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小炮灰

1、向日葵

　　风吹过沙滩，撩起门前挂着的风铃，叮叮咚咚，为夏日沉闷的午后送出一丝轻盈。
　　咖啡厅的卡座上寥寥数人，大抵都是在海滩晒够了太阳进来避一避的，脸上丝毫没有享受一个阳光和海滩的假期的愉快轻松，不是一边昏昏欲睡着对着手提电脑，就是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状。
　　而我，就是后者。
　　我已经在这个海滩逗留了两年了，却始终没有找到小雅。但是今天我总感觉有一个声音在呼唤我，那是我这两年第二次清晰地感受到小雅的气息，第一次那个感觉把我指引到了海滩，而这一次，我跟着那个声音，就走到了这个咖啡厅，仿佛，在这里，我可以找到失踪了两年的小雅。
　　想到小雅，她可爱的脸又在我面前浮起，那额前的刘海仿佛还可以擦到我的脸。只是，每一次想起，她都好像憔悴惊恐了很多。我知道，我必须再快一点找到她。
　　“又想起她了么？”舒臣手端着一杯西瓜汁坐到了我身边：“不用太担心，今天你一定可以见到她的。喝点东西吧。”
　　看着舒臣温暖的笑颜像夏日的向日葵一样绽放，我的心顺时就安稳了许多。这两年，若不是还有这个好兄弟一直在我身边支持我，我或许早就绝望了。真诚的友谊，总是永恒的。
　　我接过冰凉的果汁，努力扯开一缕笑容：“怎么，舍得从那个比基尼美女身边回来了？”
　　舒臣好看的眼睛斜眯起来：“我怕你吃醋啊。好了，不开玩笑了。你不是说有预感嘛？我就来看看你的狗屁预感，值不值得老子花费两年大好时光。”
　　“舒臣。谢谢你。”我感激地望着他，举起了右手。“今生有此知己，夫复何求？”
　　舒臣眼神瞬间黯淡了一下，又迅速重焕光彩，一边甩着头说：“都老狐朋狗友了，还煽什么情那。咱说点实际的感谢呗。”另一边却重重地握住了我的手。
　　叮叮咚咚，又是一阵轻盈的风铃声。舒臣紧握着我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眼睛忽然掺入喜悦、惊讶、担忧许多复杂的感情，然后这些情绪都像卷入一个漩涡一样慢慢湮没在那一汪深潭中。

　　我循着他的眼神望去，心中知道那一刻来了，找了这么久，小雅，你终于出现了是吗？

　　我有想过无数种我们见面的场景，甚至是再见时她已为人妇。我像当年第一次工作面试一样给自己编了各种情形的台词，却没想到，结果也如第一次面试一样，我一句都没能说的出口。
　　历史总是在重复着的，只是理由不一样了而已。
　　她坐着的轮椅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让我一下噤了声。
　　那是她赖以生存的一双腿啊，一个舞蹈家的腿，不就是她的全部吗？怎么会这样？而她那曾经丰润的脸庞，现在瘦的只剩一副骨架，憔悴而苍白，眼神里也满是惊恐地巡视着咖啡厅内。
　　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也只是未到动情处吧。如果你看着深爱的人沦落到如此境地，却仍然可以镇定的话，那不是太能装，就是太冷酷了。
　　我努力压抑住自责和心痛，想要上前紧紧拥著她。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上前，把小雅一把揽进了怀里。
　　“舒臣。”我惊讶地看着心疼地抱着小雅的舒臣，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可是小雅却猛得更加惊恐地四处张望，她的眼神因恐惧而涣散。却好像始终没有看到我。
　　“小雅，小雅。”我心疼得无法抑制，却不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形。
　　“啊！英林，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别来纠缠我了。”小雅用双手抱住了头，缩进了舒臣的怀里：“我说过我不来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唔。”
　　疑惑和惊惧涨满了我的心脏，我冲上前，想要抓住小雅的手，但我就像一道烟雾，直接穿过了小雅，愣愣得站在了她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我？”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力，只有无助地转过头，看向舒臣。对，他一定知道为什么。
　　舒臣冷冷地看着我：“我说过你一定会看到她的。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上前抓住舒臣的肩膀，歇斯底里道：“为什么我可以碰到你，却。。”
　　“难道你没发现吗？”舒臣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你这两年从没碰过别人。当然，你不会发现的。因为我把你保护的很好。”
　　“为什么会这样？”我看向自己的双手，确实苍白得很。
　　“因为你早就死了。你不记得了吗？那我提醒你。你开着车，带小雅来度假，却遇上了车祸。小雅失踪了，而你，死了。”舒臣一顿一顿地说：“你一定要问为什么我现在才告诉你。因为我一直都没放下小雅，可是我找不到她，所以我要借助你的力量。现在，小雅也出现了，你也该安心上路了。”
　　我不能相信，我看向小雅，轻轻呼唤：“小雅，你告诉我是真的么？小雅。”
　　可是小雅只是不停地发抖，断断续续着说：“别再找我了。求你了，别再折磨我了。”
　　“够了你。小雅已经很惨了，以后我会帮你照顾她的，反正当年也是我让给你的，你现在也该还给我了。安心投胎去吧。”舒臣再一次蹲下拥住小雅，温柔得抚摸她的头发。
　　难道我真的早就已经死了吗？所以我总是觉得日子越过越模糊，所以我记不起小雅是怎么失踪的，所以我总是不觉得饿，所以。。。我看向自己的身体，它正一点点变得透明，脑子里像被灌了铅块，头痛欲裂，越觉越累。。我是要消失了吗？
　　不行，不可以。我一直都拿舒臣当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可以背叛我，还这样残忍地利用我。看他的表情那么冷酷，那么残忍，原来他一直都没有把我当朋友看过，还亏我。。我只感觉心里一大片一大片的疼痛和空白。而现在，他还要抢走我的小雅。不行，不行，我不可以让这个背信弃义、欺骗感情的王八蛋过得这么惬意。
　　只觉一股热气在我逐渐透明的体内乱窜。当恨意上涌，就像投进一个点燃的火柴，将那些热气点燃，瞬间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在这个时候，天空忽然黯淡了下来，原本明媚的阳光被完全遮掩了起来。日食了。
　　日食造成的黑暗力量让我的愤怒更为激烈，直直冲着还在安抚小雅的舒臣。
　　当那点燃的热气涌向半蹲着的舒臣时，他突然抬起了头，怔怔地看向我。那深如潭水的眼中含着隐隐的哀伤和遗憾，眼角却分明带着一抹艳丽的微笑，这快要被毁灭的笑，居然还能像向日葵一样灿烂。他苍白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再见。”仿佛有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进了我的耳朵，瞬间将我打醒。

