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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贰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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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子太大,就算是夏天,坐久了还是会手脚冰凉。
石蟠松坐在沙发上,傅啸权就在他对面,歪着脑袋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起码看了十分钟。没有一个人要开口说话,西洋吊钟已经敲过了十下。若是换做平时,老两口定是早早回房睡觉了。然而,今天看来是万万不可的了。
“四千万?”傅啸权似乎笑出来,“石蟠松,你认为我们是出于什么立场会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
石蟠松低下头,他思考了很久,的确傅家无论站在什么立场,都没有理由为他的过失买单。可是,就如现在眼前所面对的那样,除了傅家,再没有谁能够或者说可能出得了这笔钱了。傅石是三代世交,就算不买石蟠松的面子,看在过去祖父辈的颜面上,傅啸权也不应该把事情做绝。
看到石蟠松不说话,傅啸权靠着沙发,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石家人,我算是看的清楚了。过去的事,我可以撇开不谈。既然今天你是来借钱的,那么,给我看看你的诚意。”
诚意……这件事情在他来长海的时候,就已经来来回回想了很多遍。这个诚意他没有告诉傅寿眉,他甚至对所有人都决口不提,因为太难的决定,所以要有发狠的决心。
石蟠松笑起来,“如果傅叔能帮道林度过这次的难关,那么道林今后百分之50的股份都归傅叔名下。”
傅寿眉听到石蟠松的这番诚意,脸色瞬间便严肃下来,她拼命冲他使眼色,这个决定有多么愚蠢,他不会不知道。如果傅家真的打算介入此事,那么石蟠松就相当于把半个公司拱手送人。他就这么为了四千万,把大半个家业卖给别人。石蟠松疯了吗?
“哦?看来是下了一番决心的。都要把祖业拱手送人。这份诚意我看着都感动啊。”傅啸权端起茶盏,慢悠悠地酌了一口,“不过,我们傅氏可不稀罕什么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钱的问题,总的来说,不是问题。”
石蟠松听出了他话里有话,自然,傅啸权是绝不会轻而易举地掏钱来收拾这么一堆浑身不搭介的烂摊子。那么他要的究竟会是什么。
“那么,傅叔有什么想法就尽管说。”石蟠松一再退让,老人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他不会知道。
傅啸权笑了,那种笑让一旁的傅寿眉有些不寒而栗,父亲当初坐到如今的位置,不是没有手段,不是没花了些心思的。排除异己,必要时暗度陈仓,私下勾结。这样的事情,绝对是必不可少的。傅寿眉有那么几秒钟开始觉得可怕。
“好,既然这么问,我也就不和你绕圈子了。”
一盏茶已经喝了大半,傅啸权往桌上轻轻一扣,“你娶眉眉,我救道林。”
“爸,你在胡扯什么?”傅寿眉似乎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可是制止已经来不及。
“怎么样,好好想想。眉眉为你付出那么多,没道理一辈子栓在你身边。这件事情,你石蟠松是得了便宜的。”傅啸权完全不理会女儿的反对,她的心思他一直都懂。傅家人不知颜面地倒贴了这么久,他石蟠松如今终归是要有所表示的。傅寿眉说不出口的话,那么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厚着脸皮当一次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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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怎么不开我的车呐……你谁啊你,怎么跟我坐一起啊?!!”邵峻洄不知道谈海笙是真醉还是假醉,在夜蒲的时候,她前脚刚准备拍屁股走人,他后脚就瘫地上不省人事。
邵峻洄哪吃他这套,理都不理拔腿就走。可是谁曾想,夜蒲的人却都不干了。门童压根就不准备放她出去,店长更是拽着她的手腕子要扭送公安局。事情一时闹得不可收拾,所幸昏死半途的谈海笙忽然直直坐起来,接着瞅准了邵峻洄胳膊死死抓住,临躺倒前还不忘吩咐抚子让邵峻洄送自己回去。
“哎,你给我安分点。”仿佛是粘了一坨臭狗屎一样,邵峻洄不知犯了哪门子邪,竟然跟这块臭无赖挤坐在一辆的士里。车子刚离开夜蒲没多久,谈海笙便开始发酒疯。满嘴胡话却听不清在胡扯些什么。有时候没分寸地靠到邵峻洄肩上,便会被她厌恶地一把推开,接着就狠狠地撞在车窗上。随后,他便又会本分一阵。
邵峻洄不知道谈海笙究竟住在哪里,犹豫再三,她还是让司机开到了协丞。
然而,瘫在后座的谈海笙无论怎么问他,都像失去意识一样,一动不动。邵峻洄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掐人中,扇耳光,连踢带踹。可惜,座上的人依然风雨不动安如山。
