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与仆》rosemary

15、礼物

　　走在各种含义的目光下，耳中还似乎能听到身后压低的窃窃私语。我的背上仿佛有几只恶作剧的蚂蚁在爬行。心里分不清是难受还是害怕。
　　但是这一切还只是个开始。
　　当我的脚踏上祈愿水晶，从厅中的某处传来喝止。“慢着！”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我不需要转头查看就知来自何人。除了我那位对我恨之入骨的表哥还有哪位？
　　但是这仇恨似乎来得太奇，按说，有了爱娜，他又可以继承圣德法家的一切。我应该就是微不足道了才对呀。我实在是不能理解啊。
　　“圣安朱大人，你知道在神殿舞会上打扰别人祈福是一件多么严重的失礼吗？尤其是当这其中的人还是位受到国王信任的重臣，除非有什么天大的理由。”
　　说话的是首相大人，我看到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却有点兴灾乐祸的味道。
　　伯爵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作为异国使臣，圣安朱似乎还没有尊重我们神圣国风俗的习惯，首相大人可以好好的和圣安朱沟通一下，但是这三年一度的祈福，天大的理由也不应该被打扰。”
　　说完他也踏上晶石，我似乎听到圣安朱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但是瞬间消失了。我忍不住朝那个方向瞧了一眼。
　　圣安朱如同石化了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身边的人，爱娜小鸟依人地倚着圣安朱，脸上挂着完美的娇笑，我似乎觉得那笑容是冲着我。爱娜在对着我笑？
　　我摸摸我的鼻子，虽然我不笨，但是如果事情太复杂，我也会犯傻。

　　“专心一点。”
　　伯爵在我耳边说，温热的气息呼在我耳后，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是。
　　我随着伯爵念着咒语一般的祈祷词。我曾经在学校历史书的附录的星月祝词一览表里瞥见过这祝词，但是因为不在正文里，我也没有在意过，如今念起来，倒也颇有韵味。
　　“那是星月神拥有的土地。”
　　“是尊敬的公主殿下所守护的。”
　　“我们是您后世的臣民。”
　　“百年后的子孙。”
　　“愿以整个的身心奉献给您。”
　　“渴盼着星月照耀的清辉。”
　　当祈祷词念完之后，就是该等着被神光照耀了。
　　我看着伯爵，心想我的运气自从来了光明国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好，如果等下神光太弱或太短暂的话，那也不能怪我。
　　只能怪伯爵异想天开，非要我来参加。

　　我眨了眨眼。
　　水晶石上一切照常。
　　我又转了转眼睛，看到伯爵也惊奇地皱起了眉。
　　大约两分多钟过去了。那已经出现过数十次的光竟然诡异地没有一点要出现的迹象。
　　音乐还在低调地响着，我和伯爵面面相觑。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的漫长。
　　而四周，已经传来低声议论的浪潮。

　　“看来今天不是我的幸运日，同理，也不是您的。”
　　我讪讪一笑，“也许您可以三年后再来试试。”只是千万不要让我来就是了。
　　我提起裙摆就要走下去，而伯爵却未动，表情庄重地想着什么，似乎还打算再等等。
　　我的一只手还被抓着，我很无奈地保持着站姿，脸上挂着笑容，听着越来越多的非议声。
　　伯爵突然盯着我看，喃喃自语起来，“难道…”
　　难道什么？难道…以为找个真正的女仆来就可以得到星月公主的祝福，就因为星月公主也曾经当过女仆（虽然在西灵的野史里才有这样的记载）？
　　“我们还是…”
　　我正要劝说，突然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所有的光和声音都消失了。

　　我终于忍不住抱怨出声。
　　“太过分了。”
　　“神啊。我知道我的运气不佳，但是也不能这样对待一个还不满十八岁心地善良的未成年少女啊。”
　　想想那厅中安放的数不清的明烛和夜光玉，想想那照射在别人身上的圣洁的神光，难道，到了我这里，就成了一片黑暗？
　　“难道我今夜就要成为整个星月大陆的笑柄？…咦，伯爵，这是去哪儿？”
　　我感到我的一只手被牵引着，朝着某个方向走，我平时光线明亮的时候尚且不能分清东西南北，黑暗里就更不用说了。伯爵没有出声，不过我想伯爵一定是恼怒交加，想趁黑溜到一个没人瞧见的角落里。他不忘记带我一起走，真是令我感动。

　　感动也不过是一瞬间，脚下异样绵软的感觉让我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我也会放出魔法光球来照明。伸出闲着的一只手，正要动作。而另一只被牵着的手却恰好被松开了。我本能地去回握，不料握了个空。

　　“等一下。”
　　我轻声喊着，然后竟听到我的回声。
　　“等一下，一下，…下…”
　　我额头出现几滴冷汗。睁大眼睛努力地朝四周看去好知道我到底身在哪里。
　　谢天谢地，某一个方向似乎有一点模糊的影子，我小心地朝那里走去。
　　脚下踩到的仍然不象实地，空虚如在云雾里，我的心思也是疑云重重。
　　光线越来越明亮。我能看到前方有灯光和人影，凑近了发现那是一个房间。
　　一间布置的华贵而典雅的卧室。

