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不可求心可求》幻朱若紫

61、怎奈何 风雨骤狂

　　杨戬才不管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顾挽着母亲，逗她开心。忽然间，他觉得手臂一颤，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只见瑶姬一声痛呼，以手掩胸，身子已微俯了下去，秀眉微蹙，脸色一片惨白……
　　“娘……娘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杨戬显然被吓着了，将平素的冷静、淡然一古脑儿丢了个干净，手忙脚乱起来。
　　不想让儿子担心，瑶姬的嘴角勉强牵出一丝笑，缓缓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见她如此，杨戬脸上的忧惧之色才稍稍褪去。见沉香已在旁幻出一张椅子，他便轻轻地搀起母亲，想把她扶到那椅上去。母亲……她大概是累了吧，从去北溟传旨，她就没休息过，这一路可谓是身心俱伤，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啊……他把母亲扶入座中，看着她那张褪尽血色的脸，很是过意不去。
　　瑶姬见儿子的脸上又满是自责的神色，微微叹了一口气，虚弱地笑了笑：“戬儿，你放心，娘没……”她话未说完，心中又是一阵绞痛，身子猛地向下一伏，一大鲜血喷了出来，地上渲红一片。
　　这下被吓着的不止是杨戬一人了，众仙都是大惊失色。杨莲疾疾奔了过来，轻轻地揉着母亲的胸口，小玉也过来帮忙，用丝绢拭去瑶姬嘴角边的血渍。沉香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一脸忧色地望着杨戬。杨戬起先还跪在瑶姬身边怔怔出神，突然眉头一皱，振衣而起，直奔瑶池内而去。
　　“戬儿……你做什么去，快回来……”瑶姬弱弱地喊了一声。她不知杨戬要去做什么，她只看到她儿子的眼里流露出一抹冷厉阴狠的神色，猜到他进瑶池就断不会有什么好事，里面所有的神仙都在外面看热闹了，只剩下玉帝、王母和太上老君三人尚在瑶池之内，看他的神情，像是要去找他们算账，这万一动起手来，他再受伤怎么办……瑶姬忙唤过沉香，“沉香，快去拦住你舅舅！”
　　沉香闻言，一闪身，便挡在了杨戬身前。杨戬与他对视着，满脸的冷峻肃杀，唇紧抿着，不发一言。沉香被他看得手心里全是冷汗，哪里还敢去拦他，慢慢垂下去头去，思量了一会儿，忽然猛地抬起来头，一字一顿地说道：“舅舅，我和你一起去！”
　　“你们……你们回来……”瑶姬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连连咳嗽起来。原是想让沉香拦住杨戬，不曾想儿子没有拦住，又搭上了外孙，这叫她如何不心焦。
　　听闻母亲的呼唤，杨戬的步子略停了停，却不回头：“母亲，难道不是他把你弄成这样的？”瑶姬一直是好好的，却在刹那间出现了如此异状，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玉帝在瑶姬身上设了什么法咒，动了什么手脚。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他可以默默承受自己的粉身碎骨，却忍不了身边的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何况现在这个人，是他的母亲。是以他的理智在这一瞬间全部崩塌，情急之下，便要直闯瑶池，与那死物分说清楚，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又有何惧？
　　众仙见他面色不善，直闯瑶池，无人敢拦。李靖上前踏了两步，沉思了一下，又退了回去。杨任默叹一声，只得上前，伸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你要拦我？”杨戬斜了他一眼，口气阴冷。
　　“杨戬，你冷静点儿！”杨任颇为无奈，这要是他和玉帝起了正面冲突，在天庭任职的阐教弟子该怎么办，况且一但事态扩大，不可控制，这个局面还真很难收拾，他不明白，杨戬如此冷静的一个人，怎就沉不住气了？望望四周，谁都不敢上前拦阻，截教的一众人更是满脸看热闹的神情，那么只好由他仗着和杨戬数千载的交情出手相阻了。
　　杨戬凝神看了他一阵子，从嘴里迸出两个字“滚开”！
