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葵》橙味果奶

22、22

　　他将枪握在了手里，双臂靠在膝上，抬起眼望着她。
　　“我带你出岛，你带我去见他，这样很公平。”
　　“很公平，我还得谢谢你。”
　　他皱了皱眉，思索着她异样的平静。
　　“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你会接受他的死亡吗？”
　　她微微张开了嘴，嘴角露出了点笑容，“为什么不接受？在这条路上，生死要比正常世界多地多。”
　　“我很高兴你能看开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摸索到她的掌心，“小葵，一切都不会有改变，你要相信我，你曾经拥有的，即使唐易川死了你也不会失去。”
　　她挥了挥手，“以往拥有的失去了也无所谓，我不在意的。”
　　“我会给你更多。”
　　“你已经给了我很多。”
　　“可我想给你更多，我也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接受我给予你的一切。”
　　“如果我不接受……”她的目光沿着他的手臂一路望了下去，“你会用这把枪杀了我吗？”
　　穆少然一怔，“这在于你，小葵，别让我把枪对准你，未来或者现在都一样；如果我叩下扳机你会丢了性命而我则丢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可我不想这么做，这样做对我和你都没有好处。”
　　“恩，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他摸了摸她的脸，凑上前，轻轻说，“让我亲你，可以吗？”
　　英葵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让我亲你吧。”
　　说完，贴上他的唇。
　　车猛烈地颠簸了一下，唇滑下。
　　玻璃被击碎，司机已歪倒在一边，没了气息。
　　两道上猛地冲上几辆车，挡住了他们，一个男人开了车门，将尸体拖了出去，坐到了驾驶位上。
　　“少爷，让你受惊了。”
　　穆少然只冷冷说，“没事，继续开车吧。”又转向英葵，“小葵，你果然没骗我，你一出现，唐易川就按耐不住了。”
　　“可惜他没料到你早有防备。”
　　“这是必须的。”
　　他微笑着搂她进怀。
　　英葵向车后看，还有几辆车尾随着。
　　刚开出没几码，车后便连续不断地传来了尖叫声。
　　猛地一个刹车，车忽然停了下来。
　　穆少然察觉到不妙，对着司机大吼，“快开车，停下来做什么？”
　　司机忽然转回头，是一张极英俊的脸，却有一双轻佻的眼，“老大，对不起，我得带这位漂亮的小姐离开。”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过了他的脸颊。
　　他伸手一抹，是血。
　　“是哪个混蛋，竟然打我的脸，我非干掉他不可。”他似乎并不畏惧，大手打开车门，向外叫嚣，“蜘蛛，你有没有脑子，不会掩护我吗？”
　　“别乱嚷嚷，蜘蛛还有正事，你不会自己搞定吗？”
　　一个冷冷的女声从英葵一侧传来，车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一双手掩隐在黑袍之下，有着惊人的力量，将英葵从车门里拉了出来。
　　“车里的男人你搞定。”
　　“为什么是我？说好由我护送这位漂亮小姐的。”
　　英葵被这个陌生的女人拉着向前跑，她回头望，却是一片漆黑，只有黑暗中传来的混乱的枪声。
　　“别向后看，看了就走不了了。”
　　“你是谁？”英葵问。
　　“唐……先生让我们来的。”
　　“他？”
　　“他等着你。”
　　英葵停步，不肯再向前走。
　　“怎么了？”
　　她拿怀疑的目光看着对方，目前的情况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那个女子却笑，“怎么？怕我们是穆少然的人，使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不是吗？”
　　“我想，连你也不知道唐易川的下落是不是？所以即使他使这么一招，也不会管用。你别忘了现在是由我带你去，而不是让你领着我去；那么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的确，她并不知道唐易川的藏身处，这样想来，放心了许多，于是跟上了女子的脚步。
　　路越走越熟悉，这是她出生的地方，那幢肮脏简陋龙蛇混杂的小楼。
　　他怎么会待在这里？
　　女人松开了手，在她背后轻轻推了推，“上去吧。”
　　“谢谢。”
　　“不客气。”
　　她很快在街道尽头消失，英葵整理了情绪，慢慢踏上了楼。
　　手在腰间抚过，出岛前，她没有忘了把枪带上。
　　子弹还在她的脚踝系着，她并不希望将它取下来。
　　站在门口，她抬手敲门。
　　手还未触到门，里面便有声音传来。
　　“门没锁，进来吧。”
　　是他的声音，却沙哑了许多必定是很疲惫。
　　推开门，满室的黑暗，她站在门口轻声问。
　　“你怎么知道是我？”
　　“黑暗训练了听力，我熟悉你的脚步声。”
　　她上前看清了他的脸，他依然是那样清爽的样子，没有胡子拉杂没有衣衫褴褛，并不像逃亡在外的样子。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呢？”
　　“时间原本就是我偷来的，和你在一起那段时间，都是我偷来的。”
　　“没有所谓偷不偷，遇上了就是遇上了，逃也逃不掉。”
　　“逃不掉所以只好做最后一搏。”
　　不要山穷水尽他又怎么肯坐着等死。
　　他还有一队专属他的人，一直暗藏着，万不得已时才会派上用场。
　　今夜一搏是输是赢是生是死很快会见分晓。
　　“是穆少然接你回来的吧。我想也是他，急不可耐地把你接回来，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他，把你接来，陪我一起度过这个极具意义的夜晚，看看最后是唐易川死还是穆少然亡。”
　　英葵跪在唐易川面前，静静看着他，踌躇了片刻还是问了，“你的身体……”
　　“我知道，子弹里有毒，可我还是要杀了他，这是我死前必须得做的一件事。”
　　他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
　　“小葵，不想对一个快死的人说些什么吗？”
　　“下辈子见面一定要无牵无挂不拖不欠。”
　　“真是一句好话，我会记得。”
