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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师徒守则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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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李淳风便和袁天罡下了山往南边的风来镇前进。
“诶,等等。”袁天罡忽然停下,捡起脚边的一根竹子,然后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匕首削去竹上的枝丫。
“师父要做竹仗吗?”李淳风问道。
袁天罡的嘴角抽了抽,“师父还没有老到走路要靠竹仗的地步。”
片刻后,袁天罡将削好的竹子往地上一插,从袖中取出一块素娟来挂到上头,素娟上书算命二字,笔力苍劲,墨透素绢。
李淳风在那块素娟前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敬佩道:“师父你的字写的真好。”
这瓜娃子的关注点永远和正常人不在同一个地方。
袁天罡拿起竹仗,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才心满意足道:“走罢。”
李淳风背着包袱亦步亦趋地跟着,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袁天罡并不是叫他欣赏他的字,“师父,您要做什么?”
袁天罡挑起细长的眉,将幡布朝他面前一放,道:“喏,就做这个。”
以前李淳风时常看到街上有人举着卜卦算命的幡布走街串巷地吆喝,然而那些人尽是些坑蒙拐骗之徒,本事一点儿没有,就会油腔滑调将人一顿乱夸,拿了钱后溜之大吉。
“师父可不是什么坑蒙拐骗之徒。”袁天罡正襟道。
李淳风瞪着黑漆漆的大眼惊奇道:“师父竟能看出我心中所想?”
废话,袁天罡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你脸上显出大大的鄙夷二字,谁看不出来谁就是瞎子!
袁天罡咳嗽两声,语重心长对李淳风说道:“此去云游,吃穿是必需的,你以为师父想与那些人废口舌吗?以前师父一个人,苦点也就苦点,现在不同,师父身边跟着你这么一个大活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你饿受了,吃的不好掉头发了,师父如何对的起你父母。师父没用,只会看相算卦,以此谋生……”说到后面是声泪俱下,他撩起袖子擦擦眼角莫须有的泪水。
李淳风没想到他会蹲在地上呜呜呜地哭起来,看起来伤心至极,而自己竟误会师父的意图实在太不该了,“师父,我不是有意的,您……您别哭阿。”
袁天罡捂着脸从指缝中偷偷往外看,李淳风双手抓着他的衣袖,小脸皱成一团,一幅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真让人想蹂躏啊,袁天罡吸吸鼻子,哽咽道:“没事,继续走罢。”
李淳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确定他真的一点儿也不伤心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蟠龙山离风雨镇不远,若是脚程快,约摸只需要半天的,盛夏的太阳太过毒辣,袁天罡被晒的唇干舌躁,他舔舔干燥的嘴唇,摆手示意李淳风休息一会儿。
他将手中的蟠布随手一搁,坐到路旁的大树下休息。李淳风从包袱里取出水囊以及干粮递给他,他喝了一大口水,才觉得好过一些。而李淳风只是乖巧地坐到他身旁,一动不动地盯着小路尽头。
袁天罡把水囊塞到他手中,问道:“在看什么呢?”
“师父,我听到马蹄声了。”李淳风收回目光道:“很杂乱,应该有好多人。”
“嗯,”袁天罡挑挑眉道:“他们中的首领肯定会找我算一卦。”
“咦?师父怎么知道的?”李淳风偏过头,鬓角还挂着汗珠。
袁天罡的手中多出三枚铜钱,他将铜钱在地上一字摆开三枚铜钱都是正面。袁天罡对六爻之术了然于心,连卦盘都不用,便已得出卦象。这对李淳风来说困难了些,他还在回忆卦盘的内容以及铜钱应该摆上的方位。
那厢马蹄声已近,上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这边来,卷起一阵黄沙。为首的那个膘肥体壮的人一挥手,示意队伍停下来,然后对着旁边的人耳语几句,那人点点头,便朝着这边来了。
“两位道爷,我家主人请您过去算上一卦。”他拱手对着袁天罡拱手道,颇有礼数。
袁天罡坐着不动,他背靠着大树,嘴里叼着不知道哪儿折来的叶子,道:“外头那么热,万一我头晕眼花,判断失误可不好,还是请那位侠士亲自过来,我给他好好看看罢。”
那人看起来有些为难,踌躇了一下还是回身去告诉他家主人,那膘肥体壮身着一身甲胄的人看起来很生气,下了马便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来了。
那人抽出佩剑指着袁天罡道:“你这道士,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不砍了你。”
李淳风皱皱眉,他很不喜欢这般无礼的人。他握住袖中的匕首,却被袁天罡一把按住,袁天罡往前挪了挪,将他护在身后。
“这位侠士鼻上有横纹,身上一定有隐疾,不易治疗吧?”袁天罡朝他挤挤眼。
那人面色一红,吱唔了半天,才点点头,将剑插回剑鞘,算是默认了袁天罡的话。
“再看侠士你前额和眉骨饱满,福泽不小,应该自小都没生过什么大病,眉毛粗长,是重义气之人,因而才有那么多人追随你。”
那人听了袁天罡的话连连点头,问道:“我此去北方,要做一番大事,道长说我是成与不成呢?”
