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孓羽

3、乔侍郎

　　（5）
　　驸马爷毫不费力的一把揪起胸前贴服的乱发，韶大人那张粗犷的黑脸被掀翻朝上，烛光映照下泛着浸泡后特有的青白……

　　纵然阅历无数，那狰狞扭曲的表情仍令我生生打了个激灵。
　　齐肩伏低的沉西猛地侧身拥了我一下。
　　仅仅一下，某种惊诧与警觉与生俱来——
　　然，为时已晚。
　　我的剑在手，却无力挥舞。沉西那张紧绷的俊颜从歪斜的陶土面具中露出来大半，深的浅的光、明的暗的影，斑驳的散落在熟稔如昔的面容上，明明那么近，我竟瞪大眼睛也看不清……
　　他的身后，仿佛一刹那，原本平静的碧粼浴变成了赤红的阿鼻地狱，无数道寒光纷乱四射……
　　清月、银烛、山石流水，叠动的刀光剑影……

　　“秦怀陌……”

　　赫然惊醒，又是一身冷汗。
　　已经第几次了？像这样反复昏睡，反复梦回那一段……
　　我自嘲一笑。
　　窗前晚霞云霓，鼻尖缠绕的是沁心沁脾的桂花香。
　　呵，飒爽金秋……
　　我感慨，喉结颤动，唯有唇语——怎奈何一个“哑”！
　　虚弱的尝试抬臂，刺骨疼痛：眼前所见形同枯木般皮包骨的，是我曾灵活修长引以为傲的手。
　　剥掉指甲的指尖肉嫩外翻，一根根细长的特制银针直直刺入透达手背。
　　每一针皆乃杰作，角度刁钻的贯穿筋脉却不溢丝毫淤血，薄丝似的皮肤清晰窥见半透明的银芒，切肤深邃。
　　闲来无事，我时常意趣盎然的细究那双无法弯曲合拢的废掌，而每每垂落，肿胀钝麻之感也习惯成自然的觉得好受。
　　这便是现实——
　　折翼鸟、笼中囚。

　　月上中天。
　　有人扣门而入，小碎步轻盈姿；我佯作闭目养神，幽暗中听任她行至床前。
　　知她接下来定会轻唤两声“公子”，不论我回应与否，便沾湿布巾替我洗沐擦拭。
　　如今，我虽不会像初时那般抵触，但也做不到释然，只得出此下策，次次装睡。
　　温热的湿濡感顺着有些嶙峋的体肤掠过柔韧的腹，饥肠辘辘的空肚不受控制的发出可悲的鸣叫。
　　我蹙眉：两日一顿，始终难以适应。

　　“先下去……”
　　悄然无声、神出鬼没的某人淡淡开腔——一如既往的在丫鬟欲解下裤带时喊停。
　　“是，老爷。”
　　湿巾稍滞，随即撤离。
　　“对了，”丫鬟推门之际，某人语似含笑的添上一句：“给他端碗红糖蛋羹。”
　　依旧合目，我挑唇：不错不错，这次格外开恩的赏我一碗羹。
　　不待多想，有温度忽而凑近，他耳语揭秘：“夫人顺产，怀陌功不可没，该赏！”
　　我笑意加深。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面对你，我秦怀陌白活了二十几年啊，乔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