　　不对，这样的舒臣不对。我想要收势，可是已经晚了。黑暗的天地似乎一早就在等待这个机会，好产生让生死改变、天地转换、时空扭曲的力量，我根本无力抗衡那股力量。我只是一个导火索，而舒臣似乎一早就准备要带着我卷入这股力量，只是结局，我还不知道是什么。
　　“舒臣！”我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进那力量漩涡的中心，想要把随着气流被卷入黑洞的舒臣拉住。却被一道强烈地气墙抵了回来，重重摔到地上，只觉后脑一阵剧痛，慢慢失去了意识。

　　“你好，我叫英林，刚搬来的。我们可以做朋友吗？”还是瘦弱的小男孩的我怯懦地向拦住我去路的男孩伸出手。他有着好看的眼睛，虽然流露的都是不屑。
　　“啪。”他重重打开我的手，很潇洒地转身走开，走出几步，又突然回头说了一句：“我叫舒臣。小子，你要敢记错我的名字，就等死吧。”

　　“谁把你打成这样啊？你不会报我名字啊？……什么？我的名字没用？你确定没说错！……那你不会跑嘛！蠢成这样，还想做我兄弟……恩？怕给我丢脸……好吧，蠢货，算你识相……走，哥带你打电玩去……好好。今天让你两个人。。”

　　“看什么看？你自己不也被打成那熊样。臭小子，不早说打你的人是职高的。。你傻乐个屁劲啊！下次我让你走你就好好给我撒腿就跑。。”

　　“不就被拒绝嘛。天下女人何其多~况且，不还有哥哥陪着你嘛。是吧，妹子~”

　　“你是不是喜欢小雅啊？……什么，我早就不喜欢她了，你要不介意就去追吧。别烦我。”

　　“结婚？……哪有不开心啊？照顾了你这么多年，总算可以丢掉这个烂摊子了……好了好了，小子，要幸福啊……”

　　“我听说苗疆有个土法，可以生死交换……如果我死了，你会愿意换我吗？……我才没你那么傻，我肯定不换你……当然要留个更有用的人嘛。。”

　　“喂……如果我不见了，你会不会像找小雅那样找我？……你可千万别找，最好想都别想我，我这样的人，人间、地狱都过得风流快活呢~”

　　“放心吧，会找到她的……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到你找到她…… 一直到你找到她。”

　　“傻瓜，记着。全世界只有我能欺负你。”

　　“舒臣……”我从梦中醒来，抹了抹眼角，又湿了。偏头看向熟睡的小雅，我静静地笑了。
　　舒臣，总是要离开才发现，有一个人在喜欢和爱中间。
　　“傻瓜，这么晚了，还不睡。”
　　“恩。”我对着手心回答。
　　舒臣，自从那一天你不见之后，我的手心就长出了一朵向日葵的胎记，好像你温暖的笑容。
　　舒臣，我没有去找过你，因为其实你从没走远，对不对？
　　“傻瓜，我舍不得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