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梦缘》袅烟

5、驱鬼

　　市集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和砍价声不绝于耳。雾彤提着篮子在人群中穿梭，典型的贤妻良母的样子。自从到了桑榆县，罗平就没有休息过，每天早出晚归，脚洗到一半就能睡着，那模样她看了就心疼。今天她特意来到市集，亲手做几样小菜给罗平补补身体。
　　“老板，这只鸡我要了。”雾彤在卖鸡的摊子前挑来拣去，选定了一只白色的母鸡。“多少钱？”
　　小贩揪起母鸡的翅膀，放到称上，随口报出了一个数字。“六十二文。您就给六十文好了。”
　　“六十文？你还不如去抢。就你这只鸡，最多三十文。你倒好，一张口就是六十。是不是看这位大嫂是外地人，欺负人呀。”没等到雾彤开口，五月不知何时走到雾彤身边，左手提着篮子，右手叉腰瞪着小贩。“二十文。你要是敢多要一个子，我就让你的美名传遍整个桑榆县，没人再光顾你的生意。我祁五月说得出，做得到。”
　　“好好好，姑奶奶，我怕了你了，二十文就二十文。”对方一见是五月，气焰顿时没了大半。这位祁姑娘可不是好惹的，他可不想淌这混水。
　　“算你识相。记住，以后要是再看见你欺负人，有你好看的。”五月拎起母鸡，放进雾彤的竹篮里。“对待这种人，就不能客气。”
　　“姑娘，多谢你了。”雾彤冲五月点点头，报以感激的微笑。
　　“没什么的，路不平有人踩。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五月豪爽地挥了挥手，消失在人流中。
　　紫色的亮点在空中划过，带着闪闪亮的银粉，跌落在雾彤的肩头。“哎呀，错了。飞地太快，又掉错地方了。”小灵儿挣扎着爬起，摸摸小小的额头，拍了拍翅膀，调整方向又飞了出去。“蝴蝶。”雾彤看见紫色的小东西在眼前转了个圈，然后飞走了。她望着小东西消失的方向，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

　　青儿低着头从药铺出来，拎着两包去热的药。爷爷依然在昏睡，身上的斑已经长成了包，有核桃大小。她怕把包弄破，只好让爷爷趴着睡。她已经确定那是鬼在作怪，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爷爷受苦，无能为力。要是生病了还好，可以吃药。可现在是鬼的问题，她要怎么去应付。只好病急乱投医，先抓些药试试。左渊的反应也让她难过，她以为他会成为那个听她诉说心事的人，可看情形是不可能了。这不早在她的意料中了吗，心里为什么还会隐隐地难受。
　　“青儿，还记得我吗？”一个纤丽的身影出现在青儿面前，鹅黄色的衣裙在阳光下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玉琛，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这里不方便，你跟我来。”玉琛打量了周围，拉着青儿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时间紧迫，我就有话直说了。你家里是不是有病人，他身上长着黑斑，那个斑还越长越大？”
　　青儿张大了眼睛，紧紧握住玉琛的手。“你怎么会知道？你有解决的法子吗？”因为自己的独特经历，青儿觉得玉琛会有办法。既然大夫已经没有了办法，只好求助于其他的人了。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唯一的机会溜走。
　　“我怎么会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以驱鬼除魔为生的。你可知道每三百年一次的天劫？天劫是那些妖精和鬼魂最大的劫难，如果躲避不了，他们就会魂飞魄散。今年就是天劫来临的时候，今年属水，而桑榆县属木，这里正是他们躲避天劫的好地方，各路的鬼魂和妖怪都在这里汇集，兴风作浪。我就是为了阻止他们才到这里来的。至于你爷爷，我要看看他的病情，才知道我有没有把握。”玉琛望着青儿的眼睛，猜测着她的想法。“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亲切，这也许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青儿像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知己，她不再觉得孤独。“走，跟我回家去看爷爷。”
　　青儿因为心急，走得飞快。玉琛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不时地向天上张望。“这个家伙，又跑到哪去了，该不是又飞错地方了吧。”

