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初识 ...
-
有时候我真不懂甘雅。
我是在高二上学期的一个中午遇见甘雅的。当时我正坐在学校阅览室,翻着一本《旅行家》。在我们这所普通高中的阅览室,能找到的杂志也就那么几种,又鲜少更新。我手中的这本,就是去年3月份的那期。杂志显然已被许多人翻阅过,中间的几页甚至已经脱落下来。这种以大幅图片为主要内容,以旅行这个文艺的词汇为主题的杂志,颇能诱惑我们这些不谙世事、对外界有各种幻想的青少年。我若不是在相对清闲的中午过来,怕是连这去年三月份的都抢不到手。
当然,这么说不代表我承认我是不谙世事、对外界有各种幻想的青少年(至少我不愿承认)。我之所以选择《旅行家》这种杂志,是因为欣赏图片实在比看文章要容易。而我之所以在中午跑阅览室来,是因为实在不想面对班里那些奋笔疾书,午休时间还要备战高考的同学们,以及时不时来班上扫几眼,看似“体察民情”实则监控我们行为的班主任。当然,我不认为他们的事儿真的给我带来了多少困扰。毕竟个人有个人的生活方式吧,或者说是爱好?而我这个小人物的爱好,就是能在午休的时候待在阅览室,随心所欲地翻几本杂志,打开终日见不得光(mp3在学校也算违禁品,而在阅览室则不必担心随时会冒出来的班主任)的mp3听听歌。我原先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爱好,这好像是极其自然的一件事儿。但是后来甘雅问了我这个问题,弄的我不得不思考了一会儿。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用我认为比较酸的一种口气,“这……大概是我能在这个学校……能做的最自由的一件事。”说完瞅了眼甘雅,倒不是怕自己酸到她,而是相反,在甘雅这么文绉绉的人面前说这个话,我实在有班门弄斧之嫌。甘雅只是但笑不语。她老是但笑不语,所以也总弄的我很莫名。
言归正传。认识甘雅的那天,我照例拿了本《旅行家》,准备翻看一会儿。坐下来的时候,顺便瞅了眼对面的姑娘,她手头翻的是一本《中国国家地理》。我知道这本杂志,在我眼里,它本质上和《旅行家》没什么区别。不就也是图片集合嘛。不过是旁边的注解看上去更“专业”些。当然我这么想肯定有很多这两本杂志的爱好者跳出来反驳我,告诉我它们是完全不一样的。可是在肤浅的我看来,它们真没什么差别。借甘雅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来解释解释,“很多事,光看不做,又怎么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当然,翻《中国国家地理》的那位姑娘,自然是甘雅了。实际上,我们并不算是在阅览室认识的。没错,我们在那个中午,的确面对面坐着看了一会儿杂志。但是整个过程中,我们都没交谈。我照例翻出mp3,边听歌边瞅瞅杂志里的图片。而甘雅,也一直全神贯注的看那本国家地理。我之所以知道这点,是因为其间我有些倦怠了,曾抬起头看了会儿对面的人。很普通的一个人,齐耳短发,穿着校服,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好读书的乖学生。我看了好半天,也没见她有什么异样,仍然全神贯注地看着杂志。我心里不禁油然生了一种钦佩之情。尤其是在我看到她只是对图片瞅了几眼,对文字却认真研读一番的时候。
后来,外面预备铃响起,这意味着十分钟后,下午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无奈,懒懒地起身还了杂志。到了外面,才蓦然发现天已经下起大雨。就在我考虑是等一会儿,还是冒雨冲回去时,甘雅也出来了,站在我身边,似乎也是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大约是快上课了,又是这么大的雨,外面并没什么人。我心想再不回去,上课就要迟到了,心里正踌躇着,忽然听到耳边一声叹气。我看了眼甘雅,这回她注意到了,回了我一个尴尬的微笑。“再不回去都要迟到了,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我听到甘雅友善的声音,正想点头,忽然又听到一个声音。“田静,你怎么在这儿?”我转头,原来是同班的高行。他大概是刚参加完中午的计算机竞赛培训,也从图书馆里出来想回班里上课。“这么大的雨,被困在这儿了。”我无奈道。高行笑笑,打开自己的双肩包,拿出了雨伞。高行看了我一眼,正想开口,又看了看我身边的甘雅,才说:“我们仨一起回去吧?”我正想着万一我和高行走了,留下旁边这位刚才还和我交谈过的小姑娘有些不太厚道,听高行这么一说方才释然,刚想答应,却听甘雅道:“不用了,这么大的雨,雨伞也撑不了三个人。还是你们撑吧,我跑回去就行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甘雅就跑了,留下我和高行在原地发愣。