“哎哎哎,到底问出没有在哪里啊?出租车不让进去的。你们这么堵门口,这叫个什么事啊?回头还有住户进出呢。”门口的保安显然已经不耐烦了,他撑着车窗,刚一凑近,便有浓重的酒味从里边儿溢出来。
这时候,外边有车子从远处快过来,车灯打得很亮,越照越近。保安一见车牌子,便猜出是哪个大人物回来了。更是猛敲车门地大声催促着。
邵峻洄无奈,只得把谈海笙连拖带拉地从车子里扛下来。而这个时候,黑色的玛莎拉蒂也开到的跟前。
“不是那个小保姆吗?”坐在副驾上的傅寿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状况,她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石蟠松,那张脸依然面无表情地只是前方,他的手还握着方向盘,连一个细小的姿势都未曾改变。
“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一阵子不见,倒又勾搭上什么人了。”这话说得不无讽刺,在石蟠松听来尤其刺耳,他知道傅寿眉对邵峻洄隐隐是有敌意的,但他不想做无谓的反驳,或许,傅寿眉的话还恰恰说到了他心坎上。
后面的车子似乎没有耐性了,汽车喇叭按了好几下,那样的狂躁劲儿把一滩屎样的谈海笙都折腾醒了。他摇摇晃晃半个身子还架在邵峻洄身上,有些步履蹒跚地转过身来。远光灯大亮,直直地照着扭在一起的两个人。邵峻洄抬手想要遮住车灯,动作却明显停滞了一下。
那张时时刻刻都在心里,在脑海浮现出的脸,此刻就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一动都不动,毫不掩饰地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张周正的脸似乎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支配着,他仿佛在努力克制着,克制着脸上那张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关系而快要崩坏的面具。
十米的距离,好像不过咫尺间,然而,那么漫长的对视却如同拉开了一个光年。若不是谈海笙毫不设防地忽然揽住她的腰,把她带到路旁,邵峻洄甚至都不知道,她跟石蟠松的对视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喂,你脑子没病吧,车子等着过呢,你拦大门口,喝醉了吧?”谈海笙看着呆若木鸡的邵峻洄,不禁伸出手来摸她的额头。那辆漆黑的玛莎拉蒂裹着如水的夜色,从她眼前冰冷的经过,仿佛一把抹了砒霜的冰锥子,毫不留情地捅进她的心窝里。
“发什么呆啊,送我回家啊。”谈海笙似乎看出了邵峻洄的异样,不怀好意地凑近她耳边,“0210,石蟠松的车子哦,怎么,香车美女你失落啊。”
隐忍不发的邵峻洄不再理会他的挑衅,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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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都没有回来,家里却依然是离开时的老样子。
新来的保姆是傅寿眉帮找的,工作尽心尽责,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省去主人很多手脚。石蟠松和傅寿眉从长海回来这一路上,交流很少。仿佛各怀心思,却不愿向对方敞开心扉。有一块地方,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却都有意回避。
“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石蟠松有些疲累地瘫倒在沙发椅上,紧闭了眼睛,用力地搓揉着眉心。
傅寿眉站在原地看了他半晌,终于没有忍住。
“这次的事情……”她才开口,石蟠松却早早猜到她要说什么。
“眉眉,傅叔说的也对。这么多年你一直守在我身边,早该给你一个名分了。”他苦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意味,“怪我太懦弱,连这样的事情都办不好。”
傅寿眉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石蟠松,不发脾气,压抑感情,隐藏情绪。她看不透他了,她甚至都猜不出方才他答应娶她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阿松,你该明白,我不在乎这些。”傅寿眉觉得有一点点可悲,她过去所一直拼命追求的幸福,到头来却要以这样的形式才能握在手中。这么一个结果,着实有些让人发笑。
“我知道,都知道。所以……我尽我所能,给予你我所能给予的。”他顿了顿,忽然开口,“眉眉……愿不愿意嫁给我?”他牵住她的手,指腹轻柔地来回摩挲着她的手背。那不是动人的情话,却终究是傅寿眉日日夜夜纠缠不休的念想。
她看着他闪动的眸子,那温柔平和的侧脸,这世上最美妙的事,不过是与他一同,慢慢变老。她怎么会不愿意。
然而,在那么情意绵绵的氛围里,似乎谁都没有发现,儿童房的门不知不觉间悄悄地开出一条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