　　杨任无法，心知单凭自己一人之力是无法拦住他的，便向雷震子、哪吒、韦护等人连使眼色，望他们能出手相助。雷震子一脸难色，踌躇不已。韦护倒是爽快，哈哈一笑，窜上前来，拍拍杨戬的肩膀，说道：“怎么？你要去找玉帝算账？这敢情好，哥陪你一块儿去，大不了反了他的。”
　　一听要反天，孙悟空也是激动异常，纵身而上，来到杨戬身边，兴奋地大叫：“杨戬，你当真要反？俺方才就说了，你若要反，俺老孙就舍命陪君子，你不可少了俺老孙这一份儿。”
　　听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反天之事说得如同寻常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般，众仙汗颜，却又不敢相阻，单凭这二郎真君和齐天大圣联手，谁敢阻得？谁又能阻得？何况他二人身后还有哪吒、韦护、沉香、小玉等人，还有阐教的众多法宝，光一个混元金斗就够他们受的了，这要是反了，恐怕比无天之祸更难收拾。众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作声，谁也不敢妄动，背上冷汗直淋。
　　李靖也是惊得一身冷汗，他不知该不该再传令把方才刚刚遣散的十万天兵天将再召集起来，战端一开，谁胜谁负都是未知数，他可从来不做吃力不讨好、没有把握的事情。正当他为难之际，玉帝的声音从瑶池内传了出来：“杨戬，你要违背对朕的承诺？”
　　众仙不知玉帝和他到底有什么约定，都眼光直直地望着杨戬。只见他仍是一脸的淡漠，剑眉微蹙，昂然说道：“是陛下先不守信约的。”他虽面无表情，但任是谁都能看出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怒意。众仙禁不住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退了一步，看样子，他很生气，万一出手……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他们舅甥俩的恩怨，算是家务事……他们可不想遭受鱼池之殃，他们还想活个成千上万年呢……
　　玉帝干笑了几声，问道：“朕如何不守信约？”
　　“我母亲这样，难道不是陛下下的法咒？”杨戬慨然责问，手臂一颤，手中的墨扇已化成了三尖两刃刀，令人不寒而栗。
　　面对他的不恭，玉帝似乎毫不在意：“你母亲是我亲妹，我如何会害她？你倒问问她，自她被赦，朕对她如何？”
　　杨戬转头看向母亲，只见她闭了眼，微微额额首。众仙家也齐声附和：“真君莫恼，自长公主回归天庭，陛下一直对她宠爱有加，断断不会加害于她。”
　　“是啊，是啊，陛下可疼长公主了。”
　　“就是，就是，真君莫要错怪陛下，你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刀动枪的。”
　　……
　　一时之间，瑶池外七嘴八舌，嘈杂得可以。听其内容，无非就是劝杨戬不要妄动无名，免得血溅瑶池，对谁都不好。
　　杨戬转过身来，冷哼一声，脸上的怒容已明显去了大半，但一缕疑色仍化之不去：“敢问陛下，我母亲她如何会这样？”
　　玉帝又是哈哈一笑：“如何会这样？朕也不知啊。不过，你问问你母亲，她这番心痛之症，是不是今日方有？”他言谈间竟是一派问心无愧，令杨戬也大感意外，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误会了玉帝，母亲这心痛之症竟是由来已久？
　　他又转过去，看向母亲，只见她秀眉微颦，似是若有所思。突然，瑶姬从座中蓦地站了起来，失声痛呼：“难道……难道是震儿出事了？”
　　她这一番动静吓到了所有的人，杨莲更是扶紧了她，惶惧地叫道：“娘……娘你没事儿吧……”
　　瑶姬不回答，只是死死地咬着唇，闭了闭眼，缓缓摇头，两行清泪已从她眼中滑落。三圣母见她这般更是害怕，只得向哥哥求助：“二哥，你快来啊……快来看看，娘这是怎么了……”
　　杨戬闻声，急忙奔到母亲身边，扶住她，惶惑地问道：“娘，你没事吧？如果孩儿没听错，您方才是在叫大哥……”
　　瑶姬点点头，一脸哀凄之色：“戬儿，你错怪陛下了。这些年来，他对我委实不错。为娘此番心痛之症也与他无关。”见儿子依旧疑色不去，瑶姬重重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百年之前，娘也犯过今日之心痛，那时是因为……”她一时哽住，说不下去了，心底的酸意又一阵一阵地涌了上来，眼底泛起潮意。