这算是我和甘雅的第一次照面。当然我当时是没想太多,只当甘雅这位姑娘是偶遇的一个校友。可是后来连续几天,我去阅览室都能碰到甘雅,一来二去倒也熟了些。后来我有一次曾问过甘雅,那天为什么那么决绝地就走了。其实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想太多,却没想到甘雅因为这个问题半天没说话。后来扯了句:“没什么,雨这么大不好意思跟你们挤。”我不算是敏感的人,可是也在当时听出了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和甘雅熟了,知道了她是文科重点班的,成绩还不错。每次在阅览室,她不是看《中国国家地理》,就是看《读书》、《收获》等一些满是文字的杂志。我每次都对她的阅读口味“大加赞赏”,倒不是讽刺她,实在有些佩服她能看下去那些生硬的方块字。在我看来,还不如看物理教科书。每每这时,她总是露出她那招牌式的“但笑不语”。后来有一次,她才跟我说了实话,之所以看这几种杂志,是因为它们是阅览室里相对最新的了,因为它们被翻的次数实在太少……我想了半天才忽然领悟到,原来她是鄙视那些被翻烂的杂志……我低下头瞅了眼手中的《旅行家》,很想掩面而去。后来我慢慢发现,甘雅对书有些奇怪的要求。譬如她曾说她看书,从来不折,或是把书翻的超过45度。这样对书的损害太大。甘雅实在是个爱书之人,我想,虽然我不能理解,但还是很佩服。为什么我就没对什么东西有一些苛刻的要求呢。我把我的想法跟甘雅说了,她照例“但笑不语”了一会儿,方说:“其实这个很没劲。”我并不信甘雅说的。
我和甘雅越来越熟,渐渐地也无话不说起来。当然我原先是这么想的,也很确定,虽然后来也一度不确定过。也许是因为不在一个班,对于有些事情,因为对方并没参与其中,反而能更好地向她诉说。我身边并没有所谓的“闺蜜”这样的人物存在。事后想想,能有甘雅这么一个人听听我那偶尔冒出来的小心思小想法,倒也不错。甘雅有没有“闺蜜”我没有求证过。偶尔在学校食堂看见她,见她总是和一个姑娘一起吃饭。后来听她说是她的同桌,一个总是为高考忧虑的姑娘。当然这并不算是这个姑娘的特点。毕竟,在那个时候,我们谁不为高考忧虑呢。我不说甘雅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我觉得说“最好的朋友”实在有些幼稚。但是甘雅真的是我在高中,讲过心里话最多的人。对了,我不愿说甘雅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有一个原因。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是没讲过几句心里话的。
一直到高考前几个月,我和甘雅都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差不多每个中午,我们都去阅览室看一会儿书,然后出来在学校里逛逛,讲讲话。我一直很喜欢这种状态,我想甘雅也是。
其实能讲什么话呢。高中生们最热门的话题,无非是考试,成绩,暗恋或是明恋,然后就是老师们的八卦和名人们的娱乐八卦。说实话,我和甘雅的话题,也无非是这些。最多再加上些自己看过的书和电影,聊聊心得。在认识甘雅之前,我从没想过我可以这么文艺。当然,我看过的书和电影,远远没甘雅那么多。我看这些东西,向来杂乱无章,并不像甘雅这么系统。她总是在一段时间里看很多同个类型的书或电影。
我和甘雅,曾经聊过“喜欢的人”这个话题。聊起这个话题我也有些意外。我曾经认为,甘雅应该是不屑于谈论这个话题的。甘雅是一个有自己的小世界的人,即使是我,也不过窥得了她的世界的一个小角落,并不了解它的全部。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太单纯,不懂得,就是甘雅那样的人,才容易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安插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