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三嫁》意前

13、君非我心

　　龙浩天有些失落地从房中走出，恰好碰见沈丹青急忙地跑过来，她有些狼狈，见到他便气道：“少爷！那个姓萧的居然打晕了我！”原来萧逸被点穴之后让人带到了一旁的小屋中，她奉命给送吃的，但没想到他自己冲开了穴道，将她给打晕了。

　　龙浩天轻叹一口气，说：“没关系，他也是无意的。”若不是萧逸赶来，恐怕张诗德还不愿意为萧缈解毒。他现在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萧叔在府上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父亲龙奎。看萧叔的样子，只怕见了自己的父亲，也会闹出一些不愉快来。

　　经过张诗德的妙手回春，萧缈果然在第二天醒来了。经历了一场生死，她整个人都有些虚弱。睁开眼睛之后，她还记不太清楚先前发生的事情，躺了一会儿，慢慢回想。好不容易理清了思路，却忘记了进入龙家庄后的事情。不过她现在应该呆在龙家庄吧？她歪过头，看见自己的师父趴在桌子上睡觉，忽然鼻子一酸：待她最好的果然还是师父。

　　“师父……”她轻声唤着，喉咙疼痛，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房间的门嘎吱开了，外头走来了龙浩天，他轻轻走来，在萧缈有些诧异的眼光中笑道：“醒了？觉得怎么样？”

　　萧缈摇摇头，只怔怔地看着他，然后要起身。

　　龙浩天将她慢慢扶起来，柔声问：“想做什么让我来就可以了。”

　　萧缈虚弱地点点头，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她呼吸短促，看着还未醒过来的师父有些担心，心想他应该是为她操心了好久。她抬起头说：“我想出去晒太阳。”呆在房间也不好，起码让师父也休息一下。

　　龙浩天笑了一下，将她横抱起来，走出了房间。房外，沈丹青和沈长风候着，等他们出来，沈长风将门轻轻合上。

　　这是龙浩天自己的院子，在庭院回廊下几株紫竹，屋檐遮挡了阳光，庇荫下连着紫竹的色彩，那个角落便显得有些黯淡了。而紫竹不远处，阳光之下则长着几盆兰花，看不出什么品种，显得有些没精神。

　　萧缈环视了周围，龙家庄的设计与寻常的富贵人家一样，虽没有赵家看起来的奢华，但回廊和庭院都显得十分端庄艳丽，那紫竹和兰花放在这里，倒显得格格不入了。她被抱到院子中的石凳坐下，沈丹青拿来了披风和坐垫为她用上。过后，还没等龙浩天开口，萧缈说道：“紫竹和兰花都是喜湿的，现临近仲夏，你却那样糟蹋这些……”

　　龙浩天在她对面坐下，有些无奈地笑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觉得它们长得比别处不好。只是觉得喜欢，那便种了。”

　　萧缈说：“紫竹倒也罢了，兰花喜阴畏阳，夏日最要不得曝晒。”

　　龙浩天便让沈长风将兰花移到了竹子下，又问萧缈道：“缈儿你还懂花花草草的东西。”还真是让他觉得意外。

　　萧缈笑道：“在你眼里我只会爬梁上树吗？”这有点自嘲的话，还没等他回答，她抬起手指着远处，问，“那是什么？”

　　龙浩天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那是庭院后花园内三层高的阁楼，几年前他母亲还没去世前建的，取了个名叫秋心阁。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们家中的人便很少有人上去过。他问：“秋心阁，是我娘生前喜欢待的地方，你要过去看看吗？”

　　萧缈摇摇头，但看着那阁楼最高层八角飞檐玲珑有致，想必对着的应该是龙家庄四处风景，不像是名字所显示的那样。她抬头问：“你娘以前也住在这里吗？”

　　龙浩天摇头，眼里有淡淡哀愁，“她住的院子可比这里冷清多了。”

　　说着，有丫鬟端来了一碗药，说是张诗德吩咐要让萧缈醒来喝的。萧缈乖乖服下，很苦，又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一不小心便呛到了。龙浩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慢慢喝，张先生说你若刚醒，是暂不能吃别的东西的，所以难受也要忍着。”

