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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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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戌时已到,夜色渐渐笼罩了临安,西湖边上却正是繁华最盛的时间。
一袭黑衣如同离世的幽魂,在繁华街道上的人海中穿行。
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好比他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一般。
他淡漠的眸子里倒映出满街的流光溢彩,进而倒映出整个临安的繁华与沧桑。
这些景象在他的眼中映照出来,却从未映照在他的心中。他看着这些事,这些人,就如同看着一张白纸。
他的心中,始终只映照着那一棵清艳的,繁盛的杏花树。那是他唯一的目的地。
愈是接近那棵杏花树,他的步伐就愈是急促。到后来,他所行过的地方只留下一抹残影。
奔跑带起的峰掀起了他黑色的衣袍,略微敞开的衣襟露出些许胸膛,一些黑色的纹路渐渐浮现。隐约是一只麒麟的模样。
与他那果断的前行方式相反,他的眼神却是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宁愿损耗十年的寿命,付出终生栖于黑暗的代价也要彻底地摧毁那个誓言,那个地方,尽管遵守那个誓言对他而言并不难,只是要守在那里十年而已。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急迫地要来到这里。
他只依稀记得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倚在那杏花树下,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那男子说:张起灵,我会在这里等你,一直一直,直到你回到我身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似乎就是为了这句话而来的。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自始至终,他都从未对这句话产生过半点怀疑。
或许那人对我很重要。他想。
想着的时候,他来到了杏树前。
他转身,靠着杏树坐下。
他身下的草坪平整得有些异样,好像曾有人在这里站过极长的时间。
这点他一个月前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并且,一股极淡的,不同于杏花香的馨香之气淡淡地萦绕在这一块地方。
那股气息带给他极大的安定感。
他几乎是瞬间就确定,这是那人身上的气息。那人没有骗他,他真的在等待着自己。
只要我每天都来这里,迟早有一天,我们能遇见的。他想。
他静静地靠着树,如同一块磬石。
天边渐渐地泛起白光。
他将身体略微蜷起,将自己隐匿在树身的阴影中。
天越来越亮。
终于,在天边出现第一道霞光的时候,他站起了身,迅速地离开。
卯时已到,天马上就会亮起来。
这是他能等待的极限。
他在各个楼房投下的阴影间穿梭,最后消失在一处幽暗之中。
他掠过的后方,一家客栈里传出一片叫好声,竟是有人写出了白天那诗句的下一句。
北眺王都,半生追忆,尽泪染。
三、
辰时,吴邪站在了那棵杏花树下。
他从不曾迟到过一秒,也从不曾早到过一秒。不知是天意还是其他原因,他每次突然想要早到一点或者等待地更久一些,总会有什么事迫使他不得不放弃这种想法。
他倚着树干,看着日头一寸寸地升到最高,再一寸寸地降下。
温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如同神祗一般俊美。
时间和往常一样,不疾不徐地流淌着。
吴邪突然觉得莫名地一阵心悸,仿佛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紧张地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半点异样。
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吴邪心想。
太阳逐渐西沉,明媚的光也逐渐染上了迟暮的橘红,给人一种浑噩而又壮美的奇异感觉。
吴邪知道,酉时就要来临了,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可是今天……似乎走不了了。
街上的行人突然地慌乱起来,摆摊的商贩慌张地收拾起自己的摊位,迅速地躲藏起来。家家户户都将自己的房门和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似乎大难临头一般。那些雕花的门窗在夕阳地照射下在青石板上投下一片片扭曲的虚影,仿佛也在逃避着什么,挣脱着什么。
山贼。
吴邪的脑海中准确地显现出带来这种境况的那些人的称谓。
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吴邪咬了咬牙,转身闪进杏花树投下的那片阴影里。
他尽力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慌乱的心跳压下,收敛起全身的气息。
远处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吴邪已经能够清晰地听见那群连县衙都无能为力的山贼那粗俗傲慢的叫喊声。
吴邪屏息凝神,等待山贼离开。却不想……
“呀!那棵杏花树真漂亮啊!老爷,把它运回去种在我们的山寨里吧!”一个甜软得让吴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女声从一片嘈杂中传出。
“好好好,听你的!”山贼头子低哑的声音传来,“小的们,抄家伙,我们砍树去!”
不好。
吴邪几乎是下意识地离开了树身的阴影,挺身挡在了树前。
对于吴邪的出现,山贼们很是吃惊。
他们完全没有发现树的背后居然还躲着一个人。
他们顿时觉得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一个个不禁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打算将面前那白衣男子大卸八块。
“喂!你!知道老子是谁么你?老子今天心情不错,懒得理你,快滚!”