　　卧房中，玉琛自己端详陈爷爷背上那几个核桃大小的黑色脓包。见她看得仔细，青儿也不敢打扰，屏住呼吸在一旁站立，时刻注视着玉琛的举动。过了很久，玉琛站起身走到窗边。伸出左手中指向外一弹，黄色的光球飞向天空，在空中变幻成了一朵水仙花。不一会，小灵儿扇着翅膀飞了进来，轻盈地飘落在玉琛的手掌，留下了一颗黑色的种子，又飞离了手掌。玉琛握紧了手掌，口中念念有词，等她再次张开时手上提了个做工精美的木箱。她从里面取出一根蜡烛点燃，又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在蜡烛上面烤。
　　玉琛坐回床边，用匕首在脓包上轻轻划了一刀，紫黑色的水立刻流了出来。一个黑色的苍蝇大小的东西从脓包里钻出来，从窗户飞了出去。剩下的几个脓包，都是一样的情况。脓包全部清除后，玉琛从木箱里取出几张黄纸，毛笔和朱砂。一边画符一边交代青儿，“关好门窗。”门窗关好后，玉琛把符撒向空中，一张张的灵符像是有了灵性，自动贴到了门窗上面。
　　玉琛双目紧闭，双手做成兰花形状，相互交叠。“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在她念动咒语的同时，白色的烟雾在她背后升起，她手腕一转，左手食指指向前方，红光从食指冲出。

　　云来客栈的上房内，一名人到中年的妇人端着盅参汤走到书桌旁。“老爷，醒醒，在这睡容易着凉，您还是去床上歇息吧。”被称为老爷的人似乎没有听到，仍趴在书桌上。“老爷，老爷。”妇人又退了两下，还是没有动静。她加大了力气，这次用力过大，老爷整个人向后倒去，滩在椅子上。啊！一声尖叫在房间响起……

　　接到了消息，左渊带着众捕快急匆匆赶到了云来客栈。左渊下了命令，不许闲杂人等接近那间上房，同时派几个捕快询问徐家的仆人以及客栈里的伙计和客人。徐长卿的尸体已经被安放到了床上，面目平静，如同睡着了一般。由于青儿的爷爷身体有恙，仵作的工作只好由粗通医术的左渊代理了。根据尸体的软硬程度，死去的时间应该不长。翻开眼皮，放大的瞳孔里映着书桌的形状。口鼻里并没有什么异物，指甲也是干净整齐。左渊撩起衣服，在尸体的手臂上，零星散落着紫红色的斑点。
　　“大人。”裘阿海迈着大步走了进来，“我和兄弟们已经询问过了客栈里所有的人，没有可疑的情况发生。最近一年多，徐老爷的身体一直不好。尤其这几个月，越来越虚弱。徐老爷今天的精神不错，午饭时还吃了不少。下午依照习惯在桌前看书，徐夫人端参汤回来的时候见他趴在桌上，以为是睡着了。怕他着凉想把他叫醒，可怎么也叫不起来推了几下才发现是咽了气。丫鬟仆人都在各自忙活，彼此都能够证明。地上的足迹并不凌乱，门窗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左渊抬起头，把思绪从斑点上拉回来。“辛苦你了。依情况看，多半是因病而亡。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记住这屋子不准人随便进来。”
　　那些斑点究竟代表什么，是生病留下的，还是另有隐情？还有死因，他感觉并不简单。那不是生病又是什么呢？出了云来客栈，左渊还是想着那些斑点，只是冥思苦想后仍旧没有答案。走了许久，待抬头时他忽然发现，已不知不觉到了陈家门前。
　　门开了，露出青儿微笑的脸，脸上早已没了愁苦之色。让他意外的是，陈爷爷已经醒来，斜靠在床上，床边放着喝了一半的稀粥。虽然看上去依旧苍白虚弱，但精神已好了许多。“陈老先生，您醒了，真是可喜可贺。”见到他苏醒，左渊轻松了不少，看来这病也不是不能医治的。
　　“托大人的福，老朽命硬，阎王不收，又让我回来了。大人，您莫非有什么心事？”在左渊进来的时候，陈爷爷就看出他的神情不若往常，像是有话要问，却迟迟不肯开口。
　　“您果然眼力了得，我正有一事不明，要向您讨教。请问尸体的手臂上有紫红色斑点，到底代表什么？这是正常的吗？”既然陈爷爷主动提起，左渊也就没有必要推脱。那些斑点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如今有机会知道答案，他怎能把疑问再咽回肚里。
　　“手臂上？紫红色的斑点？以我的经验，那很有可能是慢性中毒。只是我没亲眼见过，还不能确定。青儿，去把我的家伙拿来。”青儿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红木箱子。老人接过箱子，在左渊面前打开，里面是些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工具。“大人，这些都是我验尸的家伙，您或许用得着。”说完把上面的一层取下，底下似乎是一本书。“这里面是我搜集的关于这一行的书，还有我的手札，都是些验尸的方法。我的身体不中用了，能帮您的只有这么多，还望您不要介意。”

