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如解意》暮色海

2、碧风绝月

　　香炉拢起淡淡的一圈紫烟，在空中轻轻地荡开，直至触及一个修长身影的轻叹。那声叹息极轻极轻，声音却是入骨的温暖。
　　凌空微微一怔，抬眸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温润如玉，神仙仪容，翩然潇洒，一袭月白长袍只在袖口密密地纹了龙纹，以彰显帝王身份。他有些讶异：“这……北雁公主失踪，陛下难道不派人去寻么？”说完有些后悔，以陛下和公主的情分，他的问题显然是多余的。
　　只是刚才他告诉这个男人雁云依失踪的消息后，他竟没有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震惊的神色，所以，他自己被吓着了。刚才那问题纯粹是他不放心而已。
　　“不必了，你先退下吧。”男子摆了摆手，那仪态也是如此完美温和。凌空顿时像吞了□□一般，嘴张得老大。
　　那男子——碧风国国王风绝月看到了凌空吃惊的表情，不由弯起嘴想笑，“我该去找她么？呵呵。”他兀自低语，半响，他见凌空依旧没有退下去的意思，只好道：“你宣琴舞来见朕吧。”
　　凌空无奈只好退下。他身为碧风国王的贴身保镖，却连自己主子的意思都摸不清，不免有些懊恼。正边想着边向前走着，“哎哟”一声，凌空迎面撞上了一个衣裙火红的女子，他手忙脚乱地站稳后才发现撞到的是琴舞姑娘，顿时，满脸通红，呼吸好像有点急促，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可以放开了嘛？”耳边突然冒出一个妖娆妩媚却冰冷无温的声音。
　　“啊！！！！！！是是，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琴、琴舞姑娘饶命，琴舞姑娘饶命……”原来凌空适才怕一个不经意间扑倒了琴舞，所以紧紧抓着她的手，火红的袖子滑至手肘，露出白藕似的一截臂膀，显得凌空的手有点粗糙。
　　琴舞并不答话，那双媚眼盈盈一勾，她故意把身体凑近凌空，看着凌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越觉好玩，就在离凌空的脸只有一寸之距时，她看着满脸通红的他忽地嫣然一笑道：“凌将军，其实你的眼睛还不算难看。”
　　凌空整个身体正向后仰着，仰着，仰着，眼见得就要再跌一次，琴舞直起了身子，满意地看着他。凌空正尴尬，忽然想起了风绝月要见琴舞，于是马上严肃了起来：“琴舞姑娘，陛下宣您过去说话。”边说边流着冷汗，谢天谢地，否则真不知该怎么收场，谁叫他惹了这个妖女呢，哎，悔之悔之。
　　琴舞一听，扑哧一笑，想着这老实巴交的人儿平时也不说假话，今儿就放过他好了。她慢条斯理地整了整仪容，妖娆地一声“谢谢将军了”，就差没把凌空的魂给勾跑了。
　　凌空呆呆地立在原地，只听风送来一声琴舞的清魅的笑。

