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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医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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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腿
裴玉睁开眼,这房间并不是那间熟悉的屋子,枕头旁没有放着他的茯苓香包,书桌上也没有架着他那支毛笔。外面幽幽一些光,不甚明亮,绝不是万花谷四季如春的景色。
这大约就是被掳来了。裴玉想。
“花公子。”唐老太太向他微微颌首,裴玉虽不屑这巴蜀刁民也只得跪下向太太请了安。他心中想着这花公子好歹是没有叫成花公公,不觉嘴角挂了一丝笑意。
唐老太太见了这笑意也不闹,自己也便笑了起来:“中原事多,东方老头子也不知死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是我这一把骨头是爬不上那摘星楼问一问僧小鬼了。”
裴玉心中对东方老头子那称呼有点不愉快,但是想到平日严苛的光头师父也有被叫做小鬼的一天,那点愉快就烟消云散,自己也跟着嗤笑起来:“太太哪里话。”
“此次并未同你打招呼,乃是堡里心切,况且唐森素来与裴元不合,怕是说不了两句又要动手,便为你留了风书信。”唐小夕扶着唐老太太,后者慢慢走到裴玉身前:“弱水,前些日子跌断了腿,虽然是让苗疆那些人看过了,但总觉得不甚妥当,医术,还是万花的好些……”
“在下自当尽心尽力。”怕若是不尽心,便离不开这唐家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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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若水?大概是个千金姑娘,姑娘家伤了腿,总是不好的。”需要开些温和的方子,内外调理一番,伤筋动骨一百天,总是要全好才能离开这里的。从前在谷中,奇草难寻,现在在唐门倒好,只要开方子命人去成都买来现成的。巴蜀不比中原,珍稀药材是成倍的多。从前听闻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只可惜过来的路上自己还不是清醒的。
“你是什么人。”来人的声音很清,是少年特有的童音,口气却很严。裴玉听了并没有转身地打算,只当是小孩子耍威风胡闹。
“看来中原,也不尽是那些迂腐的书卷气。”他这句话勾了裴玉的兴趣,回头过去,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唐门蓝色的衣衫,并与别人没什么不同,只是眼角一颗红痣,让人遐思。
“你是谁?”裴玉笑着反问,本想少年会生气,却并没有。
对方只横了裴玉一眼,用子母爪把他勾去自己身边,脸贴着脸告诉他:“在下唐弱水,身体不适,不能向大夫行礼,忘海涵。”然后即刻消失在裴玉的面前。
倒是裴玉被臊了一脸红,僵在原处久久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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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弱水,你的腿坏得这般厉害还敢到处走动?!骨头都已经长错,必须要敲开重接才行!”不怪裴玉动了气,在场除了软榻上的唐弱水,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那便请大夫重新为我医腿。”在走廊那一日见过之后,今天是第一次与唐弱水相见。裴玉这才知道,弱水并不是若水,也才知道他的腿竟然坏得这么重。
唐弱水并不是唐门子弟,而是中原侠士托付给唐老太太的遗子。“傲天的腿就那么残了,弱水的腿可不能就这么废了。”唐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让唐小夕扶着回去了。
留下唐森被裴玉遣了去准备针、药、热水、布巾。唐弱水屏退了小厮,把裴玉拉到身边:“大夫,西湖落雪还如旧不?扬州城外还歌舞弥漫不?你可去过洛阳,去过长安?”
“唐少爷你好问题,在下自然是去过。”裴玉心想这孩童话真多,便冷了一张脸回答。
哪想定睛一瞧,唐弱水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眼角那颗红痣出挑得很:“大夫,有没有人说过你披发的样子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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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天冷了,晚点我给你取些炭火来烤。每次我来,你总是手脚冰冷,既然在养身子,就更要注意。”裴玉为唐弱水关了窗,回头却看见那人呆呆地似乎未在听自己说些什么。
“怎么又走神了?”他上前去,摸了摸少年的额头,确认不是病了,这伤好得慢,自然要更小心。
“阿玉,中原有梅花么?雪天会开么?”唐弱水拉着裴玉的衣衫,眼神失了平时那份运筹帷幄的淡淡,多了许多孩童的天真急切。
“当然是有的。”裴玉男的看他这样,便拖了板凳坐在他身边陪着,一边帮他按按那条断腿,好活活血。
“梅花中,也有红色的吧?那红梅又是什么样的呢?不,不能这么说,我是连梅花的样子也没见过的……”唐弱水说着竟有些失落起来。
“不要紧,你想要看,明天我带一枝给你。”
万花谷,精通机甲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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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枝就取名‘避春寒’好了,保佑你早日康复,避开那春寒带雪的,免得落了隐疾。”裴玉摸着唐弱水的头碎碎念着,殊不知自己乌青的眼圈早已落在旁人的眼界里。
“还是不要避了,讨个好口彩还是改成‘碧玉妆成一树高’的碧吧。”唐弱水从身后掏出一只木鸟:“素来听闻万花谷精通机甲之术,我学了半天,也只学了一个样子,还是做小一些给你带在身边吧。”
裴玉笑盈盈接过木鸟,刚碰到手,它却飞了起来,绕了一圈,停在裴玉的肩头。看着对方惊中带喜的脸,唐弱水歪在软榻上撑着头:“阿玉,带在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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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是七秀坊流光云袖,我爹是少林寺还俗和尚……”
“又胡说。”
“我娘子是万花谷妙手仁心……”
“等你长高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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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回万花谷去?”
“我此番离去,并未跟师父同门们道别,谷中还有其他修行,就算再回唐门也要请过之后才能回来。”裴玉看着唐弱水,心中诸多无奈,唐门已经下了逐客令。唐门并非与中原交好,此中许多,需要靠自己揣测,如今战事又乱,谷中必已大乱。且是不得不回的时候了。
“那你便去,路上小心。”唐弱水倚着门框,“我身子不便,姑且送你到这里吧。”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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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刚从天工坊出来,隐约觉得路上有人在看自己:“是什么人如此鬼鬼祟祟?!还不报上名来!”
“我说过,你的头发披着很美,你为谁束了起来?”那人凭空出现,面具遮着半张脸,只漏出一颗旖旎红痣。高了许多,已比裴玉还高,声音也不复从前的清脆。
他背后,背着那枝碧春寒。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