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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个人没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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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牛家村那个老宅是个凶宅,这是听凌然说的,但他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他还说,凶宅也只是个传说而已,都是当地人编出来吓人的。
其实我也压根不信这些鬼话,相反,我倒是对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相当感兴趣,所以,当舒笑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舒笑一直跟我说,她还要再约几个人一起去,结果这家伙直到昨天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才跟我说夏斯宇也要去,我勒个去,不带这么逗人玩儿的。
我不是对夏斯宇有成见,我是真看他别扭。没见过这么磨叽的男生,他学习成绩是好,但光成绩好管什么用。每次一看见他,他都处于一种脸红脖子粗的状态,喂,难道姑娘我就那么让你焦虑啊。问他什么话,都只回答一两个字,最多一句话,天,你就那么不爱跟我说话啊。
这是交流方面,别的方面更加让人提不起精神来。脸上吧,白白净净,细条小脸,怎么看怎么觉得面。他要是刮胡子,那模样可真像个闺女,他要是没刮胡子,看着又脏兮兮的。他要是留分头吧,看着真像汉奸;他要是留平头呢,又怎么看怎么有点儿傻气。他要是戴黑框眼镜吧,就显得脸更小了;他要是戴金属眼镜,又显得眼睛太小。哎呀,总之是怎么收拾怎么别扭。身材就更别提了,本来个子也不算太高,就因为瘦,还稍微有点儿水蛇腰。细胳膊细腿儿细腰身,细得连我都羡慕。
唉,我虽然不是颜控,也不是肌肉党,但让我天天跟夏斯宇面对面,我也受不了啊。想到这儿,我不免怨毒地看了一眼凌然和舒笑,那俩家伙却正嘀嘀咕咕眉开眼笑的,让我多少有点儿羡慕。
我又把头扭回来,下意识地往夏斯宇那边看了看,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听那几个人讲话。我把头又扭了回来,看到了那碗差点被我掀到地下的泡面。
说实话,我现在还真饿了,那碗面应该也泡得差不多了,还是赶紧吃了吧,老这么放着太危险。
我刚把第一叉子面放进嘴里,就听见那个小个子老头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说:“说是鬼宅,都是糊弄人的吧,现在还有人信这个?”他的声音里面好像有一丝不屑。
那个男人却冷笑了一声:“爱信不信。”说完他站起来,往后面的车厢连接处走了过去。
这一来,这些人全都陷入了沉默。我斜着眼睛偷偷看了一眼那个男人,那人的脸沉得跟一汪水似的,就好象他刚才说的全是真的。
旁边舒笑却开始担心起来,她小声问凌然:“喂,那个老房子真闹鬼呀。”
凌然却是满不在乎:“哪儿有鬼呀,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没往那边扭头,但心里基本上能把舒笑那张生气的脸蛋勾勒出来。
果然,舒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怎么?”
凌然咽唾沫的声音很大,说话却相当含糊:“嗯,不是,没什么。”
舒笑咬着牙问:“到底是什么?”
我觉得这俩人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对,扭头看了一眼。凌然虽然背对着我,但我还是能看到他耳朵旁边的肌肉在抽动。我叹了口气,舒笑又拧凌然了。
舒笑一边拧,一边恶狠狠地问:“到底是什么?”
过了两分钟,凌然终于熬不住了,轻轻“哎呀”了一声:“听……听说是晚上有点儿闹鬼……可咱不是白天去嘛。”
舒笑运了半天气:“下站下车,我要回去。”
我前面中间的座位旁边忽然冒出一张人脸,倒把我吓了一跳,差点把一碗面扣过去。
等我定下神来才发现,那张人脸原来是那个瘦高个,他猥琐地冲着我一笑:“你们也是去牛家村?”
我看着他那一脸的怪蜀黍和痴汉合体的表情,一阵一阵地直想抽他,但我知道,打人是不对的,所以我同时又拼了老命去压制这种欲望。
见我不说话,那个人竟然又问了一遍:“你们也去牛家村?”表情依旧欠抽。
我已经几乎能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了,旁边一个纤细的声音传过来:“到那儿转一圈。”
我扭头瞪了夏斯宇一眼,心里埋怨他多嘴。那个瘦高个也看了看他:“那地方倒是不错……”他又把脸扭过来看我,“你们是学生吧。”
我还是不愿意说话,又是夏斯宇回答了他:“嗯。”他这回说得倒是挺简单的。
猥琐的男人还想说什么,火车开始减速了。那个秃脑袋胖子忽然说了一句:“快到站了吧,下去抽一根不?”
小个子老头说:“就停两分钟吧,来得及吗?”
秃脑袋胖子说:“快点儿去快点儿回呗。”说完他已经站起身来,一只手还在兜里摸着,似乎在抓烟盒。
小个子老头随即也站了起来:“那就抽一根。”
秃脑袋胖子问那个瘦高个和前面那个年轻点儿的:“老钱,小梁,怎么样?”