　　左渊带着箱子走出陈家，一心想的还是徐老爷的死因。“大人，请留步。”青儿拿着把雨伞一路跑来，不由分说把伞塞进左渊手里。“看这天要下雨了，伞您先拿着，有备无患。”左渊接过雨伞，向青儿道谢。青儿咬着嘴唇，鼓足了勇气，再次叫住了左渊。“大人，难道您就不想知道，我爷爷的病为什么会突然痊愈了吗？”左渊回了神，忆起还有不少人也受此怪病困扰。“姑娘有何妙法？可否与我说说。”
　　“我来找大人，就是为了这事。大夫找不出病因，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病，是百鬼缠身。具体的原因，我以后再告诉您。我知道您不会相信，但请您至少让我把话说完。您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爷爷都是用驱鬼的方法治好的。还有很多人在承受痛苦，您何不试试，不管用也就罢了，要是成功了，对谁都没有害处。您是父母官，最重要的不就是百姓的安危吗？您信不先放一边，最要紧的是治病，病好了再追查原因也不迟。先驱鬼试试，可以吗？”青儿长出了口气，她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她期待地望着左渊，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格外明亮。
　　左渊本不信什么鬼神，驱鬼治病对他而言更是无稽之谈。他是该拒绝的，可患病的，承受痛苦的都不是他。尤其那个孩子的哭声，让他的心都疼了，他怎么能忍心切断他目前唯一的希望。姑且一试吧，死马当活马医。“那好，明天你带驱鬼人来县衙。记住，要从后门进去，我在那里等你。”青儿的脸上漾起笑容，仿若春天的花开，有种异样的光彩，左渊不由得失了神。
　　就在这时，雨点落了下来，左渊打开雨伞，把两人罩在伞下。油纸伞下，仿佛撑开了一方小天地，只有他们二人。为了躲避雨点，两个人不自觉地拉近了距离，似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青儿觉得脸颊发烫，暗自低下了头。左渊也闻到了姑娘家特有的香味，一种幸福的感觉在心里升起。雷声轰隆，两个人同时回了神，“姑娘，我先送你回去吧。”青儿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往常的矜持与冷静。

　　早饭过后，左渊依约来到后院，等待青儿和那个神秘的驱鬼人。没多久，青儿和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走了进来。她，就是那个驱鬼人？左渊以为这又是个壮年的江湖术士，谁知是个年轻姑娘。不管她是谁，只要存有害人之心，他定不会轻饶。
　　“大人，这就是帮我爷爷驱鬼的玉琛。”青儿做过了介绍，玉琛来到左渊面前。“玉琛见过左大人。我知道大人并不是很想见到我，但是恐怕我们还要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对于大人所做的决定，我深感佩服。那些病人在哪里呢？”
　　“就在这院子里，姑娘随我来。”左渊带着玉琛和青儿到了一间独立的大屋前，这里原来是堆放杂物的，昨天左渊一回来就派人收拾，把那些得了怪病的病人都抬来这里。“病人都在里面，姑娘还有什么要求吗？”
　　“还请大人帮我守着门，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说完轻松走进屋子，紧接着就听到插门的声音。过不多久，一扇窗户被打开了，一只只黑色的虫子从里面飞出来，立刻化做一团烟消失了，随后那扇窗也被关上了。左渊静静观察着屋里的动静，他不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可既然做了也就没有理由后悔，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在出事的时候尽量把危险降到最低。一个紫色的东西从左渊眼前飞过，或许是只蝴蝶吧，他并没在意。那只“蝴蝶”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飞。左渊有些烦了，伸手去扇它。还没有扇到，“蝴蝶”就不见了，他继续留意着屋里，小灵儿则停在他头上偷笑。
　　门开了，玉琛走了出来。青儿看出她的脚步沉重，连忙过去搀扶，掏出帕子擦去她额头的汗水。“你没事吧，玉琛。”玉琛摇摇头，“等他们醒了，就没有危险了。大人，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我负责到底。”
　　在这一天里，病人们陆陆续续醒来，一场灾难就这样过去了。可左渊并没有因此放松，他又有了新的挑战。他用陈爷爷的方法检查了徐老爷的尸体，发现他是慢性中毒而亡，是何种毒还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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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没更新了，大家久等了。先把这章写完。
谢谢小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