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歌》若水二千

2、故事，从结束开始

　　一觉醒来，夏锦涵疑心自己并没有睡过，梦境太过真实，醒来的感觉也格外凛冽，好在窗外的阳光已经从白色纱质的窗帘透进来，这照耀让她觉得重新温暖起来，她坐起来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然后光着脚踝下床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阳光刺眼，夏锦涵眯起眼睛，视野里有两棵树，大片的叶子随风轻摆着。一棵是梧桐，另一棵也是梧桐。
　　今日风和日丽，很适宜告别的日子。夏锦涵心想。她理了理头发，扎起了个马尾，冲着镜子微微笑了笑，镜子里的她略微显得有些不安。“别怕，锦涵。”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然后她拿起手机，给MARK发了条微信：HI，我去辞职了，晚上找你喝咖啡。
　　白T恤，牛仔裤，随意梳起的马尾，很久没有这样舒服的打扮，夏锦涵觉得整个人清爽起来，杂志社里很冷清，虽然不是周末，但也是常态，大家都不坐班各忙各的，夏锦涵觉得这样很好，不用费心思地去跟每个人道别。她去向上司正式递了辞呈，其实一个月前就已经打好招呼，这只是例行公事，主编很惋惜，但也只是和她握了握手对她说：“该说的话在这一个月中我已经说过了，夏锦涵，你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有时也会选择错误，听我的话，想回来的话，社里随时欢迎。”夏锦涵不语，颔首微笑着，这笑容淡淡地，但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从主编的办公桌出来，她走到自己的格子座位，近一个月的时间，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桌上基本已经空荡荡，夏锦涵从抽屉中翻出自己收藏的报纸，上面有这两年她写的稿子，她写的新闻可能有无数篇，只留下了自己花费心血最多的，虽然很多并没有得到认可，但夏锦涵却觉得很珍贵。然后她拿起桌上的小绿植，径直走到了林亦桌旁，林亦不在，夏锦涵瞥见他电脑旁边的相框里放着的结婚照，林亦携着穿着长尾婚纱的新娘子笑容安然。夏锦涵怔了五秒钟，既而回过神来，她笑着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轻松了起来。
　　转身要走，却恰好撞在了在身后的林亦的怀里。
　　夏锦涵吓得把手里的报纸散了一地，慌乱着弯腰去拾，林亦也蹲下身来帮她。二人把报纸收到了一起，夏锦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要走了，这个当时是你送我的，现在还给你吧。”她指了指桌子的绿植。
　　“你要去哪呢？”林亦问。
　　夏锦涵摇摇头。
　　“不想告诉我吗？”
　　“不，是还没有想好.”
　　“那为什么要着急走呢？”
　　夏锦涵歪着头望着他，明眸如水，淡淡地笑了。“没有着急，想了好久了，只是最近刚附注行动。”
　　“是因为我吗？”
　　她仰起头笑着说，“你太高估你自己了，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
　　这笑容中隐含的蔑视让林亦一时语噎。
　　“对不起啦，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不过还是祝你幸福。”夏锦涵依然淡淡地笑着，这笑容如此纯净。多久了，夏锦涵坚信自己已经无坚不摧。
　　“我……”
　　没等林亦说完，夏锦涵顾自走了，步子迈得大大的，坚定而从容。走到电梯旁，林亦追了过来，电梯门开了，夏锦涵走进去，按下关闭键，林亦忙用手攽着电梯门，“锦涵……”
　　二人无语。电梯的提示音已经开始叫。
　　“或者，可以一起吃个饭吧。”林亦有些无助地说。
　　夏锦涵微微扬起脸，摇了摇头。
　　“锦涵……我……”
　　“让我走吧。”夏锦涵望着他说，“很久前我就放开你了，现在该你放开我了。”
　　林亦凝视着他，心想，从何时开始，这个深爱他的女人变得如此决绝了，电梯的警告音又响起了，林亦默默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
　　电梯的门缓缓关上了，夏锦涵默默看着林亦的脸，他的表情显得痛苦而无助。
　　电梯的门关上了，将二人分隔在了两个时空当中。林亦的脸变成了夏锦涵在电梯光面上的映照。她看到了自己的一丝落寞。
　　很久了，她是希望能有这么一刻追上她，对她说：“夏锦涵，就留在我身边吧！”可惜到最后即使她去意已决，还是没有这一句。
　　夏锦涵从报社的大门出来，看着马路对面三十多层高的住宅楼，曾几何时，她的愿望就是在这里买一套房子，花两三分钟就能走到单位，这样每天就可以赖床，蹭到最后十五分钟在爬起来去上班。中午还可以回家小憩，有了小孩更可以得到各种便利，她甚至连和她一起生活的人都已经预设好了。
　　太多的预设情节，只为园一个人生的梦想。纵使这梦想如此卑微平常，但却根本触不可及。人生总是这样，事情的发展总不会完全按照自己预期的来进行。你想要的东西不会都得到，但好在，这充满变数的人生也同时也充满着无数的可能，可能下一个可能，会是你喜欢的。
　　虽然知道只是阿Q般的自我安慰，但这样相信，会快乐一点。夏锦涵特别相信，生命中所必然失去的东西，会以另外的方式来偿还。
　　她把目光从那栋楼移开，望向更远的地方，湛蓝的天，万里无云，微风、暖晴，天气真好，适合抛弃一切，重新开始。
　　变化不仅仅代表结束，有时候也代表下一个可能。“别怕，锦涵！”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这一年，夏锦涵28岁，作为一个天秤座的风向女子，她并不惧怕生活中发生的各种变化，改变有时让她欣喜。她有点强迫症，总喜欢将不再需要的东西随时丢弃。抛弃旧物的感觉让她觉得轻松，但很矛盾，她又极念旧，笃定地坚信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就在她28岁的某一天，夏锦涵离开了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也离开了自己一直以来深爱的人。她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但她懂得，可能时间再久一点，她就没有勇气再做任何的改变。一切的新鲜和破除旧规都是从结束开始的。
　　所以，她的歌，就从一个生活段落的结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