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楝府招亲之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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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楝府招亲之日
大清早的，城中最富贵的人家，楝老爷家的门前便挂起了鲜艳名贵的红布匹。随着晨光渐渐涌入这座西北的城镇，红布匹也开始伸展，从楝府门前的大道向两侧而去。当城里人沿着这红布匹来到楝府前，这里早已挤着不少人了。细细一瞧，熟悉的脸虽不少，但离楝府大门最近的男人们，却分明不是当地人。
这是自然。
这个良辰吉日，恰好初五，是入春以来千挑万选的好日子。这好日子莫不是娶亲，那就该是嫁女了。
绡阳城的百姓自是早知晓其中的缘由，此刻各个堆着笑容和好奇的眼神，巴望着从那些外来人身上瞧出些什么来。譬如现在离紧闭的正门最近的，一脚几乎踏在前阶上的大汉，虎背熊腰，负把大刀，粗俗鄙陋，不好。离开十来个和大汉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只是衣装和武器稍有不同的汉子一段距离的，是一些看似羸弱的书生模样。可要说是书生，目光流荡，讪笑不断，时常凑一起磨叽的，又偏生不堪，也不好。接着再外围些的，三教九流从公子到落魄人，再凑上城里几个好事的年轻人，这招亲啊，不妙，很不妙。
不知道楝家千金今个招亲，又要玩什么花招，而又要以什么原因失败呢？
听着当地人的经验之谈吧。
要说起这楝家千金招亲，可是西镏关内五城这几年来的大事了。
自白下关开放通行逾十年，本是西边商业重镇的绡阳城逐渐卸下了招牌，专心于远近驰名的纺织业来。绡阳最大的布匹坊，同时也是当地纺织业的领头大老的，正是楝氏天一坊。话说楝家祖业近百年，流传四代，最早是为入关商队做关内疏通的，时间久了人脉广了，便打起了生意的算盘，时值西方流行国内的纺织品，楝家先人便使了各式手段，硬是从南方找来了些纺织工师傅，待手艺教给了当地人后，楝家又给了那些师傅一大笔钱财，送他们欢欢喜喜地回了老家。这技术留下来，却竟是更大的一笔财富。那些南方的师傅们，就算事后发现自家生意早被这西北小城的生意人抢了，怕也是有苦难言了吧。
总之，楝家靠着当年做疏通积累的财富，迅速发家。
说致富不容易，不过两代，这楝家的布坊就已经在西北地区小有名气，更是被入关的西人大夸天下第一，顺势也将楝氏布坊改名为楝氏天一布坊了。之后即使开了白下关，西商还是会来人继续取货，而举国各地的人们也都慕名而来，一时好不风光。更是有了“西阳第一织”、“东恵西阳”等称呼，这“东恵”指的则是楝家当年请的南方人的恵城的纺织业，当然这些是题外话了。
想想这样一个能代表西北名产的富甲之门，嫁女岂是容易之事？
楝家大千金，这前前后后找了不下二十户关内关边的门当户对的巨绅，折腾了三年才嫁出去。时隔多年，小千金招亲更是惊天动地，一年一次招亲大会，比武招亲，绣球招亲，斗文招亲，斗酒招亲，这都四年四届了，这小千金还是没找着人家，怎不是惊得天动得地，惊的椿庭，动的萱堂？
莫怪这红彩排场越做越大，只怕是那富贵人家想着定要嫁了女儿留得清净。
当然，咱当地人也是能体谅那苦衷的。
想那楝家小千金楝綵（彩）如，可与其大家闺秀的家姐丝和不同，是个地地道道的辣椒千金，放进这火红一片的场子里，那可真是绝配。
好红衣红花也不是坏事吧？放这楝綵如身上可就未必了。
这城里人可都知道，平日里远远地瞧见那一抹红，就得小心着什么了。马鞭一挥，坊间只要不是人和建筑物，这什么都是要被波及的。当然事后扔下的银子也够事主赚回本了。这洪亮的莺啼东街一响，西街的店家就要小心着，今个别是小小姐来闲逛了。綵如虽然出手阔绰，但身后跟着的一票家仆可是能把小小店铺挤爆三回啊，店主还要瞻前顾后马屁迎上，虽说赚了，但这也累得很。当然这些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城里人也只能苦笑着叫着“小千金”。
说回招亲，这事说是小千金自个儿向父母提的，楝家两女一子，幼子尚小，长女又早早嫁了，楝家老爷本想把小千金留在身边多些年岁，奈何小千金刚过十三就嚷嚷着要招亲了。这听完就算的还好，可老爷也拗不过这孩子，最后也就草草答应了，小千金说要比武招亲，那就也答应了呗。谁知那年，参加的绡阳城的年轻人，全部被小千金打败了……
十四岁那年，绣球上连着根线弦，整个现场就被小千金一人操控着，最后绣球还被她拉了回去。
十五的时候，不知打哪儿来了群彪形大汉，谁知那年斗文，个个铩羽而归。
好容易十六了，玩够了该嫁了吧，綵如大小姐用从东边买来的名酒，把所有人灌得三日不醒。
这……这现在都十七了，还有什么花样不成？
众老乡坐等新乐子。
楝府所在的东街早已人满为患，那红绸子向南的方向，有座酒楼名曰“风香楼”，名字的由来似是与他家祖传名酒有关。
