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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新杏斫尽木芙蓉 ...


  •   “阿璃是楚国最美的姑娘……一定会嫁一个真英雄。”

      “阿璃是楚国最美的姑娘……一定会嫁一个真英雄。”

      “阿璃是楚国最美的姑娘……一定会嫁一个真英雄。”

      阿璃躺在榻上,辗转无眠,子澶磁沉动听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说着那句破裂她心肺的话语。

      她不由痛苦地捂上双耳,却怎么也隔不开那如咒语般的喃喃不绝。睁开眼,恰见中天月色如洗,圆月如玉璧,浴在墨蓝绸海似的夜空,清冷辉光隐隐透出青白玉色,洒落洗药池中,溅起银光粼粼。

      披衣推门出去,融进静溢夜色。

      那些静好时光,曾经如镌刻般留在记忆里,虽是朦胧,却绚烂如霞,仿若一辈子都不会逝去。可只一个转眼,她却发现,最美好的一切都已被时光风化成沙,一阵风吹过,再摊开手掌,便什么都没了。

      山涧汩汩流淌,升起袅袅雾气,风过处,竹叶簌簌如雨,吹起她红裙广袖,露出皓腕腻如白玉。

      箫音乍起,合着风声,于静夜月色之中,份外清迥绵长,撼人心神。

      阿璃远眺一眼,果然在那片屋顶上寻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她合着音节,一步,一步,走近去,直到木生生立在那人屋前。醉人箫音却于悠长回荡中停转,头顶传来子澶微醉语音,“是阿璃吗?”

      她于垂首间踟蹰相答,“是我,子澶。”

      “上来吧。”

      阿璃轻车熟路,翩然一跃,一手趁势握住屋边翠竹杆头,借着竹子韧性飘然弹起,身形稳稳落在木屋顶上,并坐于子澶身侧。

      “你有两年没来了。”子澶斟过一碗烈酒,递到阿璃手中。

      “嗯……”阿璃接过他手中酒碗,轻呷一口,浓香琼液顺喉滑下,清冽绵长。于是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将碗中玉液琼浆悉数灌下。

      “为什么还回来?”子澶就着酒坛猛灌一口,往日温润恬淡不复存在。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这云梦山也是她的故地,犹记得七岁那年,一场瘟疫席卷楚都,她人小体弱,不小心沾染病疫,宫中众人避之唯恐不及,连伺候的婢女都巴不得她早早咽气。

      只有子澶,他在乎她的生命。

      幽冷宫殿深处,他从冰冷的榻上抱起已经几乎没有温度的她,就这样,一路抱到云梦山上了。

      “子澶……”阿璃软软倚入身边怀抱,这一次她不再是奄奄一息的孩童,他的胸膛却始终如此温暖。

      子澶伸臂揽住她,轻抚她的脊背,似是兄长抚慰撒娇的幼妹,“阿璃长大了,已经懂得欣赏外边的金粉世间,这里属于你,你却不属于这里。”

      她顺势推倒子澶,任由酒坛酒碗滚落屋檐,化为一地碎瓦,倾身上去,软香温热的唇封住了他的。

      十年情谊尽化缠绵,糯糯细细袅袅间侵入他的口中,纠缠他的唇舌,却久久等不来他的回应,直到一缕咸涩在嘴里散开。

      阿璃支起身子,扭头抹去泪水,“为什么?”

      子澶理一理素绢深衣,淡然坐起,仿若适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为什么?”

      “因为阿璃不属于这里,”子澶轻拢阿璃耳边碎发,“你争强好胜,只有征服天下的人,才能娶你。”

      “子澶不能为我争天下吗?”阿璃眼中充满期待。

      “我不会走出去,正像你不愿走进来。”

      阿璃红裙飘扬,踏于竹枝之上,转眼已跃下屋檐,就似一片轻飘飘的云絮堕下天阙。长裾委地,沾染竹叶许许,忽而,她一个回首,问道,“若我愿意走进来呢?”

      子澶一动不动坐在原地,噤声不语,许久,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来,“你本就是一个征服者,即使强求,把自己困在山中,你会觉得快活吗?”

      阿璃一怔,眼中寂静无光,似在沉思,半晌后,忽然释然一笑,望向屋上子澶,“子澶,你可曾爱过我?”

      屋上的那人旋身跃下,落于阿璃眼前,一笑间,似是满天星辰都溶化在他一双眸中。他伸手替她掸去衣襟上的竹叶,“阿璃是楚国最美丽的姑娘。”

      阿璃傲然笑意重又浮上嘴角,优雅颈项如天鹅般高贵仰起,一回身背对子澶离去,“那阿璃就去征服能征服天下的人!”然而,如斯风姿却也难掩眼中的落寞。

      她不疾不徐走过屋前竹林,如银月光照亮庭前桌上竹简药草,她扫视一眼,却被简上文字吸引。那些竹简都是师傅留下的,这几卷本是论述如何消去陈年疤痕,子澶往日不屑深究,远远扔在后山谷中。

      琉熙绢纱轻拢的面容不由分说跳进她的脑中,她嘴角一丝泛苦,忍不住回首问子澶,“你不是最不在意人的面容吗?原来你骗人,你也是在意的,否则何须去除疤痕?”

