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的背面》喵言喵语

5、第 5 章

　　阳台上，春日的暖阳在透着薄寒的清晨熨帖了每一个毛孔，微风拂来，宁吴深深吸了口气，满足得眯起眼睛。转眼看见宋骁和咬着笔杆，似乎是被什么题目难住了，好看的眉毛又纠结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两月前的那个夜晚，他温热的手在自己的脸颊将泪水一点点拭去，清亮的少年声音在自己耳边回响，又不失温柔。
　　少年似乎察觉到胶着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眉毛更重地拧在一起。
　　“宁吴！你又准备不写作业了？”
　　宁吴有些脸红。自从宋骁和撞见她因未完成家庭作业被罚站后，每次见面都耳提面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知道了，就你啰嗦……”宁吴嘟囔着摊开面前的练习册。
　　宋骁和失笑。虽然每个星期都只能相处一两天，但是这么久以来，他发现宁吴变了许多，变得……他在心里琢磨着措辞，变得……真实了！初见的宁吴虽然天真可爱，但是感觉像刻意捏造出来的泥人，没有一丝生气。后来的宁吴又时时变脸，心事重重。时至今日，方觉得宁吴是一个真切的10岁小女孩，会脸红，会抱怨，会为作业烦恼，会偷懒……
　　偷懒？
　　“宁吴！你又准备罚站了吗？！”
　　“我不过是休息下，哪值得你这样说了？”
　　……
　　少年气急败坏的清亮嗓音和女孩心虚的辩解在铺满阳光的阳台上散播开来，惊起天台上休憩的一群白鸽，扑啦啦飞向湛蓝的天空。
　　越来越远。

　　炽热的暑期过去后，宁吴也顺利升上了五年级。
　　这期间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陈奕辞掉了矿场的会计工作，在宁昌平的帮助下开了一间名为“轻舟”的小小书店。这对于嗜书如命的宁吴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馅饼。于是乎，整个暑期，宁吴自告奋勇成为了轻舟书店的免费童工，一边帮忙守着书店，一边狂啃各种漫画和小说。而宋骁和则去了B市的一所知名体校继续学习体操。于是乎，宁吴临到开学前三天才幡然醒悟：所谓暑期作业，还在某个旮旯里沉睡……
　　至于宁吴是如何挑灯夜战奋笔疾书埋头苦干终于在三天内将两本暑期作业N张试卷N篇日记作文读后感保质保量完成，其中血泪不足为外人道也。
　　其二，宁晓宝变性了。具体表现为开学前自主完成了全部暑期作业，每天下午准时四点出门六点回家，其余时间乖乖呆在家里看电视，甚至再也没有半夜爬窗——以致于宁吴的仙人掌再也排不上用场。在宁昌平、陈奕感怀于吾家有儿初长成时，宁吴冷眼旁观数次跟踪后终于确定了宁晓宝变性的根源。
　　正如此时，市立图书馆内。一袭白色棉布长裙的少女专注地看着书，如玉般白净的面庞满是专注的神情，似是被书中风景深深吸引，时而蹙眉时而浅笑，浑然不觉自己落入别人的眼中也是美丽的风景。
　　这个“别人”自然非宁晓宝不作他想。
　　宁吴抬手看看时间，一脸花痴的宁晓宝已经一瞬不瞬地盯了人家18分又47秒了。
　　自从妈妈去世后，宁晓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专注于一样事物了。
　　相较于宁吴的天然呆而言，小时候的宁晓宝无疑是聪明伶俐的。他的聪慧不仅仅表现在每期考试的双百分上，更令人惊叹的是他的绘画天赋。那时候的各种兴趣班不像现在这么泛滥，孩子若想学个特长还得去找专门的老师考试入学。恰好吴娇云有个高中同学张爱华正是专业的美术班子出身，不仅在A市最好的高中任教，在外也开了个小班，专门教一些有兴趣的小孩。于是，宁晓宝顺理成章拜在了张爱华门下，开始了长达四年的美术学习，期间多次参加各种比赛，获得的奖项数不胜数。他的授业恩师张爱华也成了宁家的座上宾，常来常往，与宁家四口的关系甚是亲密。
　　直至宁晓宝十四岁生日那天。
　　宁吴还记得那天，她刚刚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几句话：“6月14日，晴。今天是哥哥的生日，我们都很高兴。妈妈去乡下接爷爷奶奶了。因为张老师也要来家里吃饭，所以哥哥心情很好，终于答应要把我最喜欢的那张小兔子送给我了。”
　　然后这个日记本就被尘封了。
　　因为妈妈突发脑溢血被送进了医院。
　　彼时宁吴还不懂脑溢血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住院就意味着病情非常严重。
　　可是当她在充斥着药水味的病房里看见妈妈紧闭的双眼，惨白的面容，遍身的管子和光光的头颅时，她忽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严重了。
　　妈妈撑了三天还是四天，她记不太清了。那段记忆既清晰又模糊。偶尔回想起来，当时的心痛和惶恐总能轻易使她红了眼眶。
　　毫无知觉地守完灵，直到妈妈的遗体被送进火葬场，她才瞬间崩溃。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抠着灵柩，撕心裂肺的地哭喊。
　　“啊——妈妈！妈妈！你醒来啊！啊——妈妈——”
　　而彼时的宁晓宝，红着眼，一手用力捂住她的嘴巴，一手狠绝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眼睁睁看着灵柩被推入，半滴眼泪也无。
　　从那以后，宁吴再也没喊过宁晓宝哥哥。宁晓宝也渐渐颓废，每日游手好闲，连最爱的画笔也再未触碰。
　　奇怪的是，宁昌平对于宁晓宝的这种改变除了最初的几次毒打，之后再也没有置喙半句。
　　妈妈为什么会突发脑溢血，宁晓宝为什么会这样突变，宁昌平为什么不加管教。
　　关于这些，宁吴其实是有答案的。