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之后一连两天，孟晖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世界，那个男孩儿，仿佛当初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自己的空想。
电脑桌前，他盯着刚做出来的图纸沉思。
如果胡老在这里看到的话，一定会一边吃惊的扯着自己的胡子，一边大吼道，这，这，这不就是绯红之光的设计制造图吗！怎么可能有人看了一次就能完全把它们复制出来？！真当高等战甲是大街上的白菜吗？想买就买？！想剁就剁？！天呀，这让我这个蹉跎了半辈子，还在三级维修师这儿晃荡的老人家情何以堪啊！！天才什么的，果然是让人讨厌的一种生物！！
如果真要说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的话，只不过绯红之光上面的文字标图，不是中文，他看不懂，也就没有照搬。
脚上的伤已经结痂，他的心却失了平静。
那个梦……
叹了口气，鼠标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数份图纸立刻被一旁的打印机打印了下来，他拿起笔，盯着纸，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写，就又叹了口气的放到了桌子上。
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是我，开门。”顾惜之的声音透过单薄的门板，传了过来。嗓音略带着点鼻音，有些低沉却又饱含着炽热。
嗯？孟晖抬眼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才发觉此时已到了饭点儿。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他在心里哼了一声，却还是去开了门。
顾惜之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湿漉漉的快步走了进来。
“饿了吧，你猜我带了什么过来？哈，老苏做的菜，全是你喜欢吃的，这下你可有口福了。”说着，他把一个袋子小心的放在一边的小柜上，又拎着另一个大袋子，冲到小冰箱前，飞快的把袋子里的水果和半成品食物，分别塞了进去。
孟晖瞥了眼窗外仍在淅沥沥的下着的小雨，操纵着电动轮椅上的指挥扶手，转身去壁橱里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懒懒的冲他道，“明知道有雨也不打伞，要是你感冒的话就自动给我滚出去。”
顾惜之把折叠桌搬出来后，几下就把吃食跟碗筷一一摆好，听到这话，转头白了孟晖一眼，伸手扯过他手上的毛巾，捂在头上，道，“雨也不大，打伞多麻烦，行了，趁着还热乎，过来吃饭。”说完，拽过一把椅子当先坐了下来。
孟晖接过他递来的筷子，飞快的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两口就咽了下去，然后瞥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是个医生，先把你那头发擦干了再吃。”
“切。”顾惜之猛的把头上的毛巾拿了下来，故意冲着他的方向甩了甩头发，水珠子飞溅，有几滴还落到了孟晖的脸上，顾惜之见状，这才罢休，贼笑着随手开了个罐啤儿，一口菜就着一口酒的吃了起来。
他的头发原本很有蓬松感，可惜如今淋了雨，全都打了蔫儿，乖乖的趴了下来，尤其是那紧紧贴在两髻和额头上的几缕，给他俊朗的面容，带上了几许憨气，加上他正在吃饭的神情，简直就像是一只心满意足的啃着肉骨头，两眼亮晶晶的傻狗，让了解他火爆脾气的孟晖看的有些想笑，不禁绷住脸，垂下眼帘，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两人吃饭时都不是话多的人，再加上菜很好吃，没一会就给消灭了个干净。满足的抚了抚绷紧了的肚皮，顾惜之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用软布包裹着的小包袱，递给了孟晖。
“喏，我爷爷让我给你的。”
孟晖拆开软布，两本纸页都泛黄了的古书呈现在他面前，看着封面上用毛笔写的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不禁苦笑出声，“老爷子这又是从哪弄来的古籍，就这么把原本给我，也不怕我给弄坏了。”