      子澶俊秀眉峰略略一颤,随即笑道,“我只是怕她把脸上的疤印进心里去。”

      阿璃带着几许嘲讽撇了撇嘴,问,“是吗?”

      子澶却仿若未闻,指指月落方向的那片桃林,“在那给你盖一个新屋子,喜欢吗?”

      “子澶,我不会再来了。既然离别难免,又何必相会?”阿璃只觉得双腿像是灌了沉铅,千辛万苦才能拖动一分。可她却还是坚持着,拖着如此沉重的步伐,竭尽全力走回屋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她的身影便永远消失在“天外天”石阶前的那片颓败杏林里,至始至终头也未回。

      子澶如一尊石塑立在峰顶,目送那抹绝丽的绛色被朝阳染得血红,就像一朵飘零的木芙蓉,由九天瑶池坠落,最终沦入尘世。

      就在这年,也就是秦王政六年,楚考烈王二十二年秋,秦军出函谷关迎击五国联军,五国大败而逃。

      春申君黄歇因此失信于楚王,自请回到封地。楚国为防备秦军奇袭,迁都寿春,定名郢都。

      秦军随即攻陷魏国朝歌、卫国都城濮阳,建立东郡,治所濮阳,成就了打通东西,断绝合纵的关键一步。卫元君失去都城,只得带领宗族迁往魏国野王邑。

      子澶将手中简片收入封匣,缓缓走近竹屋前练剑的琉熙和木子。

      只见她二人持细竹相击,噼啪之声不绝,木子自是招式精湛,琉熙却恰如天女起舞。

      忽然,哗的一声惊响,琉熙手中细竹直抵木子竹端,两厢劲力过大,彼此手中的细竹顷刻从中刨开,裂成缕缕细丝。

      “师姐!”木子怒目尖叫,扔下手里碎竹,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啦?多少遍啦?这招不是这样使,不能那么直来直去,你应该避开我的剑尖,从腋下赐我心窝……”

      琉熙一手握着半截已经散开的细竹,有些不耐地嗒嗒敲着地面,眼角不时轻觑木子。

      “哎,我说师姐,我在说要领,你可听好了。”

      “哎哟……妈呀……”木子还未叨叨完,却被琉熙的追打生生打断,那散开的竹掸啪啪甩在木子浑圆的小臀上,激起他尖啸连连。他赶忙一个玄空翻滚,逃到堆置细竹的篱边,捡起一支竹子来反击。

      可琉熙此次全然不顾招式,只是盯着木子臀上肥嫩噼噼啪啪一阵猛抽,倒叫木子完全没了章法,虽是“兵器”在手,却无半分招架之力。

      不一会儿,干脆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哦吼吼……”木子逃窜间犹不忘嘴上功夫,“师姐,你甩赖!你没按招式来!”

      琉熙得意笑道,“什么招不招的!打着你就是好招!叫你个臭小子没规矩,天天对着师姐大呼小叫!”说着又是一顿竹笋拷肉。

      “哦哟……呀吼吼……”木子口中叫声变着花样,引得原本匿身杏林的子澶朗笑出来,只得缓缓步出林子,出现在那对师姐弟眼前。

      “师兄,你还笑?赶紧让师姐住手啊!”木子惨呼。子澶笑而不语,反倒是木子,为了求救,分了心神,又挨了几下狠抽。

      “师姐,师姐你胜之不武!这算什么剑法?”

      琉熙追上前去又是啪啪两声。

      子澶笑道,“木子还不快跑?”

      木子原本手捂双臀,方才又被琉熙偷袭,一双嫩白小手顷刻也红了大半,蹦跳着嚷道,“大丈夫岂可临阵脱逃?!”

      琉熙笑斥,“我这不是剑法,是棒法,叫孟母教子!”

      木子被打得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灵机一动,闪躲到子澶身后,以他为障,阻挡琉熙。

      琉熙却是不依不饶,绕着子澶,接着一通追打。

      “熙儿,”子澶一手轻轻按住琉熙微汗肩膀,一手只随性一掠,便缴去了琉熙手上“凶器”,“明日起我教你练剑。”

      琉熙脚下一个踉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明日起我来教你练剑。”

      “可师兄说过,我何时能赢木子,你便何时亲自教我。”说话间快乐已盈满整个天地和她的眉眼。

      子澶只觉心口砰的一震,霎时涌起翻天心潮,却尽是出于她的这一双珀色眸瞳,少时,终于平复心境,淡然出声,“你已经赢了。”

      “可,可这也算赢?”琉熙一脸不可置信。

      木子也不服气,从子澶身后跳出,叉腰叫道,“这算个什么赢法?!”

      子澶却不以为然,“取胜,本就无法!更何况,两军交战,两人交手,若能让对手丧失自己的章法,听凭摆布,那就更是最高境界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新杏斫尽木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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