　　淡粉色的垂纱大床…落地窗前的玫瑰花篮…白色梳妆台…莫非这是哪位贵族女子的卧室？
　　能把卧室安放在神殿里，倒底是什么样身份的人呢？
　　以我的见识来看，这真是闻所未闻。
　　咦，落地窗？
　　那窗外，正是艳阳高照。
　　记得我们到达神殿的时候是薄暮，难道我这不过几分钟的行走，就过了一夜半天？
　　还是我又遇上了空间转移魔法？
　　我走过去，想要看个究竟，但是更为奇怪的事发生了。
　　我走不过去！

　　如同有一层透明而坚硬的壳把我和这个漂亮卧室隔离开来，我上上下下地寻找出口，却都是白费工夫。

　　“伯爵大人？伯爵大人？…”
　　无计可施的我想起了那位伯爵，但是除了我的回声之外，没有任何回答。
　　我还在苦苦寻找出路的时候，从卧室方向传来了人的声音。
　　我却下意识地朝黑暗中躲了躲。
　　有人要进来了！听这一片混乱声，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门快速地被人从两边打开，一个高大的黑衣骑士近乎莽撞地冲到了床边，却是轻手轻脚极小心地将怀中人放在了床上。我这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女郎。墨黑的长发，微微带着点卷曲，因为角度的原因，我只能看到苍白的侧面，似乎还有几分面熟。不过我可一点也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公主，你觉得怎么样？”
　　黑衣骑士半跪在床边的地毯上，一只手放在女郎的额头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却捏成死死的拳头。语气是小心翼翼地过分，简直不象他这种身材的男人能说出来的，不过却也能听出其中的悲伤。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一动不动，象是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公主…”
　　压抑着痛苦的哭泣声从骑士的身躯里发出，仿佛是某种猛兽的悲吼。
　　而此时一个泪流满面的女子悄悄地走进来，也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我忍不住的某种天性在此时爆发出来，大声说：“你们把这东西撤消，让我出去，我会治疗魔法！可以帮她。”
　　“喂，听到没有，哭是没有用的。快让我出去！”
　　“再迟，她可真的没有救了。”
　　诡异的是，屋中的两个人都没有一个人对我的话有所表示，好象我的话是空气似的。
　　难道他们的话我听得到，我的声音反而传不过去？

　　我一想到这里，就冲到两个空间连接处，挥舞着手臂，“两位，看这里，请往这儿瞧一下！”
　　骑士猛地抬头，我以为我的办法有了效果，没想到他回过身来，一把抓住了屋内另一女子的衣领，目光燃烧着怒火，恨声痛斥。
　　“你这个无耻下贱的女人，你也曾经在神前发下誓言，要永远忠于公主，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结果你却为了一点可笑的好处出卖了你的主人。”
　　“假惺惺的眼泪也改不了你即将下地狱的命运。我现在不取你那肮脏的生命是因为你的血不配玷污公主的卧室。滚出去。背叛者！”

　　那个哭泣的女子却只是一味地哭着，并没有一点要滚的意思。那个黑衣骑士更是怒不可歇，几乎就要亲手扭断她的脖子。
　　而那个床上的人却醒来了。
　　我看到床上的女郎吃力地抬起头，面容侧向我这个方向，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帕拉斯。”
　　这句低吟在那位处于疯狂状态的骑士听来，却可能是如同能清醒头脑的圣音。他马上丢开手，急切地扑过去。
　　“公主！”
　　“快，快用同命魔法。我愿意和你共享生命。”
　　同命魔法？
　　这是魔法书中记载的早已失传的上古魔法，施法者用了这个魔法，就可以和另一个人共享寿命。一般来说，都是主人与生命很长的神兽共命的，跟人同命，只能是两个人都活不长。
　　这个男人肯这样要求，看来是爱到极处了。这位女郎也很幸运呢。
　　我在心里嘀咕着。
　　帕拉斯这个名字也很耳熟呀。

　　“帕拉斯，谢谢你，但是，我已经没有施法的能力了。”
　　美丽面容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那温和的目光，似乎能透过那道屏障与我的视线交会，我心里不禁一震，隐隐有些难过起来。
　　当一个魔法师失去施法的能力的时候，那几乎就是生命将尽了。
　　不过，我似乎可以感觉得到，她不施这样的魔法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可能，请你照顾我的女儿。”
　　纤细的手伸在半空，“迪娅，不要太难过。我已经原谅你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着帕拉斯。你的善意被恶意利用，你的错误是相信了不该相信的人。”
　　黑衣骑士双手捂着脸，发出低沉的哭泣声。
　　“她？这条毒蛇，爱这个字。她不配！”
　　而那个被称作迪娅的女子，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是哭个不住。