“嘿，老爷子我还不了解，就算真让你把书烧了，估计他也是哈哈一笑，然后再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问你，”说到这，顾惜之忽然变了神色，然后故意捏起了嗓音，摸着莫须有的胡须，模仿起了自家爷爷。
“我的乖徒弟呀，烧的可还趁手？要是刻印版的烧着不舒服的话，老头子我这还可以再给你拿几本善本和孤本过来，让你烧个过瘾，绝不心疼。”顾惜之说完就嘿嘿嘿的先笑了起来，他这张臭嘴一开，一下子就把老爷子的形象狠狠的往下扯了好几个档次，不肖子孙，莫过于此。
孟晖听闻，翻了个白眼，道，“是是是，我做什么他老人家都高兴的在一旁拍手称赞，你做什么，让他老人家瞅见，都是个屁股开花的下场，行了吧。”
顾惜之不屑回嘴，只是“哼”了一声作为回报。
孟晖见状，无奈的笑了笑，小心的摸了摸封面，慢慢的翻开书页，在他的眼前不觉浮现出一个精神抖擞的睿智老人的身影，听着窗外连绵的细雨声，翻滚的思绪随之逐渐飘远。
随着年龄渐长，渐渐懂事的他，犹如心口被人挖了一个大洞般，身体的残疾加注给他的除了痛，还是痛。于是，抱着奢望能再度站起来的他，开始了自救。
自幼命运的坎坷，淡漠了他的是非观，心中燃起的这道火焰，最后变得盲目而病态。为了挣钱治病，他利用自己日益精湛的电脑技术，化身成了一个网络幽灵，以窃取他人的利益和成果谋利。
待攒够一笔钱后，他就开始偷偷跑去医院治疗。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从希望到失望，失望又到希望，希望再转为失望，反反复复的彷徨不安。一家医院不行，就两家，两家不行，就再换，甚至不惜辛苦，不远万里飞到其他城市，可结果，除了花钱如流水，像掉进了个无底洞，最终还是被西医权威们判了死刑。
“给钱又怎么样？！不是不给你开刀，可即使给你开了刀，也不行，这么做，毫无意义，你还是拿着钱去干点想干的吧。”一个还算有点良知的老专家语重心长的想点醒他。
失魂落魄的从最后一家医院出来，孟晖心痛的不能自已，难道真的一点希望都没了吗？！我不甘心！不甘心！
不死心的他又开始利用电脑技术，游荡在网络世界里，翻找各种隐秘资料，不果后，又自学钻研起了中医学，结果却是越学心里越透亮，越感渺茫，直到阴差阳错的认识了中医圣手顾老爷子，经他诊断后，唯一的一丝寄托也给彻底的打破了，花费了几年时间，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何必呢？何苦呢？
一时之间，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差点绝望到崩溃。还好那时，有顾老爷子陪在他身边，一直开导他，老爷子风淡云轻的生活态度，最终感染了他，把他从扭曲的人生观里给拉了出来，让他的心境在不知不觉中开阔了许多。
由于老爷子常住在京城，临走前，感叹于孟晖的医学天赋，就想收他为徒亲自教导，可孟晖也是个倔的，虽敬重老人，却不肯去那边，更直言拒绝再学医术，深感痛惜的老爷子只好独自回了京城，却还是时不时的让在此地医院当医生的不成器的孙子顾惜之把自己的笔记或一些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医书和手札转借给他，让他学习。
这一借一还，转眼就保持了三年之久。如今的孟晖，那句再不学医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他的心不是石头，老爷子对他的好，还做不到视而不见。
可医术学得越精，他的心死的越快，直到如今的一滩死水，他明白，要想重新站起来，这辈子，不再有可能。
顾惜之神经再大条，也察觉到了好友低落的心情，看着孟晖手拿医书低头不语，感到有些心疼他的眉头一挑，眼睛一转，忽然看到摆在电脑桌上的那一小摞图纸，就见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故意大声道，“咦？这是什么？怎么看着古古怪怪的，还描绘的这么精细嘿，这张我看着眼熟，像，真像！”
孟晖抬起头，看着顾惜之拿着一张图在那啧啧出声，不禁开口道，“像什么？”
“像，像高达呀。嘿，我到不知道，你小子还有这天赋，怎么？想做一套学人家小妹妹玩cosplay呀，那也不用勾画的这么精确，你看看，连螺丝的形状都清晰可见，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真要制造个机器人出来呢。”