　　繁华沉重的大殿之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虚弱的光线划破了殿中几乎凝固的空气。衣衫火红如地狱烈焰的琴舞莲步姗姗，翩然间落下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与不安。
　　她恭然俯下身请安。
　　“琴舞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风绝月修长的白色身影立于案前，缓缓转身，低低地“嗯”了一声，抬了抬手，算是让琴舞起来。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云依她失踪了。”风绝月一挑长眉，雾气迷蒙的双眼凝视着琴舞精致的眼妆，“那么你也应知道，接下去你该做什么，怎么做，是么？”
　　琴舞勾了勾唇角，也不答应，只一味淡笑。
　　“琴舞，你自知朕为何要收留你，也知道朕与云依的情分。况且，朕也知道你和云依的故事，所以，不要逼朕。”风绝月褪去眼中的空濛，冰冷无温地一字一顿道，“变回你原来的容貌，去北雁国。”
　　琴舞忽地明艳一笑，火红的衣裙随之晃动，她露出一点娇媚，拨着手上的赤金护甲悠悠道：“美人儿，你怎么不自己去？”
　　风绝月在听到那声“美人儿”时动了动眉峰。他的确长得很美，如果你把“风绝月”这仨字丢到女人堆里，那必然是会引起一阵动乱的：“啊！绝月陛下！我好喜欢他的皮肤，又白又凉又光滑，连上好的羊脂玉都逊他三分！！！”“别说陛下的脸了，他的眼睛还可以勾魂呢，我听说宫里的娘娘们一看到陛下的眼睛，就是狐惑媚主的祸水都能成死水一潭呐！”“我***非陛下不嫁！”“天下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愿做陛下的妃子的，你们瞧瞧，连那北雁国的公主雁云依都送上门来了……”“就是就是，听闻那位公主与陛下两情相悦，我们只得做伤心人了！”“为此两国联姻，当真破了我们雪原的规矩啊！”“小女子此生若不得入宫见上陛下一眼，必跳入护城河以明心志！”“我还听我奶奶的弟弟的媳妇的姑妈的外甥的妹妹说，她女儿小凤上次才只见了陛下一眼，就像把天下女人都杀了呢！”“天哪天哪，太可怕了……”“陛下当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说他美若天仙，本是形容女子，可用在陛下身上，那些什么仙子啊什么的，都是山村野妇了！！！”……诸如此类的对话几乎每天都有、到处都有。更何况，我们这位碧风国国王的名字很带着女人气。于是乎，被直呼为“美人儿”，风绝月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不痛快的。
　　当然了，这种不痛快已经习惯了，因为琴舞这妖孽，几乎每个时辰都会让他不痛快一次。所以，风绝月好看的长眉慢慢松开，配合着温和的表情，语气却冰凉地说：“琴舞，这是命令。”
　　琴舞轻轻一笑，双手举起，以宽广的蝶袖慢慢拢起遮住面容，红色的光星星点点地漫过了她的全身，须臾，红光散去，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这是一张比琴舞之前受风绝月之命用作掩饰自己的脸更美更勾魂的脸，惊心动魄、勾魂摄魄，都不足以形容这种美的感觉，妖娆妩媚，眉宇间却透着冰凉彻骨的凄冷，眼里却是无情、妖媚、清澈交织，肤白如玉，仿佛那千年雪山上最纯净的雪。这是一张不属于尘世的脸。
　　风绝月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一张与雁云依一模一样的面容，心里有一丝无言的空洞的慌乱，他暗暗压住心底那个真实的故事，别过脸，对琴舞道：“去吧。你知道云依的个性，你只消做一些违背她原本个性的事便可以了。”
　　琴舞悠然一笑：“风绝月，你还真是麻烦。”
　　“我自有我的打算。”风绝月纠正道。
　　“我知道。”琴舞面无表情。
　　“快去吧。现在你是雁云依。你就说你来找我玩，现在玩好了，就回来了。记住，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失踪后回来的雁云依不是从前的雁云依。让他们疑心越重越好，比如你还可以上奏说，你不想领兵打汐夜国了，一切都可由得你胡闹。”
　　“你很啰嗦。”琴舞笑笑，“反正现在这雪原上除了你我，知道这个故事的人几乎没有。你倒是挺会利用。”
　　“你放心，朕说过的必定不会反悔。”风绝月转首，冰冷的双眸直直地注视着琴舞，“这个雪原，我会完整地奉还给你。”语毕，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模样，“你觉得如何？”
　　“听上去这个交易不错。”琴舞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拿了几上的葡萄慢慢剥了吃。
　　“交易？朕并不认为一统四国是件容易事。”风绝月也坐了下来。
　　“是么？”琴舞看也不看风绝月，吃了个葡萄，赞道，“好甜！”
　　风绝月看着琴舞悠然自得的模样，用手指扣着茶几道：“你说，要拿到四国的镇国石，是不是也很困难呢？”
　　琴舞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拢了拢环臂纱，放下了手中的葡萄：“这取决于你。北雁国如今与你联姻，又就着我和云依的关系，自然容易得手。东边的绯樱国是个比较安分的。至于西边的汐夜国么……倒是个棘手的问题。你倒不如先放着绯樱，和北雁联手攻了汐夜，再并绯樱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你似乎有些急躁了。”风绝月笑着摇摇头。
　　琴舞并不答话，薄如蝉翼的睫毛微微上翘。几上的茶盏飘出一缕又一缕的朦胧雾气。良久，琴舞的嘴角绽出了一朵凄美却宛如在冰天雪地中绽放的笑容，她静静地看着繁华的殿宇深处，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回应风绝月刚才的话：“我们已经等了一千年了……一千年了，还不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