那俩人早就跃跃欲试的,一听胖子这么说,也站了起来:“行啊,那就抽一根。”
这四个人一起往后面走了过去——我这排是51到55号,离身后边的车厢门比较近。一会儿车就进站了,坐在夏斯宇里面的那个美女忽然也站了起来。夏斯宇连忙给她让路,而我则一眼就注意到,这美女的身材真叫一个火辣啊,有前有后、要胸有腰的S型身材,个头差不多能有一米七,皮肤那叫一个白啊,哎哟天,我只觉得一阵一阵的眼晕,跟她站在一起,我简直就是营养不良!穿的衣服也好看啊,黑色连衣裙、黑色外套、黑丝袜、黑色高跟鞋,谁说“女要俏,一身孝”来着,这阿姨一身黑,照样晃得我一阵一阵地短暂性失明。
我正在自怨自艾,那个美女已经走到后面去了。夏斯宇忽然把脸凑过来:“面吃完了吗?我帮你扔了吧。”
我凄凉地点点头,顺手把面碗递给了夏斯宇,舒笑连忙把豆浆杯子和油条袋子递了过来,眉开眼笑地说:“谢谢。”夏斯宇拿着那些东西往车厢连接处走去,我则仍然沉浸在无聊的嫉妒中,少顷,我忽然意识到夏斯宇似乎是跟着那个美女,这让我愈发崩溃。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我安慰自己,她的身材虽然好,但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我虽然差点儿,但还能发育两年,好吧,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抓住青春期的尾巴,好好发育。
我正在下决心,车已经开了,不大会儿的工夫,那个秃脑袋胖子一个人回来了,他看上去倒是挺轻松,往座位上一坐,继续抱着塑料杯子开始喝他那杯喝剩了一半的普洱。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小个子老头和那个瘦高个也回来了。两个人往座位上一坐,胖子就问:“小梁怎么没回来?”
小个子老头说:“他说上厕所。”
胖子看看手表:“这时间也太长了。”
老头说:“可能得排队。”
瘦高个也附和了一声:“火车上的厕所老是不够用。”
正说着,夏斯宇和那个美女也回来了,俩人居然有说有笑的,我勒个去,真没看出来这家伙有这搭讪的本事。
那美女走到我旁边问了夏斯宇一句:“你们都是师大的学生啊?”
夏斯宇说:“是啊,我们都上大三了。”
美女说:“真年轻,有女朋友没?”
不知为什么,夏斯宇突然看了我一眼:“啊……还……没……”他竟然有点结巴。
那美女也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得相当不怀好意:“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一个?我有个同事的女儿,跟你岁数差不多大。”
夏斯宇的嘴里更拌蒜了:“不……不用了,谢……谢谢。”
美女也没多说,坐进了自己的座位,夏斯宇也坐下了。我本以为他们之间的谈话到此就结束了,谁知那美女隔着夏斯宇往我们这边又看了一眼:“那是你同学啊?”
夏斯宇“嗯”了一声:“我们是一个班的。”
我对夏斯宇这种问一答十的聊天方式感到愤怒,那个美女却仔细看了我一眼:“小姑娘长得还真漂亮,年轻就是好啊。”
我恶狠狠地回了一句:“谢谢,阿姨。”
我本以为那美女要变脸,谁知她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不用谢。”她又转向夏斯宇,“那个牛家村好玩儿吗?”
头顶上有个人冷冰冰地说:“有什么好玩的,就是个乡下村子而已。”
我们所有人一时都闭了嘴,我不觉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夏斯宇前面的那个男人回来了,跟刚才相比,他好像更不高兴了。
前面那个胖子忽然说:“小梁怎么还没回来,掉粪坑里啦?”
瘦高个摸出手机:“我给他打一个吧。”说完拨了个号。
过了片刻,他说了句:“没人接。”
秃脑袋胖子很是不满:“这个小梁在干什么嘛,文工要不你打一个看看。”
小个子老头一阵唏唏嗦嗦,好像是在摸手机,过了会儿,他也说:“没接。”
秃脑袋胖子真生气了:“这个小梁,给他发个短信,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瘦高个的老钱说了句“我发吧”,便噼里啪啦地按了一通手机。
我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但还有点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秃胖子晏总问小个子老头文工:“这个小梁不会抽完烟没上来吧?”
文工说:“上来啦,刚一上来火车就关门了。”
晏总说:“那他没带手机?”
文工摇摇头:“带了,他上车之后还看了一眼呢。”
晏总有点冒火:“这算怎么回事,总不会蹲在马桶上睡着了吧。”
瘦高个老钱连忙说:“要不我去找找。”
晏总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可能他把手机落在哪儿了,反正也没啥要紧的事儿,再等等吧。”
我想了想,站起来趴在前排的椅背上:“那个小梁这么不靠谱啊?”