　　深吸一口气，瑶姬才勉强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因为母子连心……”她说到“母子连心”四字，众人才恍然大悟，一百年前，杨戬差点儿命丧华山，瑶姬是感应到这点才匆匆赶去华山的，彼时她想当然的认为出事的是女儿，如今一双儿女都在身边，安然无恙，所以这种熟悉的感觉一至，她便只能想到那个已经离开她几千年的大儿子了……
　　想到一百年前的往事，杨戬的神色也陡然黯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苍茫空洞，他暗自自嘲，原来自己的心依旧会痛。他不欲让母亲瞧见，一瞬之间，把那些痛意又收了回去，认真地问道：“娘，大哥不是在三千余年前就已经……”他也说不下去了，家变那天的惨状至今历历在目，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父兄坠下云去，无能为力……他以为他们早已魂飞魄散了，没想到……
　　迎着儿子的目光，瑶姬沉痛地说道：“当年你爹拼着自己魂飞魄散才护住你大哥的三魂七魄，然后你大哥的魂魄就一直被玉……被你舅舅安放在地府的一处隐密之所，妥为……妥为看顾，直到三十多年前，王母娘娘归位，陛下下旨大赦三界，你大哥才被恩赦，重新投入了轮回……”她长话短说，却道尽了三千年来的辛酸。说得众仙也是心内戚然，一时瑶池内外又没了声音。
　　杨戬听完母亲所说，心中又愧又怒。他觉得他这三千年的神仙是白当了，居然有那么多的隐秘之事是他不知道的。当年若不是太上老君，他怎会知道母亲未死，如今大哥也……玉帝居然有那么多事瞒着他，看到他痛苦，他真就如此高兴么？胸口怒火难抑，眼中也杀气顿现，缓缓转身，死死盯着瑶池，双目微红，仿佛要把它烧为灰烬。那些资历较深的神仙吓得不清，依稀记得，在他力劈九日之时，也是今日这番神情。
　　瑶池内的玉帝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杀气，但却不以为意，淡淡地声音飘了出来，似乎还带了几分戏谑和嘲弄：“杨戬，此时你是不是更应关心你那大哥究竟如何了，而不是和朕来翻旧账。”
　　杨戬冷哼一声，心里却道他说得有理，把身上的杀气尽数收了回去，淡淡说道：“杨戬岂敢和陛下算账，杨戬十分感谢陛下这些年来对我全家的照拂。”他把刻意在“照拂”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似是三千年的怨愤都在其间了。
　　听他意存嘲讽，仍是怒意未息，玉帝竟是毫不在意：“戬儿，朕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背言，望你也不要失信于朕。你看，朕放了你母亲，又放了你兄长，除了不能还你一个父亲，朕已经是尽力让你全家团聚了呀！”
　　“如此说来，杨戬是要对陛下感恩戴德了？”他冷哂一声。他何尝不知，玉帝放了瑶姬，不过是为了他的平衡，至于开释杨震，大概是察觉到瑶姬有异，借故给她个恩典，笼络于她，又给她个警告，暗示她，她的儿女都拽在他手里呢，让她不能心生二意。这和对他的掣肘如出一辙，让他也不由得心生佩服，这死物的平衡游戏真是越玩越顺手、越玩越纯熟了。他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瑶池一眼，说道，“既如此，还请陛下告知杨戬我兄长的境况。”
　　玉帝知他对自己的恭谨都是假象，又是哈哈一笑：“这个朕就不知了，生死轮回归阎罗掌管，你去趟地府便知详情。”初时他的声音尚算平定，却在陡然间拔高了声线，口吻森冷无比，“杨戬，你可给朕收敛些，别忘了，这新天条是谁定的，也别忘了，你母亲是现任司法天神，你可莫要给你母亲添麻烦。你也曾为司法天神，需知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杨戬听他满是威胁的言辞，丝毫不以为意，对着瑶池一拱手，说道：“多谢陛下指点，杨戬告辞。”
　　他一转身，正好看到沉香有点儿彷徨的脸，心念一转，说道：“沉香，你要不要和我同去地府？”
　　沉香蓦地一惊，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倒退了几步，一脸恐慌，双手乱摇，不停地说道：“我……我……不……”
　　杨戬本是想试上一试，他知道今日虽说是尽释前嫌，但他们心中的那个死结还尚未解开，从方才他们的举动来看，黑水狱应是那个最死的结，一试之下果然如此。沉香、小玉、三圣母、梅山兄弟甚至包括瑶姬，一听到这“地府”二字，都惊得脸上血色褪尽，面容苍白，眼眸中满是惶惧，瑶姬甚至“嘤咛”一声，无力地跌回了椅中。