　　萧缈点头。

　　“缈儿！”萧逸突然从房里冲出来，看见坐在阳光中的萧缈后，立马笑着奔了过来，“好徒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萧缈见到萧逸后轻松了好多，笑道：“我见到阎王爷了，他老人家说还没到时候，又把我放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萧逸说着说着，提起袖子抹了一把泪，“我都快担心死了！”抬眼一看，萧缈靠在龙浩天身上，他又升起了一股无名火，推开龙浩天，自己扶着萧缈，说，“劳烦龙公子了，等缈儿好了以后，我自会带她离开。”

　　龙浩天为难地说：“萧叔，何不见一下我父亲？”

　　“不用了！”萧逸果断拒绝，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柔声对萧缈说道，“你还没好，就不要出来吹风。只有师父我会担心你呐，别人才不管你死活呢。”

　　萧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有些尴尬地看着龙浩天，最终还是乖乖跟萧逸回房休息了。

　　一整个下午，张诗德来过，赵府的洪叔来过，都是来看萧缈的病情，但是龙浩天没有出现。到了傍晚的时候，萧缈有力气了，终于可以吃饭了。张诗德得意地向萧逸炫耀他的医术，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斗嘴，惹得萧缈直发笑。两个老人自幼相识，十几年没见面，却也不生分，还真是难得。看着他们的样子，倒让萧缈有些感慨，自己来到这个世上，还没有几个可以称得上知心朋友的人。

　　晚上，屋子里仅剩下萧氏师徒。萧缈在床上躺了一天，渴了，准备起来喝茶。萧逸连忙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为她倒满了一杯后，却没看见徒儿动手拿茶杯，抬头一看，萧缈正不经意地向窗外瞄着，眼神略空洞。萧逸叹了口气说：“别瞧了，望穿秋水也就你这样。”

　　萧缈被抓了个现行，她红着脸低下头嘟囔了一句：“看看也不行么？”

　　萧逸说：“我真不知道你看上那小子什么了，说是家世吧，咱自由自在的也不比这锦衣玉食差多少；论人品，他也不是什么盖世英豪，在江湖上除了是龙家二少爷，也不见得他有什么名声。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这段话说得无奈至极，萧逸为自己的徒儿不值，恨铁不成钢。

　　“脸。”萧缈端起茶杯，简短地回答道。

　　“啧！”萧逸举起手差点就习惯地往萧缈脸上戳了过去，但想起她身上还没好全，又收手回来，“做人怎么那么肤浅？长得好看能当饭吃？”

　　萧缈耸眉，刚要将水往嘴里送，看着茶杯里自己的脸，她的脑中闪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终于想起来，她抬头说道：“师父，我应该是在客栈中毒的，那杯茶。”当天在客栈中，萧逸没喝茶，因此他没事，而她自己则中毒了。

　　这么一提醒，萧逸也记起来了，他皱眉说道：“难怪之后都没有人再出来刺杀，原来是已经得手了。那个小二一定有问题。”他想了想，有点复杂，又摆手不耐烦地说道，“那都是龙家自己的事情，与我们不相干了。等你毒差不多解了，我们就离开。”

　　“哦。”萧缈应了一句，难掩失望之情，只好低下头默默喝水。

　　萧逸又看不过，说道：“你自己说过，没拿起过就不会想着。师父听张诗德那小子说过，你中的这个毒跟毒宗圣女董悠扬有关系，说起那个的时候我也在场，龙浩天那小子一定是和董悠扬有什么。后来我又问了张诗德，才知道，那两个人以前曾私定终身，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没成。所以徒儿，龙浩天那小子不是你的良人。”

　　萧缈听了有些难受，摸不着的难受：啊，原来人家早有女朋友了。她低下头咬咬嘴唇，不说话了。萧逸自觉说得过于直白，但也没继续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萧逸没过来，萧缈刚吃完早饭，便看见龙浩天进了屋子。

　　“缈儿，你身体好些了吗？”他一进来就问了这一句，支开了丫鬟，自己上前扶着萧缈。

　　萧缈低头看着他修长葱白的手指，心里一阵暗喜。抬头又看见他光洁的下巴，然后是刷子一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影子。

　　龙浩天眨眨眼微笑道：“你看我做什么？”

