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篇两则》纪梓馨

1、花开无声

　　我是一个刚刚上岗的护士，对这个医院的所有都保持着好奇和害怕。

　　严厉的护士长拿着一套护士服，眼不斜的看着我说着需要注意的事情，让我很紧张。

　　终于在她说完一大串好像梵文一样令人难懂的话以后，我得以解放。

　　“小赵，你以后就在重病病房做护理。”护士长发给我一个写有我的名字的胸牌，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回办公室，把我自己晾在这里。

　　“你好，我叫姚乐乐。”一个有着甜甜酒窝的女孩笑着伸出手来。

　　“我叫赵青儿。”我伸出手来跟她的手握在一起。

　　“小赵，以后你负责508号。”好像鬼魂一样，护士长出现在我的身后，把我吓了一跳。

　　“哦……哦，好。”

　　翻着508号的病例，我不仅皱起眉头。

　　一个天生不能说话的人，因车祸撞到头部，脑内血块未被取出，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还有自闭症。

　　天啊，难道世间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到这个人的身上了？

　　还没见到他，我就对他感到了怜惜。

　　“叩叩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508的门，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要跟陌生人说话、相处都会很害怕。

　　好久没有人回答，我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人回答。

　　对了，忘了他不会说话。

　　我尴尬的推开门，房间里的采光很好，一进去就能感觉到阳光晒在身上的温暖。

　　在阳光挥洒的光辉中，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孩蜷着腿坐在病床上，头向着窗外看去，一动不动。

　　白色的床单被阳光反射出刺眼的亮光，他被衬托的好像天使。

　　我把手中装药械的盘子放在桌子上，看着他对我的到来好象没有一点感觉，还是那样呆呆的看着窗外，我不知所措的站在他旁边，不知道要做什么。

　　那个下午，我就这样站在他的床边，陪他呆呆的看着窗外，尽管那外面除了天空，什么也没有。

　　第二次去他的病房，他在睡觉。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眉头紧锁，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他把身体蜷缩起来，看起来像只尖锐却脆弱的小猫，尽管他看起来比我大，比我高，还比我壮。

　　我把手中的药轻轻放在桌子上，慢慢走出了病房。

　　第三次去，他没有睡觉，也没有发呆，而是在给一盆放在窗台上的小草浇着水。

　　那株柔弱粉嫩的小草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它折断。他却在细心地轻轻地浇着水，生怕把小草淹死。

　　我站在他的旁边，看着那株小草，问他：“这是什么？花吗？”

　　他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影子。

　　他竟然对我笑了，他笑着点点头，笑的那么单纯，真的好像不谙世事的孩子，让所有烦恼都被吹散。

　　平常跟陌生人说话就结巴的我，竟然没有紧张，好像跟一个相识很久的好友一起聊天一样。

　　“哪时候会开出花来呢？”看着这么一株小小的草，我不仅为它担忧起来，它那柔软纤细的茎叶能支撑住花朵的重量吗？

　　没有回答，却分外的安心。

　　阳光中小草轻轻抖动着两片小小的叶子，好像微风吹过。

　　“青儿。”刚刚走出他的病房，就听到身后乐乐的喊声。

　　“青儿，里面那个男生是不是还那样呆呆的啊？”乐乐小声的在我耳边说，好像怕他听到一样。

　　“不是啊，刚刚他还对我笑了呢。”

　　“什么？真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笑，他有自闭症的啊！”乐乐惊呼道，好像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话。

　　“他真的对我笑了，可能是有些事情不想去回忆吧，自闭症吗……”我猜测着，不会说话的他，心里藏着什么秘密呢？

　　今天轮到我值夜班，虽然有乐乐跟我一起，但是看着黑洞洞的医院走廊，我还是感到害怕，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总好像会有一只猛兽扑出来一样。

　　看看手表，已经11点了。

　　我颤抖抖的对乐乐说：“我……我去巡房了啊。”

　　正在跟男友发着短信的她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我拿着巡房的本子，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病房走去。

　　一间一间的房间都看了一遍，终于剩下最后的508。

　　我慢慢推开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没有开灯，房间里黑暗暗的一片。

　　我刚想走出去，却听到闷闷的声音。

　　难道是小偷？我紧张起来，赶紧打开灯。

　　却看到他满头大汗的蜷缩在床上，双手抱着头，好像很痛苦。

　　我吓了一跳，赶紧大喊医生。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却束手无策，只能一遍一遍的按着在床头的报警器。