　　“唉！”杨戬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我自己去吧。”
　　但是，在地府等待轮回的魂魄每日都是成千上万，玉帝又什么都不肯说，就这样去找那已经轮回了一世的杨震的魂魄，无疑是大海捞针。无奈之下，只得走到母亲身边，躬身说道：“娘……您……”
　　瑶姬知道他要问什么，勉力扯了个微笑，对杨戬说道：“娘无事，你尽可放心。”顿了顿，向瑶池内望了一眼，接着传音入秘，“震儿重入轮回之时，我并未相送。事后才问过阎罗，他只告诉我，震儿很好，转世在辽国的一户萧姓世袭贵胄之家……”当日她自然是想去送上一送，只是玉帝不准，对她言道，既已轮回，便是重生，他不会记得前世之事，也不会再记起她这个母亲，去了也只是徒惹伤悲，不如不去。这明里是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关爱，实则他是想看着她痛苦，她虽有三个儿女，却无一个留在她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样更让一个母亲痛心的呢？他喜欢看着他们痛苦，这样让他很高兴、很满足。
　　杨戬听了点点头，说道：“孩儿知道了，母亲保重，孩儿这就去一趟地府。”言罢，转身就走，全不顾身后一堆人的叫喊追逐。
　　“戬儿……”听到母亲的声音他才驻足，转身问道：“娘，你还有什么事吩咐孩儿？”见瑶姬仍是一脸的担忧，便微微一笑，说道，“娘，你放心，孩儿一定确保大哥无事，难道娘信不过孩儿？”
　　“戬儿……”瑶姬扶着椅上把手站了起来，指节有些发白，身子也有些微颤，她紧拧了眉，认真地对儿子说道：“娘当然相信你能救你大哥，可是……戬儿，娘希望，娘的两个儿子都能平安无事，你懂么？你方才对娘的承诺，大家都听见了，你不会失信于娘的，是不是？”
　　杨戬怔楞了一下，也极认真地回复了一句：“是，孩儿明白，孩儿一定会救回大哥，也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得到儿子这样的保证，瑶姬才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杨戬正欲前行，忽然眼前金光一闪，然后出现了一只毛茸茸的猴子，那猴子向他呲牙笑道：“杨戬，左右无事，俺老孙陪你走这一趟。”
　　杨戬看着眼前这只猴子，眉头又皱紧了，它要陪他去地府？那可不行，本来没事儿它也能闹出点事来……他正欲拒绝，肩上又多出另一只手来，这只手他当然认得，正要狠狠地拍下去，那只手好像感应到这一点，迅速地缩了回去，身后一个无比熟悉的慵散的声音响起：“哟，下地狱呀，也算我一份儿。说起来，我还没去过那地方呢，正好借此机会地府一游。”
　　“嗡”地一声，杨戬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有一只猴子还不够，又加上这么个活宝，万一这俩宝贝争吵打架起来，地府还不让他们掀了去？
　　他的眉拧得更紧了，翕动了下嘴唇，正要找个理由打发他们两个，却被韦护一句话堵了回去：“杨戬，你可别忘了，我答应过你那条傻狗儿，要替它看着你的，我韦护是什么人，岂能言而无信？你别想甩掉我。”他口气虽无赖，却是真的关心杨戬，几千年的兄弟，他太了解杨戬的性子了，喜欢一味地承担所有责任和过错，这次，看他的样子，是一定要救出他的大哥，玉帝又在和他们打哑谜，去了地府指不定会碰上什么凶险的事儿，他若是以救母亲和妹妹的方式来救大哥，没准又要去了半条命，这个人，总是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所以，他得寸步不离的看着，不然没法儿向走了的师父们交待，也没法儿向玉虚宫中的那只笨狗儿交待。
　　“杨戬大哥，你带了他们，又怎能少了我呢，好歹我在地府呆了一百年呢，熟门熟路的，可以给你们当向导！”这个稚嫩的声音，除了哪吒还有谁呢？杨戬无奈地抚了抚额，这根从封神时期就跟着自己的小尾巴，看来今生今世都没办法甩掉了。还说什么熟门熟路，当向导？真当他是去地府玩乐的？
　　他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来拒绝他们，这三个人好像都不怎么靠谱，没的会坏了他的大事。冷不防瑶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戬儿，你就带着他们吧，为娘也可放心些。”
　　听闻此言，他苦笑不已，暗道，母亲啊母亲，您真是不了解他们，您放心，我还不放心呢……但苦于这是母亲的吩咐，他不敢不从。