孟晖听后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任他在那扯皮，并没有告诉他有关那场梦的事情。
“好了，”顾惜之用电脑打开PPS，随手点了一个正在热播的谍战电视剧，“等下我去插上热水，一会洗好澡，换上睡衣，我给你按摩。嘿嘿，让你那天放我鸽子，报复你的时候到了，看你还敢得罪我！嘎嘎嘎……”
本来心有郁结的孟晖，看到他双手张开，故意坏笑的冲自己捏了捏拳头后跑进了厕所，也笑了，这个长不大的坏小子。
厕所里。
顾惜之裸着上身，只穿了一件大裤衩，把光溜溜的孟晖抱进蓄满热水的浴缸里，固定好，然后拿着一个带把儿的小盆，冲他道，“闭眼，我先给你洗头。”
孟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了自己有手，可最终还是乖乖的闭上了眼，只是心里在感觉很暖的时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涌了出来。
虽说习惯了，可总是成为别人负担的感觉，永远不是那么好受的。
热乎乎的水浇在孟晖的头上，细致柔软的头发，立时就贴在了脸庞上。
顾惜之的手又大又长，骨骼分明有力，这双常年拿着手术刀的手，在此时，穿插在乌黑的发丝里，分外细腻的揉搓着。孟晖微低着头，看似没有表情的脸上，唯有那粘着水珠儿，微微颤动的睫毛，透出了他的一丝心情。
大概是常年不晒太阳吧，孟晖肤色很白，再加上他原本就光滑的皮肤，摸上去，也算是一种享受。
时间就在热气腾腾的水渐冷中悄然流失而去。
把睡衣一点一点的为他穿好，抱着他慢慢走出厕所，顾惜之的嘴角不知不觉就染上了一丝笑意。勾着顾惜之的脖子，全程都在沉默的孟晖，忽然在他耳边开口道，“前两天有个南城的大学生来找过我。”
“嗯？”反应不及的顾惜之先是一愣，然后脸色霎时变得僵硬起来，就见他快步走到床前，把孟晖轻轻的放到床上后，猛的站直了身，眯起眼睛望着孟晖，起伏的胸膛上，几滴水珠儿欢快的直流而下，勾勒出一副肌肉分明，充满阳刚之气的躯体。
半响，顾惜之低沉的嗓音从孟晖头顶响起，“他都对你说了什么？”
“呵呵。”孟晖抬起眼帘，看着他笑了，“还能说什么，就是你爱他，他爱你之类的那些话呗。不管怎么说，你定下心，谈恋爱都是好事，可你也得替你家里边想想，你爸妈走的早，老爷子可就你这一个独苗儿……”剩下的话，孟晖没再说就咽了下去，因为顾惜之的怒火已经从他的眼睛里冒了出来。
“就这些？你就只想给我说这些？！”顾惜之忽然坐到床上，两只大手狠狠的抓在孟晖的肩膀上。
孟晖平静的看着顾惜之，顾惜之甚至都能从他那双黑灰色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一丝不祥闪过心头，紧接着，心猛的莫名一颤，瞬间就揪在了一起。
两人就这么直直的互相对视着，谁也不肯回避，仿佛一这样做，有什么就会失去了似的。
孟晖眉头略微的皱了下，一狠心，终是开了口，道，“也是，你我非亲非故，我有什么资格对你说这些，呵呵，顾惜之，为了避免别人误会，以后你还是别再来了。”
顾惜之听到后，身体一连颤了两下，抓在孟晖肩膀上的手不知不觉的使上了力。明明应该很疼，孟晖却好似无所觉，仍睁着那双清明的眸子，淡然的看着他。
几秒后，顾惜之忽然松开了手，猛的站了起来，冷笑的看着孟晖，“好好好，如果你真这么想的话，我如你的愿。”说完这句话，拽起衬衣，套上裤子，一甩门，彻底被气走了。
孟晖望着紧闭的大门，忍住难舍之情，黯然一笑。明明原本只是兄弟情，怎么就变质了呢。
顾惜之，对不起。这几年你的所作所为我不是看不到，你对我的感情，我也不是体会不到，可，我对你只有兄弟亲情，更别说顾老爷子那……
一个人生活，是辛苦的。我也会怕，我怕你再对我好下去，我会因为这股温暖而接受了你，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孟晖拄着手，看了看压在自己身下的那条湿毛巾，试着去把它拽出来，可，不管怎么使力，也仅仅只是拽出了一点儿，最终他放弃了，就这么躺在床上，伸手拉灭了床头上的壁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直到此时，一滴热泪才从他眼睛里流了出来。
“就这样吧。”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因为他又做梦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