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l》柳自寒

11、羁绊

　　望着颜绮舒好似受惊吓的小兽蜷缩在薄毯里瑟瑟发抖，郁凌清楚的感觉到她心底的某个角落在痛，那种痛并不剧烈，像电流般滋滋的蹿扎着她的心脏，让她感觉极其不舒服。郁凌想起孤儿院，想起那时候住的硬梆梆的铁床，雨天的时候就更加的冰凉。

　　轻轻关上房门，郁凌压抑着有些酸胀的呼吸，走到床边坐下并俯身轻轻的拍了拍颜绮舒发抖的身体。充满恐惧的黑暗里重新注入了一丝使人安心的香草气息，颜绮舒被这种气息笼罩着，片刻后停住了颤抖，转身掀开了薄毯。忘记了身上不着一物的事实，颜绮舒的双手摸索着，她搂住了郁凌的脖颈，硬拉着她要她躺在床上：‘抱着我好不好？今晚就留在这里，抱着我好吗？’

　　‘好。’面对这样的颜绮舒，郁凌哪里还有拒绝的可能。她顺从的躺到床上，把薄毯盖在她们的身上，掌心触摸着颜绮舒光洁的背部，有种停不下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郁凌有些慌，想要逃，她是不敢触碰颜绮舒的身体的，然而现在，她还是碰到了她细腻的肌肤，滑嫩的，紧致的。

　　‘我以为今晚又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我其实，我其实不怕打雷的。’颜绮舒吸着鼻子，她往郁凌的怀里钻了又钻，感受着她呼出的温润，解释说：‘失明之后，那种被黑暗笼罩的感觉让我恐惧，让我无处可逃。我不想被家人知道这种无措的感觉，我以为我可以忍受，事实上我真的忍受下来，也真的习惯它了。只是每当雨天打雷的时候，当我处在黑暗里，听着那一声声雷鸣，它就好像来自天际的重锤，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我伪装的很好的心，直把所有的坚强都粉碎，留下的是让我欲哭无泪的揪痛。’

　　‘没事的，好好睡上一觉，我在这里陪着你。’郁凌细长的指尖游走在她的背部，沿着她的后脊梁缓慢的移动。隔着棉质的衣衫，两个人的胸房相互抵在一起，心跳连带着彼此的节奏，狂乱而默契的跳动着。

　　‘郁凌，我睡不着。’颜绮舒的呼吸近在咫尺，她扣着郁凌唯一空闲的那只手，伸脚蹭着她的脚踝：‘给我说故事听好吗？今晚，可不可以都不睡觉？’

　　‘从前，很久很久以前。’郁凌微微出神的看着颜绮舒的脸，以及她就快凑到自己嘴边的唇，清了清嗓子：‘山谷里种着很美很美的花，那些花是红艳的，是致命的。它们充满了诱惑，以它们娇艳的外衣吸引着路人前来摘取，然后痴痴迷迷的晕倒在花丛里，付出他们昂贵的生命。有天，山谷里来了一个小女孩儿，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她看不见花丛下埋葬的白骨，她只看见那些花儿是如此的美丽，是她见过的世上最美的花朵。‘我可以蹲在这里看着你们吗？’小女孩儿笑着对那些花说。花儿没有说话，它们只是安静的望着她，在风中摇曳着它们的身体。’

　　‘花儿很美，小女孩儿偶尔忍不住心里的欲望伸手摸向它们。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她静静的坐在花丛外面陪着它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直到有一天，又有一个路人的到来，他被那些娇艳的花朵吸引，忍不住上前摘下了一朵。来不及被阻止，他已经沉沉的晕倒在花丛里面。小女孩儿惊愕的望着倒在花丛里的路人，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的下沉，一点点的被花丛的花朵所占据。那时候，小女孩儿哭了，不为路人，为那些更加娇艳的花朵。‘你们一定很想被人记住对不对？你们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美的花儿，我记住你们的样子。’女孩儿伸出小手摸着它们，那时候又有风吹来，她没有看见那些花朵随风摇曳。’

　　‘后来，女孩儿要离开山谷了，在她即将要走的时候，女孩儿带着微笑摸过它们每一朵每一朵。她一点点的走进花丛里面，她闻着那美好而邪恶的香味，她默默的流下了泪水。她的意识慢慢的模糊，她坚持着触碰到最后一朵花，她对它们说：‘我将永远的记住你们，你们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美的花儿。’说完，她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在花丛里面。又有风吹来，不是很大的风，那些花儿的花瓣一片片的凋零，飘落到女孩儿的身上，形成一床红色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那之后，再没人见过那么美的花儿，山谷里，没有花开，也没有花谢。’

