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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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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衍搬出周润发来,何畏也不由为之一愣。在这么多年人的影像在自己的脑海渐渐的模糊后,总有那么一些记忆还能说的出来,即使他和齐衍差了不止十年的距离,还是有那么几个自己曾经记住的人能够被他提出来,叫得出名字……
何畏已经说不清楚是多少年前,自己还会跟在堂兄身后钻进外面挂着厚厚的棉被帘子的小录像厅里,每周的零花钱总会有大半花在了这个上面。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香港电影的全盛时代,那时候录像厅里狭小逼仄的环境总是挡不掉少年时对于英雄的崇拜和对于那种略带着蓝色背影的光影的好奇……
那时候的小马哥还是意气风发的,那时候的高进也仅仅是在录像厅的小屏幕上微微带着些痞气又运筹帷幄的笑着,连带着许文强嘴里叼着的香烟似乎都透着点独有的香味儿……
何畏回想着很多年前的时候,那时候自己才十来岁,家里条件不算太好也没太差。自然就会给他在那个年头还算充裕的零花钱,少年时手里的闲钱就都贡献给这种活动……
也许齐衍不提,何畏压根都想不起来几十年前自己原来是这么爱看电影。爱到每每被母亲从录像厅拎着耳朵拖回家在下一个周末都还乐此不疲……
那时候电影里的英雄总是举着两把子弹怎么都用不完的枪扫射着,那时候的好人总是一脸正气坏人却一脸奸佞……
仔细回忆下来,何畏不由就有些庆幸自己有生之年至少还有过那么一段肆意看着世界的日子。
再想想前面几十年过得也算糊涂,何畏竟然只记得自己的眼睛是在高一开始开始变差的,刚开始那阵子只当是学习紧张用眼过度了,有老长一段时间都没敢和家里说,直到有天坐在教室中间再也看不清黑板上字的时候才被拖去的医院。
验光第一次验出来自己视力就只0.2,当时只以为是高度近视,配了一副厚厚的眼镜回家了,自然免不了被母亲数落了几天。
一学期还没过完,原先还凑活的眼镜就不行了,再检查视力只剩了0.1。直觉着近视没这么快的……
家里人也都觉得这不像话了,送进省里的大医院查了才发现是眼睛有病,于是被刨根究底问了家庭的情况。才发现父母到直系祖父母都没出问题,单就是叔祖父在少年时生了病,中年意外过世的时候已经接近全盲了……
何畏就是在那年知道自己原来不是看书看多了,也不是站在电视前站久了,更不是坐着的姿势不对……
何畏第一次知道,其实不管你怎么去防备,不管怎么去阻拦,该来的一样不会少……
【未完】
自此直到27岁那年正经看不见的时候,自己其实差不多都在一个圈子里转着。
怎么转呢?去医院检查——治疗——复查——再继续治疗。
先是听说叶黄素对眼睛好,就连吃了几个月的叶黄素。
再是听说猪肝好就每天变着法的吃猪肝。
然后不知道听谁说胡萝卜有用,就像兔子一样啃胡萝卜。
其实再怎么折腾何畏和他们都知道这一切治疗无非是把原来就要到的事情给减慢了,可是再慢还是会有那么一天。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何畏违背他们的事其实不多。
作为一个病人,他比谁都听话。
作为一个儿子他同样也让人无话可说。
何畏只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才反击了一把,父母和亲戚的意思就是学个推拿。
何畏的眼睛那会还看的见,不过已经是人站远点就分不清谁是谁了,看书有时候字小的也得拿个放大镜对着。父母的意思就是乘着现在看的见去正规院校学习,知识也系统。真有了那么一天看不见了,出去手艺说不准比那些半路出家的也说的过去,都是混口饭吃也能吃的开点……
那时候何畏的学习成绩还算拔尖,学推拿的却大都只有大专在招生,何畏想着就觉得亏待了自己,瞒着家里一溜的填了法学院。
考上的时候正是老狼和齐秦当红的时候,那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偶像。
何畏听着《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大约在冬季》读完了四年的大学,临毕业前认识了同乡陆蔓蔓。毕业之后两个人领证结了婚。
