖到附近的树林中藏好，莫说还真是有些舍不得这么温顺逍遥的坐骑；待得我跳上了马车，虽说看田青驽马驾车似乎很是容易，但轮到自己，还真走不出直线，就这么左右乱晃地走了个把时辰，终于在我晕过去之前看到了一个上刻“清屏镇”的界碑。此时金乌西斜，路旁的野桃花粉中带白，丛丛簇簇热闹非凡，微风一过，不少的花瓣随之而落，铺满了半个官路，伴着淡淡的清香，远处隐约可见的村镇已有两三处青烟寥寥，只觉平静安然，好一副世外桃源之景，今日若能歇在此处，也不枉我一路颠簸之苦。
　　不一会，我便驱车进入了这个小镇，却发现这镇子静得有些不正常，不宽的街道上不见人影，马蹄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不少居民闻声从窗缝门缝中向我瞅来，目光中满是好奇希求，我正讶异着，突然前面快速奔来一人，头梳道髻、身穿阴阳道袍、背负长剑，口中一叠声的唤道：“师叔，师叔，大事不妙啊。”我听罢很是无语，虽然师傅醉心修道成仙，但韩玉山并非道门，这道士还真是乱说一气。
　　萧卜乾望着前面不远的马车，满是惶恐的心安定了不少，卦上说“柳岸花复明，绝地逢贵人”，看来自己果然命不该绝。待得跳上马车，未料车中竟是一豆蔻少女，眉目清婉，恍似那九天仙姝，怔愣间，腰间一麻，却是被那女子制住了穴道，情急之下更是唤得撕心裂肺：“师叔，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阿乾所为皆是除魔卫道啊！邪魔不灭，阿乾还不能死啊！正气不存，阿乾……”见眼前这人终于消停下来了，我不禁轻吁一口气，这道士看年纪已是二十几许，对着我一口一个师叔，加上聒噪难耐，委实让人受不住。“你保证不再喊我师叔，我便解开你的哑穴可好。”举起右手，我试探着问了下，见那道士无甚反应，眼眶中却是泪光闪闪，不无尴尬的继续问道：“你眨一下眼睛便代表着答应了。”箫卜乾闻言马上猛眨了好几下眼睛，两滴硕大圆润的泪珠也终于如愿滚出了眼眶，待得哑穴一解，张嘴便道：“贵人啦，阿乾今日可死不得吖……”
　　听到这声满含悲情怨念无比的唤，我真有些后悔刚刚自己的一时心软，未免耳朵遭罪，便马上插嘴道：“阿乾，是吧！你能告知此处究竟发生何事了吗？”箫卜乾噎了下，看着眼前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也不好在耍无赖手段，想到今日所见，更是心有余悸，既然此女是自己的命中贵人，为今之计也只有倚靠于她了，想罢便把这几日境况娓娓道来：“贫道游历四方，一路驱鬼除魔，人称‘无相逍遥剑’的便是在下；前几日路过新丰城之时，被此地镇长遇见，言道清屏镇百鬼肆虐，为害四邻。贫道生平最是古道热肠，就应下此事，哪料想这些恶鬼皆有莫大神通，唉，贫道使劲浑身解数也是奈何不得。”
　　听罢，我敢肯定此人所言不尽翔实，而且行为跳脱甚不靠谱，那些大神通的恶鬼应该是武功修为高深之士，就是不知道这些人聚在此地有何所图，唉，自己可真是麻烦体质，走到哪都是纷争，即使不欲搅合其中，却也难以抽身而退。箫卜乾说完还意犹未尽的啧了啧嘴，看这女孩怀疑不信的眼神，虽说吹惯了牛皮，还是觉得有些脸皮发烫，果然自己修为还是没有那老不修的师傅高深淡定，正准备继续说点别的挽回下形象，好让这女孩把自己剩下的穴道解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啸，一苍老声音也随之愈来愈近：“哈哈，徒儿莫怕，区区鼠辈罢了。”这话说完，人已到马车外。好俊的轻功，我心下暗赞，看来来人武功不弱，没想到这道士倒有个靠谱的师傅，人家师傅都已经来了，我也不好再制着他的穴道，在他的腰间拂了拂，勒住马车，我便掀开车帘，拱手笑道：“老前辈好俊的功夫。”
　　箫卜乾跳下马车，小跑到三清子的身后，瞅到他一副捻须点头高手风范，撇了撇嘴道:“师傅，点子很硬，阿乾先扯乎了，烽火乱世，阿乾可死不得。”三清子刚刚听到面前女娃的恭维，正享受着，猛然听到徒弟所说的话，怒从心起，“贪生怕死，难成大器。”箫卜乾正待反唇相讥，马车前面又来了几人，正是听到此番动静前来的清屏镇镇长和几名老者，见那镇长两眼放光，箫卜乾动了动嘴，终是咽下了到口那句大逆不道的话。
　　聂全德当年虽说念了好几年私塾，可资质有限，自知考取功名无望，前不久便托了点关系当上清屏镇的镇长，走马上任之后还没来得及享享官威清福，就碰到这么个奇怪事儿，真真是流年不利啊。道士和尚请了好几个，皆是夸下海口来，脚底抹油走，这几日那自称“无相阴阳剑”的道士伎俩倒是不少，但也落得个拔脚就跑的下场，走前还不忘扔下句：“休得猖狂，且等我师门高人前来扒你妖筋、拆你鬼骨。”聂全德本也没放在心上，这些狠话听多了也就那么个意思，但眼前这三人尤其是那仙风道骨的老者的现身，让他的心又开始悸动了起来，或许事情可以得到个了结了。箫卜乾被那镇长亮得吓人的眼神晃得发晕，看来这镇长已是被刺激得成强弩之末了，硬着头皮出来互相介绍到：“这位是我师傅，道号‘三清子’；这位是我美人师叔，聂镇长请放心，有他二位在，跳梁小丑岂能翻天。”听完阿乾的介绍，我眉毛都被那“美人师叔”刺激得抖了两三下，偏偏那聂镇长还不停地作揖道：“幸会幸会，高人驾临鄙镇，在下代表四方相邻先行谢过啦！”三清子摸了摸下巴刻意蓄出来的三缕胡须，微微扶了下聂全德的手臂，沉吟道：“镇长毋须多礼，分内之事，自当尽力而为，镇长不妨向我等详细说说此地异状如何？”聂全德听得此话，心下大安，与周围几位老者对视了两眼，便清声讲述了起来。
　　三个月前，清屏镇发生了一场大火，镇上一林姓大户府上百口人无一幸免死于烈火之中，此事影响甚大，甚至惊动了新丰城的城主，可惜查了查去，也只查出个意外，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但镇上后来却接二连三的发生了怪事，开始还是丢东西，后来连人都失踪了不少，到现在已有十来人失踪，在丢东西和失踪人口的屋里均看见了血色的五寸大小脚印。一个月前，那被大火烧得差不多的林家大宅换了门匾，上面用红色朱砂写上了“百鬼庄”三字，并在门上贴了张布告，要求镇上的人每日清晨日未起、傍晚日刚落供奉孝敬百鬼，现在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大家都说林府众人死的冤屈，怨气不散化为厉鬼，向人索命讨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