　　“帕拉斯，没有什么配与不配，这个世界上，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我以前做错了一些事，今天才明白过来，帕拉斯，把你的手给我。”右手与帕拉斯的大掌相握。
　　“迪娅？”
　　那伸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也预示着主人命运的危难。
　　迪娅怯怯地凑地去，握住了另一只纤手。
　　“我，以圣兰星月的名义，解除你们与我的誓约。”
　　“从此以后，你们就是自己的主人。我祝你们都能幸福。”

　　＊　　＊　　＊

　　我贴在那个看不见的屏壁上，头脑中突然而来的思绪令我突然醒悟。
　　圣兰星月？帕拉斯？还有迪娅，这些名字…
　　历史书上，从来没有提过星月公主的姓，却有着她最信任的骑士与侍女的名字。
　　难道我现在看到的，正是当年星月公主离世而去的情境？
　　可是又完全同历史书不符，倒是和我从西灵族得来的小册子颇为相似。
　　历史书的版本是说，星月公主统一大陆后，因为积劳成积而病逝。之后，她的首相波德因为与帕拉斯治国理念不和，才二人分治星月大陆，一为神圣国，一为光明国。我们神圣国的国王们就是首相波德的后代。而光明国的国王正是帕拉斯的后人。
　　历史书没有提身为公主女侍同时也是曾在多次重要场合中发挥作用的禁术魔法师迪娅的去向。

　　西灵族的故事则说，迪娅爱上了帕拉斯，但帕拉斯心中却只有星月公主。而首相则是深具野心的阴谋家。首相害死了星月公主和她的女儿。当上了星月大陆二分之一国土的国王。而帕拉斯则占据了另一半的国土，发誓要为公主报仇。这就是光明国与神圣国敌对的由来。而迪娅，她后来也生活在痛苦悔恨之中。至于为什么痛苦悔恨，就没有提了。

　　假如我面前正在发生的都是真实的过去，那么为什么是我来目睹这些呢？
　　我知道我母亲家族的姓正是圣兰，也许会和同为圣兰一姓的公主沾点亲故，但是这样的原因，实在是不足为信呀。
　　我疑惑的同时，那位公主已经解除了誓约，抬起目光，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
　　“我在这镜中，封存了我最后的愿望！”
　　手指尖发出的星芒向闪电一样地击中了我身前的壁障，我的心随之一紧。
　　镜像魔法。
　　我终于明白我现在身处的空间原来是一面镜子之中。

　　＊　　＊　　＊

　　是哭声让我从震憾当中省过来，我目光所及之处，公主已经安祥地躺在床上，象是睡着了一样。又象是一尊圣像，这圣像我不久前才在神殿大厅中参见过，刚才竟没有想到。
　　帕拉斯和迪娅这两个后世鼎鼎大名的骑士和魔法师现在就象普通的男女一样为逝去亲人痛哭，而这一事件发生近两百年后的我，心里居然也悲伤起来。
　　当泪水湿湿地落在手臂上，我才意识到我也哭了。
　　“迪娅，看在公主的面上，我不杀你，你走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帕拉斯看也不看边上的女人，目光仍是望着床上的公主，语气森冷地下着驱逐令。

　　“不，我不走。我永远不会离开维克莱城。”
　　“假如你不走，我会让你后悔留在这里。”
　　“我犯的罪过，我接受惩罚。”

　　我看到那位迪娅抬起头，带着泪水的眼神中带着坚忍，不由得为她感到担心。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那个万民景仰的魔法师，而是一个地位低下的无名巫师。”
　　“你和你的后代子孙，永远是受人诅咒的流浪者。这就是给你的惩罚。西灵迪娅。”
　　西灵？？
　　我恍然大悟似地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西灵一族在星月大陆受到苛待的源头啊。也是为什么西灵人的历史与神圣光明两国都不相同的原因。

　　“这样是不对的。”
　　因为一个人的过错，导致后世成千上万的人一出生就有了不公平的命运，这样的惩罚，实在是不理智的啊。
　　我冲着那个在后世被传诵成神人一般的黑骑士喃喃自语着，不管我说什么，反正都不会有人听见，我也就不费力地大声说话了。然而这一次我却听到了回应。
　　“你说的对。”
　　一个幽然的声音从黑暗深处发出，却似乎响在我的心底，我悚然一惊，转头四顾。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敲敲自己的头，不是我的幻听吧？

　　“别再怀疑自己的听力了，若丝。”
　　这次那个缥渺的声音又出现了，还带着些笑意。我开始觉得后背上有点发凉了。
　　“谁，谁在说话？”
　　我小心地问着，“如果你能让我看到你的话，我当然不会怀疑自己的耳朵。请您出来吧。既然您想让我看到那些，又想和我说点什么？”
　　我希望这个布好的空间不是一个阴谋的开始。我只是个平凡无奇、智力平常的年轻女孩，我想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了（既然爱娜已经代替了我的位置，而我也没什么异议）。

作者有话说

　　：）
偶要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