袁天罡眯起眼睛,笑了笑,道:“我先前已说过,侠士福泽不小——”
那人显然很满意,对袁天罡也已全然不像先前那般粗鲁道:“他日我若有所成,对道长必有重谢。”
他说完又掏出三根金条塞给袁天罡,随后骑上马带着那百余名士兵匆匆往北方去了。
李淳风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道:“师父您净捡好听的说了。”
看那人面色泛红,连眼睛都是赤红的,想必最近命犯小人,而他鼻头有横纹,则是横死的征兆啊。
袁天罡把金条塞到包袱里,睨了他一眼道:“那人身后看着的百来人,看装扮就是趁着叛乱起兵的绿林汉,这些人可不跟你讲什么道理,你若是说难听了,他一准儿挥剑砍了你。咱们师徒二人武功再高,对上百来人也只有死的份儿,哎,师父怎么忍心让徒儿你受伤呢。”
李淳风黑亮的眼睛泛着水光,他握着袁天罡的衣袖,道:“师父,你对我真好。”
袁天罡顺势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咸猪手顺着李淳风的脊椎骨一路往下,隔着单薄的衣物能感受到少年滑嫩的肌肤,“师父只有你这么一个乖巧的徒弟,不疼你疼谁啊。”
李淳风从袁天罡怀中抬起头,眼圈还泛着红,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师父,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明明没有回答出你的两个问题,为什么你还是收我为徒了呢?”
袁天罡始才放开李淳风,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拍拍他身上的泥土,轻叹道:“这就是宿命。”
“宿命?”李淳风喃喃地念了两遍,显然不太理解,不过袁天罡看起来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因而他也只能将疑惑闷在心里。
因为这事儿耽搁了一会儿,李淳风和袁天罡刚到风来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日落时分了,集市上的店铺都关门了,更别提有那些卖吃食的小贩小商了。
袁天罡熟门熟路地带着李淳风在坊内的小路里穿梭,最后进了一间不大的酒肆,酒肆外的酒旗上书风来楼。酒肆的掌柜见他进来,立即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将他们带到角落的空闲桌子入了坐,并吩咐小二端些酒水和菜肴来。
“袁道长,许久未见你了,近来可好?”掌柜跟袁天罡似乎很熟络的样子。
袁道长也不跟掌柜客气,兀自饮了一口香甜的桂花酒,道:“诶,在蟠龙山上待了好长时间,这不是带徒儿下山来透透气么。”
掌柜就望了望李淳风,一抚下巴的几根山羊胡子笑道:“好一俊朗的小郎君,袁道长道行不浅,你可要跟着袁道长好好学呀。”
听他的语气似乎对袁天罡颇为敬佩,不等李淳风发问,掌柜又自顾自说下去,“袁道长可救过我内人一条命呢。当初内人与我成亲多年未有身孕,之后又久病缠身眼见着就要不行了,某一日袁道长从我家门口经过,说是我家屋檐的檐角太突出,犯了煞,我本是不信的,但是那时也无法,便将檐角修了一修,谁想过不久内人的病就好了,而后又有了身孕。我带着金子去感谢道长,道长却不收,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袁道长的恩情啊。”
给人化解了不祥却不收钱么,李淳风想起上午时,袁天罡还收了那被他说好话说的笑开了花儿的人三根金条呢。
袁天罡莞尔,“哎哟张老兄你可莫要再说,说的我都飘飘然了。”
掌柜本还想再聊一会儿,外头进来了客人,他面带愧色地去接待别的客人了。
袁天罡将桌上的桂花糕推到李淳风面前,道:“尝尝吧,师父最爱的桂花糕。”
李淳风拿了一块放在嘴里,桂花糕入口即化,还带点冰凉,甜而不腻,确实好吃。
“师父,你是个好人。”李淳风说的特真诚,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袁天罡。
“哎,我可怜的徒弟,你小时候是吃了多少苦,师父不过是给你吃快桂花糕,你就感动成这样了。”
李淳风翻白眼,不过他觉得袁天罡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不义之财不取,对善良的人却竭尽所能地帮助,真是极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