说这风香楼的掌柜和小二，倒和城里的别家不同，没上东街凑大户人家的热闹，可他们时不时到店口向着那方向张望着，却道破了心中的好奇。若不是二楼还有客人，他们巴不得也学隔壁的杂货铺早早打烊去瞧个乐子。
说也奇怪，这几日来风香楼的外来人络绎不绝，早在三天前客房就全满了，可到今早，就像是约好了似的全早早出了酒楼。稍有些脑子的都知道他们是冲着楝府的事来的，可谁知其中偏有几位客人，不去那闹猛地，呆在二楼的窗台边，不知是瞧外面的风景，还是瞧外边的人。
掌柜和小二也忍不住上楼瞧了。不过他们瞧的不是外面，而是这留下的两桌客人。
这说是两桌，也不过三人。一桌的男女显然是外来人，三天前正好订了最后一间房，掌柜可记得清楚。不过对他们有清楚印象倒不是因这个，是那对男女的模样，让人不得不牢记。
先说那一袭白衣的女子，或者该说是少女、女娃？年龄约莫十二上下，若只是看脸更是稚嫩，大眼睛小鼻尖，可惜略显病色，细弱的身子几乎被白纱埋没，那一头长发，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也泛着浅色，就仿佛随时要溶化的样子。
和她同座的男子……大概是男子吧，身材高大，却偏瘦，一身粗布黑衣，衬得双手很白，至于脸嘛……完全看不到——遮住整张脸的面具上只有两眼的地方有两个洞，连说话和呼吸的口子都仿佛没有。
可也确实没有。掌柜和小二这些天打量多次，这面具男人只是陪着白衣女子身后，不说话，不吃饭，不喝酒，而白衣女子也没正眼瞧过他，当他不存在似的。
这一开始可吓坏了众人，不止是店里的人，一些客人也以为这面具男是鬼魂之类的。直到有次不知哪位不小心把手中的酒水翻向了白衣女子，这男人就像堵墙般迅速挡下了酒水。白衣女子拉过他让他坐下后，再和打翻酒水的人说了些什么，这才让人知道那男人至少还有实体。
现在，他们也和这些天一样，小点心、茶水摆满了桌，只见白衣女子一人悠哉地尝着，面具男人目不斜视地看着她，仅此而已。
而另一桌的客人，虽外表没那么奇怪，也有其怪异的地方。一大早，当客人们都涌出大门的时候，这位娇俏的公子却逆着人流走了进来，一来就叫了一桌酒菜，指名要二楼靠窗的那桌。稍晚些的时候，白衣女子和她的随从才也上了楼，选了那桌客人旁的桌子，也坐了下来。
这位公子边吃着东西，边不住往窗外眺望，时不时发出细巧的笑声，怎么看都是在看好戏，可这窗外除了苦等楝府招亲的人流外，哪有戏可看呢？
日光逐渐转向高处，日上三竿的时候，东街上人群发出的声响都能传到风香楼来了。可掌柜和小二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那俏公子得意地不住点头，又扬起了手：
“小二，再给我拿壶酒来！”
小二还愣着，被掌柜直接推了过去，这才反应过来，“这、这位公子，您的酒这不还有半壶么？您慢着点喝啊。”
“啰嗦！让你拿壶酒还那么多话！”公子那不高不低的嗓子大声喝着，“速速！”
“哎好好~”小二忙下楼端了来，掌柜也跟上跟下，又引得公子发笑：“就这点客人还张罗不好，是不是都心想着楝府的事了呀！”
这下掌柜也不好观望了，跟着小二走了过来：“公子说得是，说得是！绡阳城大事谁人不心想，不过不如公子的事要紧，要紧！小二快给公子满酒！”
“倒是会说话。斟酒就不用了，这酒啊，不是公子我喝的。”公子向邻桌瞥了眼，示意小二端酒过去。
小二刚过去，就被面具男子起身拦下了。
公子笑道：“有些人来绡阳城，竟不是来凑热闹的；来风香楼，却不是来喝酒的。绡阳城的大事不凑，风香名酒也不吃，这可是来做什么呀。”
对方不答话，让公子稍有些尴尬，他立马从衣袋中摸出个碎银摆桌上。
不用说，掌柜马上堆笑帮起了腔：“姑娘、公子啊，这风香酒不是我夸口，正是咱酒楼招牌啊。风香这名字，就是酒香把风都熏醉咯，传遍城内，人人馋着要，想着喝。就像这位公子说的，来绡阳城不凑热闹，来风香楼不喝酒，这可要遗憾个把辈子咯！”小二自然也是“是啊是啊”赔笑。
却见面具男子未动一步，着实不说话。白衣女子依旧背对着三人，自顾自地喝着茶。
“莫非是聋子和哑巴？”邻桌公子口没遮拦地嘀咕了声，掌柜忙伸手制止：“公子误会！误会了……”说话间不忘摸下桌上的碎银，想收回兜里又怕这钱赚不到。
公子忍不住冲到邻桌，却见面具男人迅速起身挡了过来。正要推搡之际，终于有人出声了。
“无礼，对方可是姑娘家。”
这清澈的女声自然是白衣女子的声音，话音刚落，随行的男人便迅速回归原位。白衣女子这才慢悠悠地放下小巧的茶杯，抬眼看向走到身侧的“公子”。
她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个好看的笑来：
“这次的招亲，比的可是忍字，楝家二小姐？”
被揭穿了身份的楝綵如顿时爆红了脸。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楝府招亲之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