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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吐露 ...

  •   黎乐把头发散在肩头,一身素白,站在机场出口所在的外围马路上,阳光斜斜地沿着建筑物的边缘洒在她身上,那种不掺任何杂渍的白显得更为清爽。似乎等了很久,腿有点酸,下意识地用小腿去蹭蹭另一条小腿,侧首,看了看空荡荡的出口处,忽然觉得如此灿烂的阳光竟徒添了几分烦躁。贺清?陈睿天?不由的联想到。她即使猜不透他们三个人的矛盾所在,但也从陈睿天的话中隐隐约约明白几分。她的右手去抓自己的左手,慢慢的捏紧,像是在跟自己较劲,这或许就是命,再小的问题都能阻挡住他们。
      突然,感觉头上暖暖的,不是阳光的暖,而是被覆盖住的安全感。她渐渐仰头,眼前出现了贺清不打折扣的笑脸,他笑的时候总是能露出牙齿,他有一颗小小的虎牙,阳光照射下会反射出同样也小小的光晕。黎乐想起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容,也是这样的感染人到心底的快乐,“到啦?”语调也自发的欢快起来。
      贺清收回手,手指不长但十分细嫩的手插进口袋里,他默认的点点头,“刚刚想什么呢?连我站你面前都没反应。”
      “呃...没什么。”黎乐刻意波动了下语调,想尽力显得自然些,继而又拉了拉他的手臂,转移话题,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等了你那么久,肚子都饿了。”
      “嗯,吃饭去。”他会笑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嘟着嘴表示不满的女孩子。
      顺着停满出租车的机场外道,贺清拖着行李箱在地上轻轻作响,黎乐走在一旁蹦蹦跳跳地问他美国都有些什么好玩的。突然,她侧脸笑了一下,加大步子,上前挡住贺清的路,笑眯眯地双手一摊:“我的礼物!”
      贺清也随着她笑起来,眉一挑,刮了下她的鼻子,逗小孩子的口气:“连声招呼都不打,什么欢迎词都没有,你这接机的完全是个摆设,让我一点回家的温暖都感觉不到。礼物,是没有了!”
      "哼"一声,黎乐赌气地别过头去,用余光看他,"以后我出去玩,也不给你带。"贺清有意地故意逗她,似笑非笑地拎拎她的小耳朵,"我可不会指望你这只懒猫出动的。"出租车上,贺清坐在前排,黎乐使劲地扒着座椅,小身子向前探:"去哪里吃啊?"贺清撇过头,看着她的馋样,偏要调她胃口:"不付帐的人别罗嗦。"黎乐听后,不满地瞪他一眼,然后,扭摆着身子不情愿的缩回去。

      出租车停靠在路边,商业区里工作日下午难得的空闲,空荡荡的街上还带着一丝凉意,让黎乐有些不大习惯。路边成荫的树,风一吹,摇摇坠坠的枝头晃下落花般的金黄树种,层层密密地铺在停在树下的车下。黎乐仰起头,正对上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是秋天了!
      贺清是初夏的时候去的美国,而今,整整过了一个季节,四分之一年,他才回来,黎乐瞟了眼拎着行李箱走上台阶的他,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瘦瘦的身子,干净的肤色。
      黎乐跟在他身后,门口的服务员看到他们走过来接过行李箱。贺清的手解脱了,微微一转身,看见黎乐的步子明显地顿了下来,她头稍稍抬起,盯着餐馆的招牌,眼里细细密密的扎满了他看不懂的情感。后来,她自己回过神来,贺清立在门口等她,她急急地追上去,服务员的热情招待和餐馆里令人适宜的装潢,刚才的一切仿佛也慢慢淡下去。
      但是,就当服务员把他们领到贺清预先定好的位置时,贺清毫不夸张地看见黎乐的脸一下子僵住,嘴角和脸颊好似舒展不开。他看的很清楚,在餐厅明亮的灯光下,她食指关节泛白的扣住桌沿,很吃力的表情显在脸上,但又很努力地把自己带进座位里。
      贺清嘴角浅浅的微笑,有意想要开解她的心情,愉快轻松的口吻和平时的他一样,“这家餐馆是我在国外遇到的一个华侨跟我介绍的,她说她每次回国探亲,总是会来这儿消磨一个下午,说是这里的菜很有特色,百吃不厌,铁定要我来尝尝。”
      眼前的贺清笑意不变,与四个月前的他重合在一起,他又活回了她的世界,她是这么想的,此刻,好似清晨的阳光一下子照进她的心田,也迫使她勾起了嘴角,理解地点点头,自己不是什么都没有。
      菜是贺清和黎乐一起点的,贺清估计是被耳熏目染的对这里的菜有些熟悉,服务员介绍时,他时不时会插上话选定,黎乐手半撑着头,每当菜单上光鲜亮丽的图片吸引住她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把手从下巴上移开,落在贺清眼里,他对着服务员指指那道菜,服务员在一旁记下。
      服务员离去,贺清拎起一旁的茶壶,为黎乐刚刚喝空的杯子添上,随后,也为自己倒上。许是入秋的缘故,空气里升腾起水汽,顺着流水的曲线而下,贺清手上倒着茶,微微抬眼看她拿起茶杯凑到嘴边,看她的目光里真的是如三月泛着波光的湖水那般,“最近,过的不好吗?”
