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不可求心可求》幻朱若紫

17、应值江南雨濛烟

　　他自控了云头，担心杨戬身子不济，行得极慢。杨戬很无奈地被他拽着，韦护头上插着一朵老大的红花儿，他本就比杨戬矮了半个头，两人又靠得极近，那朵花儿老一下一下地戳到杨戬脸上。杨戬只觉得那花的香味儿有些刺鼻，难闻得紧，忍无可忍，伸手便把那花儿除了下来，扔下云去。韦护惊叫道：“你干什么？”
　　杨戬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戴什么花儿？”
　　韦护极不服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又懂得什么，现今凡间的男子都流行戴它。”
　　杨戬不睬他，向下界看去，此时金乌东升，他想欣赏凡间日出的美景。一看之下，惊呼出声：“不是去庐州么，来灌江口干嘛？”
　　韦护笑道：“我以为你原是想回来的，那不是你的道场么，不下去看看。”转眼，他们已来至真君庙宇的上空，俯瞰之下，一派残破凄凉之景。他在这里生活了一千余年，尤记得当年临江听涛，和梅山兄弟把酒寄豪情的日子，他和三妹也在此度过了一段宁和欢愉的岁月，那是他最为甜美的一段记忆了，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杨戬正在独自出神，韦护扯扯他的袖子，又重复了一句：“要不要下去看看?”
　　杨戬缓缓摇头，淡淡说道：“没什么好看的，走吧。”下去能看到什么？不过是破败的庙宇和那一往如昔滔滔东去的江水，从前的日子，也似这奔腾东逝的涛浪一般，再也找不回来了……
　　见杨戬怅然若失的神情，韦护有些歉疚，心道这个玩笑开大了，不该刺激他的，拽紧他，转身向东而去。过得两三个时辰，又停了下来，杨戬算算时间，应该不会那么快到庐州，奇道：“到了？”
　　“没有。”韦护向下望去。
　　“没到你又停下来做什么？”杨戬挑挑眉，这小子的幺蛾子太多了，实在搞不懂他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啥？
　　“到杭州了。”韦护答非所问。
　　“来杭州做什么？哮天犬不是在庐州？”杨戬觉得莫名其妙。
　　韦护伸手勾搭住杨戬的肩膀，笑道：“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来到这江南胜地，不赏鉴此等美景，岂不可惜？”
　　杨戬恼怒地拍开他的手：“我要去找哮天犬！”
　　韦护“嘻嘻”一笑，手又极不老实地放到杨戬肩上去了，手指还缠住他的头发绕圈圈玩：“杨戬，你莫要如此心急嘛，想是你忘了，今日便是中秋，再过得三日，便是八月十八，这八月十八的钱江潮可是天下奇观啊，好容易来杭州一趟，陪我看看呗。观潮之后，我们再去庐州，我包你找到哮天犬便是。”
　　杨戬翻翻眼皮，白了他一眼：“这潮水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危害生灵的祸水。”他当年曾引弱水上天，也曾助李冰修筑都江堰，自是深知凡间众生为水患所害的痛楚，对什么钱塘江大潮非但全无半点兴趣，还感到厌恶之至。想到此，不由得双眉紧锁了起来。
　　“哼，你倒是越发地悲天悯人起来了。”韦护满脸不屑，讥了他一句，“我偏要看罢了这潮水再走。”正说间，自下方传来一股清清甜甜的幽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香味沁入肺腑，舒爽怡人得紧。又吸了一口，欢叫起来：“杨戬，你闻闻，你闻闻，好香甜的桂花香啊！”
　　杨戬别过头去，懒得理他。
　　韦护眼珠一转，腔调一改，酸溜溜地说道：“这人间的桂花自然及不上那月宫的，杨道兄对月宫知之甚详，不知以为然否？”他自是故意在气杨戬，司法天神千年望月的故事，传遍三界，他怎会不知？忍不住又得意洋洋地来了一句，“今日是中秋佳节，天气又如此之好，想必晚上定是月朗星疏，玉盘高悬，人月两团圆，杨戬，是不是很美好呀？”
　　杨戬转过头来，韦护很遗憾地发现他的那张小白脸并没有被他气绿，相反，脸上竟然出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只听杨戬似有所感的轻叹了一声，说道：“是啊，月朗星疏，玉盘高悬，人月两团圆，不知韦道兄可还记得夜空中的那颗‘红鸾星’？”
　　“杨戬，你……”韦护被说中多年以来的心事，登时怒了，脸颊通红一片，指着杨戬说不出话来。
　　杨戬取出折扇，又摇了起来，轻笑连连，他可是有仇必报的。虽说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他杨戬自问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昆仑阐教这种地方也教不出什么君子来，做君子很累的，所以还是现世报比较痛快，正如中秋杭城的气候，令人神清气爽啊。
　　韦护不去睬他，自降低了云头，欣赏起西子湖的美景来。秋日的西湖虽没了春时的繁花似锦，桃红柳绿，却依旧美不胜收。秋高气爽，山水一色，波光潋滟，湖间泛着几只小舟，堤上更是游人如织，群山虽失了苍翠，但绿、黄、橙、红各色交叠着，掩映出一派秋意美景。这样的美景，连杨戬都禁不住叹赏起来，他这一路行来，经历了朔北的辽远空旷，岭南的瑰丽多姿，可这江南山水的旖旎隽永却是头一次得见，也许从前也见过，只是并未留意。
　　二人在云头上流连一时，午后方循着桂香，由西及东，自北而南，往钱塘方向飞去。早上还是煦日高照，谁曾想此时竟突然下起雨来。杨戬只觉得体内寒气升腾，四肢关节处酸痛无比，心知这是旧伤所致，当日在黑水狱中受尽酷刑，又受地狱玄水侵蚀，终究还是留下了病根儿，昆仑虽是严寒，但北方气候干燥，玉泉山又地处火岩之上，他日日浸泡汤泉，因此也察觉不出什么。如今到了南方，空气潮湿异常，在岭南时他就觉得有些不适，此刻被雨水一浇，全身竟是说不出的难受。
　　韦护正引着他前行，扭头撇见他面色不佳，双唇还隐隐透着青紫，忙住了云头，关切地问了声：“杨戬，你没事吧？”
　　他轻轻一笑，说道：“没事。”心中却叹道，这身子终是不如从前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韦护若有所思地问他：“杨戬，你不觉得这雨下得有些蹊跷么？”被他一提醒，他也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妖气，其间还夹杂着一缕极浓重的怨气。他虽然元神未铸，法力全无，但几千年斩妖除魔的历练让他对这些的感觉格外敏锐。
　　韦护也似乎意识到了这点，顺手把杨戬往身后一扯，低声说道：“杨戬，有妖气。”只是他那好管闲事，好看热闹的劲头又上来了，便对着那妖气散发的地方飞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