　　他坐了起来，将脸偏到有微光的地方。
　　“需要我开灯吗？”
　　“不要，我见不了光。”
　　是因为毒素的关系吗？
　　她没有问出口。
　　“小葵……”
　　他黑暗中呢喃。
　　“怎么了？”
　　“我有些冷。”
　　英葵脱下了外套，盖在他身上，他却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
　　“这样才会暖一些。”
　　英葵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她在他怀里沉睡，这个时候世界很宁静，没有杀戮也没有所谓离别和痛苦。
　　只是无论睡多久总是要醒的，醒了必须又得面对不想面对的一切。
　　急促的铃声将她唤醒，她抬起脸，唐易川正在接电话。
　　他看到她的注视，于是对她微笑，挂上了电话。
　　“我输了。”他说地很自然。
　　“都没有了吗？”她问。
　　他并不懊丧，反而有些快乐，“都没有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没关系，你还有我。”
　　“当然，所以我觉得很高兴，在我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你越显地重要。”
　　英葵却在此时听到了异动，楼梯间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破旧的门被很顺利的踹开，穆少然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脸颊上流着血。
　　英葵举起了枪，装子弹的过程，比她想象中要快地多。
　　“出去。”
　　他有些疑惑，皱了皱眉看着她。
　　“出去。”她有说。
　　“你要我出去？”他大笑，“你疯了？”
　　“就算我疯了，我要你出去。”
　　“你要对我开枪吗？你握地住那把枪吗？”
　　英葵干笑，“你知道我没办法对你开枪，因为我们之前还有情谊在，所以就请你看在我和你之间的那份情谊上，请你出去。”
　　“从你把枪对准我的那个时候起我们之间就没有情谊可言了。”
　　“可是你爱我！”
　　穆少然一怔，眼神游移着，“你知道为什么不回应我？”
　　“因为我不爱你。”
　　“你……”
　　“阿然，你要明白，我们之间有情谊，但不是爱情，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东西，爱情也一样，你要懂得接受这个事实，而我…….”她顿了顿回头看了看唐易川，“而我也会学着接受眼前的事实。”
　　“你要接受什么？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事实。”
　　英葵咧开了嘴，“事实就是，唐易川要死了，他会死在我手里。”
　　穆少然皱紧了眉，他努力辨识着英葵脸上的表情，试图看清真伪。
　　“你下地了手吗？他是你亲哥哥。”
　　“你以为呢？既然我说地出，你就要相信我也同样能做到。”
　　“你做不到。”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
　　“我做地到！”
　　“那么然后呢？”他摊开手，轻笑，“然后你会跟他一起去死吗？抛下我，抛下这个世界，跟着这个混蛋到他妈的地狱里去。”
　　“枪里只有一颗子弹，杀了他，我想死也死不了。”
　　“我不信你。”
　　话音刚落，一阵爆裂声打破了两人对峙的场面，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唐易川，你还想搞什么鬼？”
　　唐易川倚着沙发冷笑，“是地狱里的鬼来接我了，顺便也会把你带走。”
　　“混蛋！”
　　他举起枪，外面却传来了更剧烈的爆炸声，他有片刻的分神，英葵将沙发推了过去抵上了门。
　　“这是我们的小天地。”他说。
　　“这是我们的坟地。”
　　她的呼吸很急促，手颤抖着却依然紧握着枪。
　　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开你的武器，这是唐易川教她的。
　　十几岁便遇上他，他教了她许多，也因为这些她的世界完全改变了。
　　从前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现在才发现，事实上，从她出生开始，她的世界就已经崩塌了。
　　他也一样。
　　他们生活在同样的废墟间，只是在旅行的过程中无意地遇见，发现两人原来出生在同样的地方。
　　如此简单。
　　他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拖到面前，“要不要跟我去？”
　　“我想活下去。”
　　他大笑，嘶哑的声音仿佛能穿透她的身体。
　　“所以你得杀了我。”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将枪口挪到自己的胸口。
　　“别打我的脸，我不想死地那么难看。”
　　她蜷缩成一团，跪在他面前。
　　“我求你了……”她的脸埋在双臂之下低声抽泣。
　　“你求我什么？”他笑着，“你应该明白，有些人的存在会产生矛盾，比如我和你，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经历还有我们的血缘，因为我的存在让我们的血缘变地残暴，所以你要切断这残暴的血缘，你才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
　　英葵打开了保险，却始终按不下扳机。
　　“还等什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亲吻她的手，“对了，让我做个祈祷，我会企求上天将最干净的灵魂赐予你，让它做你的孩子。”
　　“我不要，我不需要这些，我只要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只要即使遇到了，遇到的人都很好。”
　　“那么孩子气，刚才还很通达地说遇到了就是遇到了，现在却又推翻这一切。”
　　“现在，叩下扳机。这不用我教你，你会用的。”
　　英葵深吸了一口气，提起了枪，对他微笑，最后她要他看到她的笑容，最漂亮的笑容。
　　“若能重逢，我们要在月下共饮一杯，最好的酒。”她说。
　　“一定，无论地狱天堂我都等着你。”
　　他摊开手掌轻轻覆盖在她的脸上。
　　“别让我的血弄脏了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