      黎乐突然“嘶”一声,手一抖,翻了一半茶在裤腿上,微吐着舌头,匆匆的放下茶杯,就差直跺脚了,“好烫,好烫。”她又是一顿,平静下来,很平淡的语调,“没有,还过得去。”
      贺清从容地伸出手臂,取出黎乐的餐布,递给她,还是那样的温和:“怎么?连我也想骗?”
      这样让人听了很舒服的声音却让黎乐擦裤腿的手一停,许久之后,她慢慢地抬起头,目光最后定格在白色的餐盘里,紧紧地捏着有些潮湿的餐布的手也跟着潮湿起来,很腻的感觉,“我谈了场恋爱。”
      贺清没有多大反应,叫来了服务员,要了些更易吸水的餐巾纸的同时,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失恋了?”
      “可能更糟。”这次没有冗长的犹豫。
      可能更糟。
      黎乐根本就是不愿意承认,像个小孩子一样极力的护住自己的短处,好像她这样一说,陈睿天心里还是有她的。只是,不能在一起,而已。
      贺清细心地看到她的手把餐巾纸一点点攥紧,发力,直至破裂,他没有说话,一只手抚上另一只手的手背,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有些事好似命中注定,想躲也躲不过去。
      黎乐身上的白色布料反着白色的灯光,更显的白,是能让人联想起医院的那种惨白。她小小的手在桌子底下反复纠葛,打成个小结,轻轻地吸了口气,声音轻轻的:“我以前来过这里,和现在坐在一样的位置。那个时候,你的位置上坐的是,”黎乐突然紧张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原来我的对面是他的妈妈。”
      有些事,她的确需要说出来才能让自己稍稍平复一点,贺清正是个合适的聆听者。她抬起头,信任的目光,“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不过,那时候是夏天就更热一点。我走进这里,空调的冷气还没有及时将驱散炎热,我看到一个中年女人的背影坐在椅子上,脚步就放慢下来,估计也是因为热的关系,我连指间也沁出了汗。我走到她面前,尽力让自己放松一点,向她鞠了一躬,问她伯母好。是她直接打电话约我的,当时,我没有多想,就接受了。
      “她点点头,示意我坐下来。她是那种让人一看就知道很端庄的女人,白净的脸上有些细纹,但没有施很厚的粉,她对着我笑笑,是女主人欢迎客人的笑,‘黎小姐是我们公司这次活动的主策划,对吗?’