山贼头子搂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对吴邪道。
“你们……你们能不能不砍这棵树……这里还有很多其他的杏树,能不能……”
吴邪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是每个字都说的十分清晰。他的眼神坚定决绝,从未有过半分的动摇。
“有意思!你是第一个敢和老子讨价还价的家伙。老子我佩服你的勇气。不过……从来没有人能够和我讨价还价!若是老子我放了你……以后要怎么在江湖上混?嗯?”
山贼头子从随从的手中拿了一根木棍。
“不过老子我今天心情很不错。这样吧!如果你能在我手下抗一个时辰,老子我就不要这棵杏花树了!如何?不接受就快滚!趁老子还没改主意之前!”
“我,接受!”吴邪眼神决然。
失去这棵树,他就永远见不到那人了。
与其这样,到不如他现在就死了。
吴邪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
今天的杏花树下注定朱红飞扬。
紧闭的雕花门窗里有顽童不顾大人阻止,念出那句诗。不正确的停顿却有别样的韵味。
南望,临安一汀,洇雨杏花寒。
四、【因为太长所以分两段写】
(1)
张起灵从藏身的阴暗中离开,来到月下。
今天,他突兀地觉得有些惊惧,不知是为什么。
他知道,一旦自己有这样的感觉,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
而且往往还是那种无比恐怖的事。
在离开前,他带上了那把黑金古刀。
这次,在还看不见杏花树的时候,他就开始狂奔。
一路上的寂静让他心中的恐惧感愈发的强烈。
他奔跑的起的一阵阵狂风扭曲了空气,折射了阳光,使得地上扭曲的阴影一阵荡漾。
即使如此,他依然有种感觉:还是太慢了,可能会错过一些重要的东西。
在看到那杏花树的一刹那,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起来。
一地殷虹。
是的,一地殷虹。
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的瞳孔也染上了血红。
红色的来源便是立于中央的那个白衣男子。他的对面是手持大刀的山贼头子和一群山贼。
喷涌的鲜血在那白衣男子的身上蜿蜒成一道道红色的溪流。
即便如此,那白衣却一点也没有被染红,鲜血流过的地方仍然是一片洁白。
远看上去,红白交映,异常凄美。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是什么表情,什么想法。
直到后来,在死前,无数记忆碎片闪过,他才发现,原来那时,自己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只有那一袭白衣,一身血红。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以他的能力,原本是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不留下一点痕迹地靠近的,但是这次,他的脚步声却惊飞了一林的栖鸟。
同时,也打断了攻击的山贼头子,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除了那一袭白衣。
吴邪从不怀疑自己的听力。
小时候对于正统功法毫不专心的他对于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却是异常上心,因而练成了无数提高自己感官的武功。
但是这次,他真的不能确信,甚至产生了这是受伤太重而产生的幻听。
他很像回过头看看,可惜身上的伤让他移动一下都不行。
这是……那人的脚步声?他……他真的,真的……真的回来了?
吴邪心中顿时涌出一股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情绪。
他突然就松了口气。
之前一直是靠着这口气支撑着的他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看着那白衣男子突然软倒下去,张起灵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似乎是愤怒,似乎是悲哀,他不知道。
他的眼睛藏在刘海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只是他的手,已经解开了缠在黑金古刀上的白布。
“小,小的们,抄家伙!这家伙是个硬骨头!不好啃!大家一起上!”山贼头子凭着直觉感到这黑衣男子是个极难对付的主儿,打算先下手为强。
不过,他的直觉不太准。
如果是遇到平时没带黑金古刀的张起灵,他们或许还可以有胜算。可是,他们遇到的是这种状态的张起灵。那么,他们应该做的不是一起上,而是分开逃!
山贼头子会为他的想象力太低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看着围过来的第一批小喽喽,张起灵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双手握住刀柄,向前推出,用刀刃对准他们,一扫。
没有声音,没有预兆,那十几个小喽喽就那么停顿了下,然后,拦腰截断。
过了一秒,剧烈的空气爆炸声才姗姗出现,炸飞了随后的第二批小喽喽。
看着手下在一个照面就损失了六成,山贼头子知道,自己的估算错误直接导致错失了最好的逃跑机会。
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一拼才有活命的机会。
“老……老爷,我先撤了,我回去等你们……”那个女人一边说,一边迅速的朝来路跑去。
“哼!贱货!”山贼头子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扔出了一枚珠子。
几秒后,那边传来一阵爆炸声。
好了,现在我来会会你吧。山贼头子看着提着黑金古刀,从一片血雾中踏出,恍如从地狱中降临的死神般的男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