　　萧缈笑道：“好看的东西，不欣赏一下便浪费了。”

　　龙浩天笑着，没有回话，绕开话题说：“你今天还外出晒太阳吗？”

　　萧缈望了一下门口，阳光已斜射进来，投下刺眼的光柱，她摇摇头，“不了，感觉有点热。”

　　“不如我带你到四处走一走？”龙浩天又问，“只怕你呆在屋子里头，也有些闷了。”

　　萧缈慢慢地挪向床边，听到他那句话，心里头又开始有些不舒服，她说：“不会。”顿了顿，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如带我到那个秋心阁看看，仲夏将近，那里的风景一定独好。”

　　龙浩天果然带着她上了那个秋心阁。与萧缈想象中的差不多，因为秋心阁本来就建在了高低，因此楼阁的第三层果然可以看到龙家庄的大部分庭院。龙家庄位于山区，到处都是葱绿一片，庄子里偶尔传来一阵长鸣，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往东处，可以看到一个人工湖，在早晨阳光的铺陈下，银色波光粼粼，与山间景色相映，但在萧缈眼里却不是特别美。

　　萧缈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被龙浩天听到了，他问：“怎么，失望了？”

　　萧缈坦然点头，她从不为客套而说假话。这个庄子，无论是建筑还是景色，都不是特别动人，又在山内，因此又冷清十足。向远望去，可以看见不是很高的山峰，生不出什么敬畏。她脑中想起了前世读过的诗篇，带着遗憾的心情，不禁念了出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龙浩天细细品了一下，忍不住赞道：“此句甚好！是哪个高人所作？”

　　高人？萧缈忘了，不过她可以背出全篇出来。她可以肯定这个时代没有她记忆中的诗篇，说不定还可以背诗卖钱呢。不过眼下她可没看玩笑的心情，她抓着横栏，说道：“这是我家乡一个人写的，村里人都说第一句好，可是我偏爱后面的几句，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龙浩天站在她身边，沉默了许久，说：“那也挺好。我从小习武，还不曾有过那种感受。所以即便我偏爱竹兰，却也是不懂爱护它们。”

　　萧缈斜眼看向他，正巧看见他双眼垂下，他的脸瞬间落寞十足。细想一下，她好像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可气氛的确就僵了。她想了想，声音明快起来，说：“你当然与我不一样了，你们是要做大事的人！”她豪迈地伸出手，用力地攀着龙浩天的肩膀，“像这次莫名其妙的替嫁，就不是我这种普通人干得出的！”

　　“哈哈……”明知是嘲讽，但龙浩天还是放松了起来，他笑道，“这事的确是有目的的，也委屈你受罪了。”

　　“没事没事！”萧缈大方地说道，心里想，再怎么着也是收了钱的。

　　“少爷少爷！”沈丹青突然跑上来。萧缈与龙浩天同时回头，两人站得很近，萧缈的手还搭在龙浩天的肩膀上。沈丹青见状，脸明显一沉，上前说道：“庄主找你有急事。”

　　龙浩天闻言，转身说：“那我过去了。”他看了一眼萧缈，又说，“丹青，你扶萧姑娘回房休息。”

　　龙浩天走后，沈丹青整个人就冷冷的，对萧缈不耐烦地说：“喂，要回房吗？”

　　萧缈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对方的怒气哪里来的。不过人家的确没义务对自己好，萧缈也不是特别在意，便回了一句：“嗯，不过不劳烦沈姑娘。”这里的风景不好看，她没必要留在这里。

　　沈丹青冷笑一声，挡在要回房的萧缈前头，抬起下巴说：“听说你是那个飞猫吧？别以为我看不出什么，你喜欢我们家公子。你一个小贼，也要对我们家少爷有非分之想吗？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长得什么样！”

　　萧缈倒吸一口气，她平生还没被人这么当面羞辱。她瞬间想了很多话想要回沈丹青，但怎么都是不妥的。于是萧缈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绕着沈丹青转了一圈，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又笑着摇摇头，也不管沈丹青的表情，便自行离开了。

　　被萧缈一连串的打量，闹得沈丹青全身都是火，但却不知道这火从哪儿冒出来。她气鼓鼓地看着萧缈背着手离开，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