　　哪吒高兴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乐呵呵地说道：“杨戬大哥，这辈子，哪吒当定你的小尾巴了，你别想甩掉我。”
　　一股暖意自心头升起，杨戬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看了韦护和孙悟空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一语未毕，他觉得眼前一花，沉香已站在他跟前，神色坚定，声音铿锵：“舅舅，我随你一起去地府！”
　　杨戬一笑，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沉香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杨戬心中狂喜，这孩子在瑶池之内曾直呈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如今竟然又敢去面对他心中最阴暗的痛处，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当真与那个在刘家村外遇到的懵懂孩童不可同日而语了。他拍拍沉香的肩膀，喜滋滋地说道：“既如此。那你就随我去吧。”
　　说罢要行，眼前又多出了六条大汉，康老大急切地说道：“我们方才说了，二爷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我们也要随二爷去地府，望二爷允准！”他向其余兄弟扫了一眼，只见他们一齐点头，大声说道：“请二爷允准！”
　　杨戬的头又不可抑制地疼了，他若是带这许多人去地府，成什么了，这明明只是他的家事，可眼前这声势，怎么搞得像要去出征打仗一般，他不想把事态扩大，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是最好，没奈何，他只得劝解梅山兄弟：“你们就留下吧，帮我照顾母亲和三妹。”梅山兄弟左右为难，他们自是想跟着杨戬前去地府，可他的命令他们又不敢不从，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个个都可怜巴巴地望着杨戬。
　　韦护见他们仍是阻住去路，不肯散开，没好气地抱怨道：“杨戬，他们六个还真成牛皮糖了，粘上你了啊！”杨戬不语，斜了他一眼，心道，你也是块牛皮糖好不好，还有脸说别人。
　　梅山兄弟不理会韦护的冷嘲热讽，只是定定地望着杨戬，希望他能改变主意，带他们去地府。好容易才见到他，片刻之间又要分离，他们不想。如果可以，他们真想变成韦护口中的那块牛皮糖，永远粘着他们的二爷。
　　杨戬见他们仍然不肯散去，正待再劝，耳边却响起了瑶姬的声音：“戬儿，你也带上他们吧，娘这儿不用他们……”她觉得跟着她儿子的人越多越好，可以看住她这个喜欢自虐的儿子。
　　小玉和瑶姬的想法一致，她也觉得杨戬身边的人越多越好，这样才能看住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父亲，眼珠儿一转，便顺着瑶姬的话说了下去：“爹爹，您还是让梅山六位叔叔跟着您吧，外婆和娘有我照顾呢，您大可放心。”她对杨戬说话时，略带娇嗔，看了沉香一眼，口气突然严峻了起来：“沉香，你可要替我看好爹爹，不然就不用回来见我了。”她此话一出口，旋即后悔，急忙纠正道，“不对，你得答应我，你们两个都要平平安安、毫发无伤地回来，不然……”她停住了，“不然”怎样，她想不出来……
　　“不然，你就跟着爹爹，不嫁给他了。”杨戬笑着接口，说得这两个孩子又害起臊来，他虽是口中说笑，但看着留在天庭的这三个女子，却仍是放不下心，脸上忧色惧增。
　　杨任见状，上前说道：“杨戬，你放心，我们这一众阐教弟子都会保护好长公主和三圣母的……”
　　他话未说完，玉帝的声音就从瑶池内传了出来：“杨戬，你大可放心，只要你不犯天规，不逆天行事，朕绝不会为难他们，朕是三界之主，金口玉言，答应过你的事，绝不食言，相信你也不会令朕失望，是也不是？”
　　杨戬点点头，不发一言，转身便驾云直奔地府而去，身后跟着一大串尾巴。
　　瑶池内，玉帝悠闲地喝了一口酒，微眯了眼，略倾俯了下他那肥大的身躯，向下座那个一直闭了眼打瞌睡的老头儿说道：“老君，今日这出戏是不是很精彩啊？”
　　太上老君依旧没有睁眼，只说了四个字：“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