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戟重明》笙阿似

10、人死衔非

　　章峙瞑飞身过去抱住了娇奴奄奄一息的身体，落地，娇奴身体横躺，章峙瞑怀抱娇奴，两人身上皆是血痕。
　　娇奴哭了，七年来终于泣如雨下：“你……为什么要……”
　　章峙瞑握住娇奴的手，眼角也是泪意：“始终是我负了你。那场祸事的确是我不该。”
　　娇奴见与章峙瞑又如新婚燕尔般甜蜜，哭得更凄惨：“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说这句话？你可知……咳……你可知我七年来对你又爱又恨，我有时修炼疯了，满脑子……咳咳……满脑子都是你的样子。”说罢便用血手抚摸上章峙瞑的脸庞，目中神情既凄婉又甜蜜。
　　章峙瞑拉着娇奴的手：“你当我不愿与你再次重逢吗？那日之后，我千百次地追悔，只愿当日随你们而去，世上再也无牵挂。”
　　娇奴笑了，笑得那么美，却又那么憔悴：“还好你没死，否则今日我俩就阴阳相隔啦……咳咳……”
　　章峙瞑也是满心复杂情绪，内心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娇奴诉说，却不知该从哪句说起。
　　娇奴又哭了，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滴落在地面上，努力地笑出他俩初见时的模样。
　　那时的她，背着竹篾，嗅着花香，等着她的郎君到来；
　　那时的他，一腔豪情，壮志难酬，偶于山间遇见了她；
　　她躲在树下，哭得梨花带雨，心中只念想着，谁要是来救她，从此便不离不弃，与子偕老。
　　他一柄银枪，替她赶走祸难。那个挺拔的背影，那对郎才女貌的璧人，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j就这样被定格在时空长廊，抹不去。
　　洞房花烛，新婚燕尔。她为他更衣，他给她画眉。那时他们都想，这样的日子常伴一生，那该多好。
　　不久，他功勋赫赫，她身怀六甲。宝宝出世的第一份礼物，便是那个令人刻骨铭心的名字，见证着他俩那段刻骨铭心之情。
　　宝宝替娘亲抹去眼角的泪花，问道，娘亲，为什么要哭呢？
　　她只道，娘亲过的太幸福了，娘亲怕将来就过不了幸福的日子了。
　　宝宝笑了，和他有一样耀眼的神采：不会的，宝宝和爹爹娘亲会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
　　谁料，这个一直，竟是如此之短，短的让人来不及回忆，那个温婉贤淑的她，那个满腹才情的他。
　　那座空幽的山谷里，有间茅草屋，有个女子日日翘立在门口，等着丈夫回来，等着他唤她一声，“阿娇”。
　　熟知几载春秋之后，昔日不离不弃的两人，一个手执银枪，却对另一个痛下杀手。
　　那一夜，几声惊雷，一场暴雨，将血渍洗的干干净净，也冲走了争执，冲走了愤怒，却冲不淡那声郎情妾意的“阿娇”。

　　娇奴终是阖上了双眼，嘴角噙着最甜的笑意。
　　章峙瞑悔恨得想剁了自己的双手，无奈凑下身子，吮去娇奴眼角的泪水，苦苦低吟“阿娇……”“阿娇……”
　　月光是那么的冷，那么的愁，想要化作绕指柔，却化作银针，刺得人肝肠寸断。
　　乌鸦的啼叫是那么的无力，百无聊赖之下，似乎这半个时辰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是树知道，月亮知道，石丘知道，姜沅知道，叶笙知道。章峙瞑知道，她的爱妻，他一生中唯一伤心的对象，就这样被他手刃。
　　微风拂动，木屑被吹散了，也吹散了月夜闲华，吹散了满目疮痍，吹散了一堂鸦雀无声。
　　叶笙反复张嘴闭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可她的心，却是惊涛骇浪。
　　终于，在乾祐元年，南楚云麾将军章峙瞑卒，终年三十岁。

　　直到回营，叶笙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相比之下，姜沅可是平静得多，他见惯了杀戮，只是情爱之事不懂，见叶笙感动，也只是不解。
　　“喂，堂堂从三品云麾将军死了，军心可是大乱啊。”姜沅冷不丁一个提醒，激的叶笙坐正，没有工夫再想其他。
　　是啊，马上就要和蜀军再战，这时出了幺蛾子，这仗还怎么打？！
　　于是她敛了内心的波澜，狠下心肠，深夜造访元帅马洪帐中，将情况简略通报，当然，有些内容还是稍加隐瞒。
　　马洪捋了一把山羊胡子，满眼精光，丝毫不给面子：“你不过是个小兵，如何得知？”
　　为防走漏风声，此时帐中只有几个大臣，威坐于两旁，却也在窃窃私语，可谁也没想出个法子。
　　叶笙抱拳，满目坚定：“回元帅，属下认为当务之急乃是镇守军心，不能让消息走漏出去。至于消息从何而来，属下认为乃其次。”
　　马洪皱了皱眉，负背而立，很是不悦：“我堂堂楚国兵马大元帅，岂由你区区小卒支配？”
　　叶笙也是心烦，语气硬了些：“元帅，如今风声若是传了出去，于您也是不利，届时军心动荡，我说句不好听的，楚军阵地被夷为平地不是不可能。”
　　“你！”马洪炸毛。
　　姜沅发话了：“我们这十万兵卒听任于元帅，求的就是活命，若是元帅再追根溯源，底下揭竿而起也不是不可能。元帅可愿意见虎符流落他人之手？再告老还乡，耕于篱笆旁？”
　　这回可是戳中了马洪的死穴，马洪最怕手下有人造反，家里几个儿子也是不争气的，他可不愿意回去种地。于是反复思量，小心问道：“有何计？”
　　叶笙淡笑：“属下斗胆，请元帅准我将军头衔，前去与蜀军交涉。若和谈成功，功劳是元帅的；若和谈失败，我这条贱命便随元帅处置。”
　　这回堂下可是唏嘘一片，想来也是，叶笙不过是进军两个月的新兵，有什么本事。
　　叶笙却是近了两步，朗声道：“此计一试，尚有可能；若不试……就给棺材铺赚钱去吧！”
　　马洪再三思量，权衡利弊，终于一咬牙，允了！
　　不顾底下那些酒囊饭袋的回响。马洪知道那些班底有几斤几两，楚国大业已是摇摇欲坠，此战若是败了，对他可是没什么好处，若是真信这小子，说不定就成了，皆是功劳是自己的，若是败了，先杀了这小子，再把罪全都推到他身上。好！就这么办！
　　这一日，叶笙的军队生涯出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她做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