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短跑》王子哲

25、Chapter 25

　　每年过年的必有的行程就是我一个人到爷爷奶奶家去。
　　以前——我是说爸爸还和我们一起的时候，我十岁之前吧，我们是一家人去爷爷奶奶家，现在呢，只有我一个人。爸爸带着那个女人和一个四岁的儿子在北京生活，几年都难得回来一次。
　　我把老妈给爷爷奶奶带的营养品放到里屋里，奶奶拉着我给我各种吃的，那些吃的往往是奶奶一年到头放着自己舍不得吃只为留给我的，爷爷总是在一旁说，“你那些东西年轻人都不喜欢吃，不要强迫月月吃。”
　　奶奶却不理他，硬是要塞给我。我笑着，也不管是什么，塞进嘴里，大声说着好吃。奶奶更高兴了，还准备让我多带些回家吃，我虽苦不堪言，但却无比幸福。
　　爷爷奶奶住在大伯家，大伯他们对我一直不冷不淡，毕竟，自从爸妈离婚我是跟着老妈的，在他们眼里，我应该不算是吕家的人了，但奶奶总是抱着我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他们的孙女。
　　我自小便懂得了人情冷暖，这也得拜我爸所赐。当初要不是他在外被那个女人诱惑，也许，我们这些人都不会成为这个样子。他和那个女人幸福地在北京生活着，留着剩下的人来弥补伤痕。但讽刺的是，每年我还得向他要生活费。每每想到此，我便想起前几年看的电视剧《情深深雨蒙蒙》里的陆依萍，她有才华，她骄傲，但却还是不得不向那个抛弃她和她妈的老头子要钱。在别人眼里这不过是琼瑶无数苦情剧中得一部，但在我眼里，却无比真实可笑。回家的这么多天里，我每天都在思虑该如何开口向他要钱。我几乎能想象那个女人鄙夷的眼神。
　　吃晚饭的时候和大伯家一家人一起吃，大伯家的小孩跟我一直都不是很熟，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但他们似乎自小就被大人调教好了，不能与我为伍。爸妈离婚那几天，我和老妈被他们单独隔在一边，和他们成为两派，关于财产的分离也是他们说了算。我至今仍记得我走到里屋听见大伯母调教他们的孩子以后待我要不一样，她说我已经不是他们家的人……
　　那个时候气得直发抖，我哭着跑到老妈面前的时候，老妈满脸憔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了很久。也是自那个时候，我几乎不和大伯家的孩子说一句话，开始几年是爷爷奶奶每年到我家来接我去玩，到后来大了我便自己去爷爷奶奶家，有的时候住几天才回来。现在爷爷奶奶和大伯他们住在一起了，我本来想早点走不让大家尴尬，但奶奶硬是拉着我，连大伯母都笑着说留下来吃一顿饭。
　　我坐在奶奶旁边，奶奶一直给我夹菜，我默默吃着。
　　“月月越来越漂亮了！大学生果然气质都不一样！”大伯母笑着说着。大伯母家的两个男孩比我大一两岁，但自小成绩不好，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我看着大伯母欢笑的神情，分不清是夸奖还是讽刺，只得笑一笑，默默吃饭。
　　“怎么越来越内向了？以前嘴巴那么甜，离老远就大伯母大伯母地叫，现在倒越来越生分了。”大伯母乐此不疲，夹了一块肉送到我碗里。
　　我笑着，那个“以前”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来说这些，是让我想起以前的好还是以前的坏呢？我实在是懒得与她说话，又不想让她不高兴，“没有啦，大伯母做的饭菜太香了，我只顾吃，来不及说话呢。”
　　这么一说，她果然大笑，她本来体型丰满，声音浑圆，这么一笑，竟感觉嘹亮的笑声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枯瘦如才的大伯闷声不吭，自饮自酌，不冷不热。
　　我快速扒了几口饭，就准备回家。爷爷见我要走，拿起大衣说送我几步。我不想让他难过，便高兴地挽着他的手走出去。一路上家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我心里却难受之极。为什么每一年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情景呢？
　　爷爷任我挽着默默走着，路上偶尔不平，他走得越发慢。我停下来，“爷爷回去吧，后面的路我自己走。”
　　爷爷看了我一眼，“再走几步，一年也就这么一次，还不知能见几次。”
　　我看着地上佝偻的影子，眼睛一热，眼泪悄声滑落在夜色里。
　　他哆哆嗦嗦从穿在里边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两百块钱，塞到我手里。“不要说不要的话，这是爷爷和奶奶的心愿，你不要就是不孝顺。”
　　我捏着留有体温的钱，竟找不到话说，“你们……你们本来就没钱，我不要……”想塞给他。
　　他一手拂过我的手，“收下，你不收你奶奶又要不安了，我也不安。我们也不知道能陪你多久了，趁现在还活着，能给你的就给，以后……以后恐怕想给也给不了……”
　　我再也忍不住，喉咙像是被刺刺得生疼，眼泪滚滚而出。
　　“去吧，路上小心，在学校里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放假多回来看爷爷奶奶。”爷爷叹了口气，转过身，蹒跚着往回走。
　　“爷爷……”我叫了一声。
　　“去吧。”他没有回头。
　　一直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只怕来不及报答，只怕“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