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鼓》却却

3、第 3 章

　　1948年8月，汉口。
　　德庆班名角小芙蓉在台前唱孟姜女，如往常一样，胡桃藏在后台偷师。
　　小茶房满头汗水送来一封信，让她交给姐姐，扭头跑了。
　　国共战事正酣，到处人心惶惶，看戏的寥寥无几，唱戏的自然也没什么劲头。
　　一曲唱罢，台下鸦雀无声，仅有的三个看客，一个长衫老者昏昏欲睡，剩下两个西装客显然醉翁之意不在听戏，不知道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两个脑袋几乎黏在一起。
　　小芙蓉笑盈盈行完礼，扭头就走，到了胡桃面前才垮下脸来。
　　胡桃一边给她卸妆，一边将信交给她。
　　小芙蓉打开一看，脸色骤变。
　　信里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青年走在反内战的游行队伍前列，头顶打了一个硕大的红叉。
　　那是她们的兄弟胡继青！
　　胡桃凑过来一看，才发出半声惊叫，就被小芙蓉死死捂住嘴。
　　时局纷乱，满街都是特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几乎看成对眼，小芙蓉拍在她肩膀，低声道：“赶紧收拾东西！”
　　胡桃从小就特别听她的话，什么都不问，扭头就跑。

　　小芙蓉叫胡继蓉，和胡继青姐弟年幼时遭遇湘江大洪灾，父母双亡，家园尽毁，两人逃难时捡到坐在木盆里漂来的胡桃，凑成一家三口。
　　洪水退后，姐弟俩靠种地种莲子辛辛苦苦将胡桃养大，胡继蓉天生好嗓子，在鸳鸯楼卖莲蓬莲花吆喝的时候被德庆班班主黎庆山看上，黎庆山提出教她学戏，胡继蓉也不含糊，当即磕头拜师，在戏班子一签就是10年。
　　也是老天爷赏饭吃，学戏不到三年，胡继蓉以小芙蓉的艺名登台，一举成名，成了红遍两湖的名角。
　　胡继青今年考上岳麓山的湖大，是姐妹的骄傲，但是胡继青富于正义感，年轻冲动爱打抱不平，一直让人揪着一颗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来湖大读书的第一年，他就干出这种要杀头的事情。

　　听小芙蓉说要回长沙唱戏，德庆班上上下下都吓得慌了神。
　　不是他们害怕回家跟其他戏班子抢饭吃，当年德庆班全部出走汉口，就是因为鸳鸯楼少东孟云龙父亲孟十七的纠缠逼迫，班主黎庆山和小芙蓉都跟孟十七吵过大架，江湖传闻，孟十七就是被他们气死的。
　　如今孟十七过世，孟云龙独揽大权，势力如日中天，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胡桃提出先回长沙探听情况，被小芙蓉一巴掌拍下来。
　　大家确实也对她一个小姑娘放心不下，黎庆山提出派个人带胡桃一块去，又被小芙蓉一口回绝。
　　说来说去，小芙蓉已经下定决心，必须回长沙，由两姐妹亲自上阵盯住胡继青，让他从这些要命的事情里脱身，老老实实坐在课堂读书做学问。
　　德庆班从建成就一直在长沙登台唱戏，也算是人面广客人熟，捧场的人多，黎庆山扒拉一下小算盘，终于做出决定。
　　回长沙，打出德庆班的老招牌，召回老街坊，好好唱戏。
　　小芙蓉合同快到期了，她年纪已经不小，按理说早就该嫁人生子，她自己不说，黎庆山作为师父不能耽误她，肯定得想办法给她找个婆家，德庆班的人她都看不上，回长沙之后，总能访到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家，结上一门好亲事。
　　至于那个孟阎王，黎庆山暗忖，回去走走门路，总能找到能压制他并且从中说和的官绅大户，而且依照小芙蓉现在的本事，总有办法应付过去。
　　实在应付不过去，小芙蓉和胡桃姐妹家乡在长沙近郊湘江边，回乡下种莲子也能活命。
　　再者，汉口毕竟是他乡，他就算退休归隐，也想找个离家近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