　　经过一夜的忙碌，终于他沉睡过去了，依旧像只小猫，将身体蜷缩在一起，时刻防备着。

　　“小赵，你在这里照顾他吧，有什么事立即通知我。”

　　折腾了一夜的林医生看起来很疲惫，拍拍我的肩膀，走了出去。

　　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床边，用毛巾把他额头上的汗水轻轻擦掉。

　　我把他额前的头发拨了拨，掖了掖被子。

　　我把手支在下巴上，看着沉睡中的他。

　　他的脸圆圆的，有些婴儿肥，眼睫毛很长、很密，他很高，站起来我只到他的肩膀，他喜欢蜷着腿，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天空，他喜欢给窗台上那盆小小的小草浇水，好像在呵护最珍贵的宝贝，他喜欢像孩子一样的纯净的笑着，但是只有我看过。

　　虽然很多时候都是我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但是看到他的笑就好像看到了答案。

　　但是这样一个人却背负着这么多的不幸，上天真的不公平。

　　早上的阳光很温暖，照在脸上麻酥酥的，好像在吻着我的脸，叫我起床。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他的病床上，身上盖着他的被子。

　　我抬起头，却没有看到他。

　　我在房间里到处找着他的踪迹，却没有。

　　我跑到前台，急切的问乐乐：“乐乐，508呢？”

　　“508？哦，好像是去天台了。”乐乐大脑短路了一下，又好象想起来了，说他在天台。

　　天台？去天台干什么？

　　我急急忙忙跑上天台，正好看到他坐在天台的外围上，风呼呼的刮着，吹乱了他的头发。

　　“你在干什么？”我急忙叫他。

　　他听到我的声音，眼睛搜寻着，终于看到了我。

　　他笑了，又是那么单纯，在晨光的笼罩中，恍如隔世。

　　“你在哪上面干什么，快点下来啊！”我急了，眼睛都快挤出泪水，向他大喊着。

　　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清凌凌的天空，还有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轻轻的跳了下来，慢慢地向我走来。

　　我赶快跑过去，拉住他的手，生怕一眨眼他又不见了。

　　他伸出手来擦了擦我眼眶里的泪花，好像很抱歉的笑了笑。

　　回到房间，我让他必须到床上去睡觉，那么弱的身体，被风这么一吹，如果发烧了不知道又会引发什么病痛。

　　他乖乖的躺在床上，大大的眼睛却一直提溜着转个不停，我看着他，用手在脸上摆了一个睡觉的姿势，他笑着闭上眼睛。

　　我走出病房，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好像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青儿，你明天休息是吧。”乐乐不经意的一问，把我问懵了。

　　对啊，明天我休息，但是一天看不到他，心里会有些空落落的。

　　终于熬到下班的时间，这一天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还被李医生骂了一顿，好泄气啊。

　　我跑到他的病房，透过玻璃偷偷的看着他，他还是站在窗台前，在给小草浇水，那么轻，那么温柔。

　　看着被他呵护的那株小草，好像有点花骨朵了，小小的露出了头。

　　我推开门，他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到我露出笑容。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指那株小草。

　　“我也看到了，长出花骨朵了，好可爱啊！”

　　我伸出手来轻轻碰了一下，小小的花骨朵摇了摇，好像在跳舞一样。

　　“好好玩。”

　　那个傍晚，夕阳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绯红的天空照亮了他的脸，洒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当我再次走进这间病房时，一切好像白纸一样一尘不染，没有那个蜷在床上看天空的男孩，没有那个细心地为一株小草浇水的男孩，没有那个笑的单纯却满怀心事的男孩。

　　在早已收拾干净，等待下一个入住者的病床上，我看到一封淡蓝色小花盛开的信封。

　　『青儿，你看，花开了。 』

　　短短的一行字，少少的七个字。

　　我抬头向窗台看去。

　　果然，一株顶着蓝色小花的小草在左右摇晃着身体，承载着所有生命的祝福和爱怜，幸福的生长着。

　　我想我会永远照顾她，直到我也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