      “我当时一愣,没想到她是这个开头,只好应下。
      “她接着她自己的话说下去:‘听说这次活动办得很成功,连我这个半退的人都听闻了。小小年纪,做到这样,是不错的了。’她真的就投以我赞赏的眼光。‘照这个情形下去,以后合作机会一定有的是。好像,你和我们家睿天认识,生意人嘛,在商言商,大家双方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不要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那些都是次要的,我们家睿天一向这样,工作上的事绝不往生活上带,这样才能成个好商人,这点你也该学学,把他当做你工作的楷模学习也是可以的。但是,我作为前辈,劝告你一句,工作跟投资一样要谨慎小心一点为好,也要看清自己的实力,否则到最后什么也捞不不回来也不是什么罕见的。’
      “她总算是切入正题了,但是,我却先听不下去了,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如果,今天廖总约我来是为了说这些,那我真得由衷的谢谢您,为我这样的小员工指路,真是费心了。’
      “她看着我静了一会儿,还是面带那种和善的笑,我在心里止不住地想骂她虚伪透了,但又不能真说出口。我想那些话,我会记住一辈子的,至少现在,我记得很清楚,‘黎小姐是爽快人,正好我也是直性子,也不拐弯抹角的了,给大家都添堵,我挑明了讲。你怎么会那么天真?以为他现在宠着你,惯着你,就能维持一辈子。再者说了,那些书里灰姑娘的故事都是拿来糊弄人的,社会地位上的不平等自然会造成双方心理上的不平等。一份爱情,怎么能同时容忍高傲和自卑。我想,追求一份自己处于弱势的爱情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黎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给你句劝告,希望你记好了,我是睿天的妈妈,凭着我对他的了解,我完全就能预见到最后,无论如何收场,吃亏受伤的只能是你。’
      “我当时就看着她看小丑一样的表情,她眼里倒映着的我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这些都是我从未想过的。——黎乐或许早晚会意识到正是她妈妈的这段话开启了另一个自己,这个自己懦弱,胆怯。——这可能也正好告诉我,是我过去想的太少了。
      “她还是持着她女主人式的微笑,一脸真诚地对我,‘有些事,我说了你也不大会想去弄明白。世上的事没有偶然,每个都有自己的位置,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的。这点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她忽然笑出了声,继而摆摆手,‘看我说了那么久,菜都要凉了,小女孩今后的路还长着,有的是时间—我今年二十六岁—快趁热吃吧,这家店生意可好了,我今天是提前定了的才有位置。’
      “她那样的人估计永远都可以保持着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即使,”黎乐不自觉地顿了一下,转首瞥了眼窗外有些摇摇欲坠的树叶,“即使是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的时候。”她说完,不由得自嘲的笑了下。
      贺清没有顺着她的思路,反而问,“那他呢?他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的,我把手机落在餐厅了,后来,是他还给我的。”他是知道的,黎乐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这点,这又让她重新审视了下这整件事,原来他竟然是知道的,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她略微撇了下头,咬着嘴唇“他...”,停顿,眼珠子向左下方撇,恰好看到那片叶子一摇一摇的在空中打旋,最后一个美丽的旋后安稳的落下,或者说是砸下,“还能怎么样。”
      满地的绿叶,即使现在还看似坚韧,过不了多久,水分会一点点吸干,枯黄,直至脆的如纸一般,轻轻一捏,刺啦一声就碎了。
      “就这样?”他又回到了原来那个贺清,一说话就可以让人平静下来的贺清,“这倒是你,一遇到事,就只会躲,缩在壳里不出来。”
      黎乐没有理会贺清的新比喻,反倒是已经上来了一会的菜,这会儿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她忍不住吸吸鼻子,嗅了嗅,有些按耐不住,手已经一点一点伸向筷子。
      贺清注意到,无奈地摇摇头,但是脸上是挂着笑的,“吃吧。”
      黎乐一听,直直地举起筷子,搛起一口菜往嘴里塞。细细的搅拌,味道慢慢散开来,确实很不一般,只是那天味同嚼蜡,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午后的阳光下,餐厅的地板上投射着两人长长的影子,影子里,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手连着筷子不停地伸向餐桌,而她对面的男人,是个让人一看影子就能感受出无限温暖的男孩子,是的,我更愿意称他为男孩子。

      回家的路上,因为贺清还要回公司,黎乐就自己乘车回去。她坐在动荡的公交车厢里掏出手机给蓝兰发短信,“今天忙吗?病好了差不多了吧?”
      “我没去上班,还在家里休息。”已经三天了,一个发烧发三天不免让人担心。黎乐心里暗暗想着,一定很严重吧。
      此刻,她手里正抱着一个玻璃小罐头。礼物,贺清还是给她带了,是一罐咖啡,因为他每次给她打电话时,问她在干什么,她总是答在喝咖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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