　　‘这个故事，讲完了。’郁凌看着颜绮舒颤动的睫毛，上面似乎凝着一滴泪珠。她伸手轻轻的捏去那滴泪，感觉到颜绮舒身体的颤抖，更加用力的抱着她，好让她不那么害怕。

　　‘花儿其实，很寂寞对吗？它们开在山谷里，它们其实不希望被人摘取，只希望有人疼惜它们。小女孩儿，她给了它们想要的对吗？她是它们的羁绊。’颜绮舒的声音有些闷，白天的笑容早就不复存在。此刻的她苍白着脸孔，眉头微微皱起，带着让人怜惜的意味。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讲故事的人。’郁凌微微闭上双眼，她的耳边传来颜绮舒的呼吸声，以及窗外轰隆隆的雷声和被风刮落到窗户上的雨滴声。‘也许，你想的是对的。’郁凌轻声说。

　　‘郁凌。’颜绮舒动了动唇，伸手缓缓的抚摸着她的五官，如她冰凉的指尖轻缓的游走在自己的身背：‘你相信灵魂的羁绊吗？那种羁绊，在彼此相遇的那一刻就存在着，而每个人，都有着属于她的唯一的灵魂羁绊。’

　　‘灵魂的羁绊吗？我从来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是所谓的姻缘。’郁凌的声音没有开始时来的镇静，她只是没有由来的出现了一丝慌乱，就在颜绮舒轻唤她的名字的时候。

　　‘那是一种依赖和被依赖的默契，从最初相遇时开始，这种默契就引发了心底的那处相连的羁绊。你可以遇到无数的人，好的坏的，温柔的不温柔的，但唯有一人让你安心，她的气息，对你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即使这世界里总有气息相仿的人，但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当恐惧袭来的时候，唯有她，能够让你平和下来；也唯有她，主宰着你的喜怒哀乐，甚至你的欲望。’颜绮舒认真的说着，她捧起了郁凌的脸颊，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揉捏着郁凌的耳垂。

　　‘那种依赖，也许只是错觉。’不知道为什么，即使颜绮舒双眼失明，郁凌还是可以感觉到自己是被注视的，那是一种无形的错觉，让她的脸颊微烫，使她的心慌乱无措。‘人的一生，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供你依赖，除了依赖，她们也同样给你默契。’

　　‘不，你错了，那并不是错觉。’颜绮舒抿着唇摇了摇头，她抓着郁凌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让她听自己错乱的心跳：‘也许会遇到很多给你依赖的人，默契的人。但真正的，主宰你喜怒哀乐的，让你怦然心动的人，只有一个。即使你闭着眼睛，只要她靠近，只要她的气息包围着你，你就知道，你就知道她是你的灵魂羁绊。唯有她，可以带给你真正的平和安定；唯有她，唯有她会让你连心跳都不再规律。’

　　‘你说的，那只是你个人的想法。这个世界总是现实的，如果非要有灵魂羁绊，我相信你会遇到一个真正属于你的羁绊。而那个人，才会是最适合你的人。他也许是哪个上市公司的帅气公子哥儿，也许是行业里成熟稳重的骄子。’郁凌紧紧的扣着颜绮舒的手，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是乱的，她的心是慌的，她的心是酸的。

　　‘不，她不会是那些所谓的帅气公子哥儿，更不会是行业里的骄子。她只是个普通人，她温柔，细腻，体贴。她有着独特的气息，那气息从一开始就让我熟悉，让我安心。她是我的羁绊，她是我唯一的羁绊。唯有她，会让我的心这么不受控制的乱跳。郁凌....’颜绮舒的话还没有说完，郁凌已经慌措的捂住了她的嘴。

　　‘别再说下去，你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这种想法是错的。’郁凌摇着头，停在她后背的手触电般缩了回来。她想起了宋诗涵的话，宋诗涵说：郁凌，失明的人心里防线很弱，你对她稍微好些，她就会对你产生依赖甚至把这种依赖当成爱情。但是，如果她恢复了，治好了，能看见了，她的世界就不再只有你，她的视线里将会出现形形色色的人，而你，会被遗弃的。你别忘了颜绮舒是什么身份，她是颜家的大小姐。

　　是啊，她是颜家的大小姐，即便现在暂时失明，她都是被光环萦绕的千金大小姐。什么灵魂羁绊，什么独一无二，都不过是她失明过程里的寂寞的宣泄。依赖，也只能是依赖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我的想法没有错，郁凌，你有着和我相同的想法对吗？你在害怕对吗？’颜绮舒抓着缩回去的手，让她重新触及自己细腻的肌肤：‘我不在意的，我真的不在意的。郁凌，我只在乎属于我的灵魂羁绊，那个人，只有一个。也许我和她的相处太短，但因为那种羁绊，我愿意用剩下的所有时光让这份羁绊和默契蔓延滋长。’

　　‘从来，都是错的。’郁凌的心里是矛盾的，她迫使自己不去看颜绮舒那张清雅的脸，望着窗外似乎已经风平浪静的世界，坐了起来：‘雨停了，我回房间了。你也该，睡觉了。’

　　‘我不想你回房间，就在这里抱着我睡好吗？以后，都睡在这里，在这里抱着我睡好吗？你答应过我，只要我需要，你就会在。’颜绮舒摸拽着她的衣角，带着酸楚的请求，或者，是无力的恳求。

作者有话说

　　呃，我写的时候觉得挺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