就在那几年,何畏的眼睛真没太快的发展下去,充其量也是停留在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到书本上的字,没变好,也有阵子没再换下去……
何畏原以为命运那个轮轴就这么卡了壳,停在这个地方,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还不是个真瞎了,也许只是弱视。
然而生活总有那么些变了,高中之后何畏没再看过电视,电影也是一年比一年少了,进了大学就没看过电影了。他比先前更喜欢听了,听音乐听广播听录音机,后来结婚后买了台电脑就用耳机听着聊天室里人在七嘴八舌……
2000年的时候到了他考律师资格证的时候,何畏才拼了命的备考了半年,半年后考完了眼睛确要比先前更凑过去才能认明白是谁来了。那一年是国家最后一次有这个名头的考试,到了下一年就改成了司法考试。功能大差不差,不过那些对何畏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考完司法之后就挂名在个律师事务所工作了一年,然后只维系了三年半的婚姻破裂了,起因说不定是由于他已经被归入了失明的行列。
对于这场爱情的逝去,何畏发现自己并没有刻骨铭心和痛不欲生。仿佛就和很多年前接受自己的眼睛终有一天会归入黑暗的时候那样平静,然而对于已经面临的黑暗却有些恐慌。他一般接的是民事案件,厉害关系较少却够琐碎,他现在仅仅也只是勉力可以处理,他不知道是不是一辈子就得困在离婚财产纠纷中,却知道自己有那么一丝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做律师远远不是自己原本所认为的,一张嘴说黑说白说是非,即使眼睛看不见了也还能够混口饭吃。饭可以吃到嘴,但是期间所耗费的体力与时间还有越来越多的质疑让何畏开始望而生畏。
何畏第一次做了逃兵,即使他曾经是个优秀的公诉人,曾经在事务所里有过还没有过败绩的业务水准。
他在家里停了一两年,期间经历过母亲的病逝,在大哥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只能守在电话旁边听他偶尔摸着空打来的电话,“刚刚醒了,问起你。说早知道你现在不开心,当初让你学推拿就好了……”
何畏知道母亲是担心万一有那么一天她走后,不知道他一个人怎么办。也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何畏还没来及想死,母亲就过世了,大哥张罗的丧礼。
陆蔓蔓也过来随了份子磕过头,这是两人离婚后第一次见着,准确说是陆蔓蔓见到了他,他却不知道这个女人变成了什么样。他们之间没有恩怨,感情更不是一厢情愿和道德束缚可以维系的。但是在分开之后再做朋友同样是个不可能的事情……
之后何畏就听说,陆蔓蔓的世界是赋闲,准备着考试,准备着去国外走一圈。
而他的世界是开始适应自己的世界。
从看的见到看不见何畏变得沉默了许多,不是那种冷酷的沉默。
有时候即使和大哥坐在一起,何畏也总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的感觉。于是只要大哥不开口,他就只会干坐着。刚开始他甚至不能准确的分清大哥是在哪个方向,是走过来还是走过去,更不知道别人的喜怒和情绪,沉默便是最好的语言。
入了调音这行就更是偶然了,何畏少年时学过一阵钢琴,考过了十级。只是后来大学的时候丢了几年,无聊下来就凭着记忆在脑子里弹着琴,叮叮咚咚额琴音就把那些说不出的烦恼给减了不少。
钢琴弹久了就走了音,大哥帮忙给他找了个调律师过来了。何畏就听着他在那边调试了,不多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传到了耳中,何畏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师傅,你好像有什么掉了?”
那人好一番检查,才发现是自己指间的一颗小钻落在琴身上弹出的微弱声响。俯身捡了起来就笑道,“你耳朵这么灵,我看你就是该吃这碗饭的。”
何畏没想到自己看不见之后耳朵变得如此的灵敏,沉默了很久的心却有点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的自己只是走错了路而已。这,才是自己该有的目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