这三个人好像都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我。
我在心里偷笑,脸上却还得硬装严肃表情:“看这样子,你们应该都是他领导吧。”
这三个人还在发楞,我接着说:“他能把你们三个领导给闪在这儿,是不是因为他要跳槽了啊。”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不说话。我继续天马行空:“要真是那样的话,看来他平时没少让你们欺负啊。”
猥琐的老钱忽然摆出一副很严肃的面孔:“小姑娘,你别瞎琢磨。哪儿有那种事,小梁在我们这儿工作得不错,马上就要升部门主管了。”
他这几句解释相当的苍白,所以我根本没有往心里去,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们要是真担心他,就去找找嘛,在这儿嘀咕算怎么回事儿,看来你们完全也没把他放在心里。就是说两句抱怨抱怨吧,也没想过他是不是出了事儿什么的。”
这三个人似乎很生气,晏总说:“你这话说的,能出什么事儿?”
我看了看他:“现在治安不好,哪儿哪儿的都是刑事案件,前两天惊雁湖度假村刚死了个日本人,听说是杀人案。你们可得小心点儿,火车上也未必就安全。再说了,手机打不通的可能性有很多。不过,他可是跟你们三个领导出差,就算没有升职这些事儿,他也应该警醒着点儿吧。再说我也看见了,一上车,那人就是一副巴结相,现在突然把你们给晾在这儿,这反差也有点太大了吧。”
文工张了张嘴:“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吧,他既然跟你们一起上了车,上车之后车门就关了,那他就应该还在车上。现在,你们只要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找过去就好了。”
我刚说完,晏总忽然“哼”了一声:“你这个小姑娘,说得跟真的似的,小梁能出什么事儿,别吓人了,再等等吧,我就不信他不回来了。”
秃胖子晏总的语气让人非常不爽,我索性一伸手拍了一下那个猥琐老钱的肩膀:“喂,你们跟那个小梁最后是在哪儿分开的?”
老钱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吭哧了一下:“就在那边的厕所门口,他说要上厕所,我跟文工就先回来了。”
我有些不满:“你们再去那个厕所看看,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老钱他们还没回话,旁边夏斯宇忽然怯怯地说了一句:“不用了,那个厕所我刚刚用过,里头肯定没人,我在附近也没看见那个人。”
这下那三个人都愣了,我洋洋得意地问老钱:“你们看见那个小梁进那厕所了吗?”
老钱有点儿结巴:“看见了啊。”
我又问:“那你们看见他出来没有?”
老钱摇摇头:“没有。”
我扭头看了看夏斯宇:“你看见那人了吗?”
夏斯宇摇摇头:“没有。”
我直皱眉:“你跟他们俩前后脚回来,就差了五分钟,你就没看见那个人?”
夏斯宇拼了命地摇头:“真没看见。”
我看了一眼他旁边的美女,心想,你是不是光顾着跟美女聊天去了。
那美女忽然主动说了一句:“我也没看见。”
我直皱眉毛:“就五分钟都没看见?”
美女忽然咧嘴笑了:“谁没事儿注意这个啊,不就是个男的上厕所嘛。”
我……且容我恼羞成怒则个,随后我便以能够杀死人的目光向美女行注目礼,然而美女却把脸扭向另一边,看着窗外,不知她是不愿意和我对视,还是对我的表现毫不在意。
我只好又回头看了看晏总、文工和老钱,那三个人突然变得懒洋洋的,一言不发。
坐在夏斯宇前面那个男的忽然冒出一句来:“还是好好找找吧,说不定怎么回事呢。”
这男的一说话就让人觉得相当的不爱听,那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晏总才勉强说了一句:“那……找找吧。”
老钱有点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我去那边看看吧。”
老钱虽然站起来,但并没有急着动弹,而是懒洋洋地把两条胳膊往前使劲伸了伸,似乎想借着伸懒腰再磨蹭磨蹭。就在他磨叽的时候,文工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秃胖子晏总站了起来:“您别动了,我去吧。”说着他站起来,这才从文工前面挤了过去。
他们刚站起来,那男人又插了句嘴:“你们最好是报警,兴许能少费点儿劲。”
晏总很不快,狠狠回了一句:“还到不了那地步。”
他们走后,我看了看文工:“你们晏总倒是很照顾你嘛。”
这个文工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嗯,啊……可能,因为我岁数大吧。”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晏总和老钱回来了,俩人一看见文工就摇了摇头:“没找着。”
文工吃了一惊:“真失踪了?”
晏总似乎有些颓丧:“是啊,这家伙,搞什么鬼。”
夏斯宇前面那个男人立刻说道:“这么大个活人都丢了,赶紧报警吧。”
这三个人似乎还有些踟蹰,犹犹豫豫的,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偏赶上这时候有个列车员从我们旁边过,我立刻叫住她:“喂,出事儿啦。”
我想可能我是吓到她了,因为我看到她瞪大了眼睛,话音里也有些颤抖:“什么事儿?”
我很严肃地用手一指晏总他们几个人:“跟他们一起坐火车的一个人失踪了。”
列车员张了张嘴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和粉红色的牙龈:“什么,失踪,真的?”
我克制住想问她用的是什么牌子牙膏的强烈欲望,点了点头:“是啊,不信你问他们。”
列车员把脸扭向他们三人,那三个人同时机械地也点了点头。
列车员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掩住嘴巴:“我找乘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